给曹化淳和高武安排了任务之后,信王自己也没闲着,而是带着王承恩把王府走了一遍,观察王府格局。
一番走走看看,看的信王暗暗吃惊,这王府当真奢华。面积都赶上后世的一所大学了,建的亭台楼阁不可胜数,还有花园湖泊,其中奇花异草,家具珍宝,信王都未能一一看过。
这时,婢女过来请王爷用餐,说道:“王爷,请用膳。”
信王见离寝宫太远,便说:“随便吃点好了。”
王承恩在旁说道:“王爷,此处离正厅最近,不如在正厅用膳。”
“好!”信王答应着,便由王承恩领着,到前面去了。
到了正厅,信王看着满满一桌子菜,心情复杂。这一桌子菜够十几个人吃的,而且菜品精致,色香味俱全,比酒席还酒席,却只是信王一个人的午餐。信王双手撑着桌子,俯视着这一桌美味佳肴,向侍立在一旁的四名宫女两名太监叹息说:“太浪费了,真的太浪费了!”
伺候在一旁的宫女太监不知缘由,慌的跪了一地,纷纷说道:“奴婢该死,王爷恕罪。”
信王摆摆手,无奈地说:“都起来吧!不怪你们。”忽然灵机一动,笑道:“这样吧!留下四样,拿四样送给贵妃,其余的你们分着吃吧!”
宫女太监纷纷跪下谢恩。
信王又说:“王承恩!”
“奴婢在。”
“传下去,以后每餐不能超过四样,除非是重要节日。你们也不可浪费,须知勤俭持家。”
王承恩跪在地上,低着头,面有难色,不敢应承,吞吞吐吐地说:“这,这……”
信王一拍桌子:“这什么这!”
王承恩赶紧伏地:“奴婢遵命。”
待宫女太监们把菜品送走,信王才拿起筷子,从面前一盘外表金黄、不知材质的菜里夹了一块放进嘴里,顿时味蕾就舒展开来,心中惊叹:真是人间美味!信王不禁大快朵颐起来,心中竟对刚才的装逼行为有些后悔。但大丈夫言出必行,怎能出尔反尔?大不了每天都吃不重样,多吃几天总能都尝一遍。
吃罢饭,宫女递上来湿巾净了手。这时,王承恩才说道:“禀王爷,曹总管在外面候着。”
“那叫他进来。”
宫女太监们把碗筷撤走,曹化淳进来,跪拜说道:“禀王爷,自王恭厂一带,死伤无算,皆衣不蔽体,幸免者奔走哀嚎,其状凄惨。臣已命人在府前设置义粥,赈济百姓。”
信王这才想起天启大爆炸时,人的衣物都被吹走了,点头赞许曹化淳的同时,又说:“我已派高统领带人去王恭厂救援,未知如何。这样,你带人再取府中衣物,用马车送到现场,以供百姓之需。还有,若有伤者,可用马车载回王府,请太医予以医治。”
曹化淳直接呆住了,想了一会,才说:“王爷,这于礼不合。府中之物皆非凡品,寻常百姓安能穿戴!”
“事急从权,暂时也理会不得这许多。就说是我赐下的,别老找理由了,赶紧去办吧!”
曹化淳一时为难,却见王承恩在对自己眨眼,只好应承下来。听信王又说:“我不便出面,就有劳你了。救死扶伤也算功德一件。”曹化淳一听,满腹话语都烟消云散,当即叩首:“臣领命。”
目送曹化淳向外去了,信王还在脑海里思索还有那些是自己力所能及的,又命王承恩带着一众太监宫女将前院东西搬到后面,留出空间来安置灾民。还想再派人到县衙打听官府的救援进度,可惜人手都派了出去,手边无可用之人,不禁感叹人才的可贵。
要说十七世纪、十八世纪、十九世纪、二十世纪乃至二十一世纪最重要的是什么?答案无一例外,是人才。人才有很多种,有一般性人才和稀缺性人才,尤其是稀缺性人才,无论是对个人、国家还是社会都起着重要的作用。想到这里,信王朱由检不禁开始回想大明王朝的种种人才,笼统的分有治国型人才和军事型人才,具体的分有战略型人才和战术型人才、经济型人才和政治型人才、外交型人才和情报型人才。但信王的脑袋瓜里记不住这么许多人,只能记住那些拔尖的、史书大书特书的人才,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孙承宗,其次是孙传庭,再次是孙元化,老孙家三个人一脉相承。还有袁崇焕、卢象升、满桂、洪承畴、毛文龙、曹文诏等。虽然都是些打仗打的牛的人才,但也说明此时的人才济济,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比起帝国末年,没钱没人又没形势,天启六年的大明王朝还是有些好景色的。
可惜这些牛人,除了孙承宗和袁崇焕之外都还没有崭露头角,如今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从事着不起眼的工作。但信王朱由检既不能起用他们,也不能举荐他们,只能干着急。作为天启皇帝的亲弟弟,尚未就蕃的信王,敢妄议朝政、结交朝臣?天启皇帝不说啥,九千岁魏忠贤就要问了:你想干什么?
所以,信王不仅只能干着急,还得表现出一副不关心朝局,只知享乐,不思进取的形象。不过,信王的理想不就是做一个闲散快活的王爷吗?
下午,直到晚上,信王朱由检都把自己关在屋里,考虑这番救治灾民的举动会不会变成魏忠贤攻击自己的理由。但以信王现有的政治水准,根本思考不出来,只能索性想到,反正尽人事听天命而已,要是魏忠贤真想搞自己,总能找到理由的。
至晚,信王又到前面看了一遍,见前厅已收住了数百灾民,空旷的地方架着大锅正在熬着粥。信王的心里多少有些安慰了,略尽微薄之力吧。
信王吃罢晚饭,护卫统领高武、总管曹化淳进来,把今天的情形及所用之物汇报了一遍。当然,信王也听到了官府行事的缓慢,不禁摇头叹息。忽然,信王想起一事,郑重地说:“你们给我记住,这些花费都是救治灾民的,谁敢从中间捞一分钱,我就扒了他的皮。待此事了了,我会另有封赏。”朱由检本就力气大声音响,这么一发狠,还真有几分凶相。吓得曹化淳和高武赶紧下跪,连声说:“下官不敢,不敢!”
穿越后的第一天在这种忙碌和纠结中度过,信王也吃不准这个开始是好是坏。
天启大爆炸的过程很短,带来的后果却很严重,约有两万多人死伤,更多的人无家可归。不仅是对社会和经济带来了影响,在政治上的影响也在两天之后显现。
由于魏忠贤专权,祸害百姓,民怨积攒已久,适逢天启大爆炸,更是民怨沸腾,百姓们纷纷将矛头指向九千岁魏忠贤,天启大爆炸的原因也变成了魏忠贤专权惹怒上天,真是天怒人怨。于是,言官们纷纷上书,痛斥时弊,弹劾阉党魏忠贤。此时的朝堂里阉党势力庞大,把控内阁六部。东林党势弱,骨干力量都被魏忠贤迫害致死,东林六君子殉难,后七君子的惨案仍在继续。但东林党人舍生忘死,视天启大爆炸为契机,快速发动了对阉党的反击。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以天启皇帝发罪己诏为结束。皇帝都承认错了,你们还想干嘛?
天启大爆炸,初看似惊涛骇浪,再看已是风平浪静。一番安抚工作之后,整个京师又是一派安然祥和,天启大爆炸众被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再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三天之后,信王受到天启皇帝的召见。第一次面对天启皇帝,信王多少还有些紧张,生怕这位木匠皇帝看出些什么。虽然天启皇帝酷爱木匠活,还重用魏忠贤,但有人说他是个极聪明的皇帝,只是不识字,吃了没文化的亏。
本来,皇帝召见,按周女官和曹总管的意思,是要穿正装入内的,这样正式一点。信王却不想这么做,笑道:“皇兄召见,定是想我了。不用那么麻烦。”
信王身穿白色蟒袍,坐了一顶轿子,只带了王承恩和一队侍卫,便进了宫。
天启皇帝正在全神贯注地干木匠活,信王来到跟前,并没有出声,而是站在一旁耐心地看着。天启皇帝做的是一栋木房子,正在细心雕刻纹路。
过了一会,天启皇帝发现了信王,回头笑问:“吾弟何时到的?”
信王欣喜地来到天启皇帝面前,一脸崇拜地说:“有一会了。皇兄,你做的房子真好看,能教教我吗?”
天启皇帝哈哈一笑,摸摸信王的头:“这些都是雕虫小技,你呀得好好读书,读了书才有学问。”
信王本想对天启皇帝劝诫一番,但考虑自己是信王的身份,只好故意说:“皇兄做的东西美仑美奂,令人爱不释手,也想学学。皇兄,你就教教我吧!”
天启皇帝朱由校心中哪想得到十五岁的弟弟是在劝诫自己,以为他只是贪玩,作色说:“胡闹!”
信王见龙颜微怒,低头不敢再说。
天启皇帝甩手向殿里走去,边走边问道:“你最近功课如何?”
信王没想到自己都穿越了,还要遭受这种灵魂拷问,眼看着脚尖,跟着前面的明黄身影,口中含糊地说:“还行。”
“为兄我就是吃了没读书的亏,现在有的字还不认得。你还小,不能荒废学业。”天启皇帝语重心长地说。
天启皇帝没听到回应,回头一看,弟弟低着头,像个受气包,便换了话题,问道:“朕听说,前些天王恭厂遭难,你命府中侍卫去救治灾民了?”
信王如实回道:“确有此事。皇兄常说天下百姓都是大明子民,当爱其如子,皇兄教诲臣弟不敢忘。”
天启皇帝进了殿,在御座后坐定,点头赞许:“吾弟仁义,有君子之风。”
信王朱由检受到称赞,脸上笑嘻嘻的。天启皇帝转头对太监王体乾说:“赐座!”太监王体乾搬了个凳子送给信王坐定,信王谦虚地说:“有劳王公公。”
天启皇帝朱由校靠在御座上,打量着王体乾和信王,忽然说道:“如今天下不靖,东北建奴作乱,西北频遭干旱,京师又有王恭厂,朕要发罪己诏于天下。你说我哪里做的不好?竟至于此!”
信王朱由检吓得一愣,大气都不敢喘,赶紧从凳子上起来:“皇兄息怒!”
“外面那些官员大臣都不对朕说实话,你是朕的亲弟弟,有什么话都可以说,你说说朕要怎么做才好?”
信王朱由检看到天启皇帝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些痛苦,心思急转,最终却决定什么都不说。虽然信王朱由检带着后世的记忆,对如今的时局有个独到的看法,但作为一位亲王,妄议朝政,关心时局是大忌。万一哪个言官说他图谋不轨,岂不是歇菜了?朱由检打算来个一问三不知,怯怯地说:“我不知道。臣弟住在府中,对天下大事知之甚少。上次大爆炸我也受伤了,这才推己及人,让守卫去救治百姓。”
天启皇帝叹了口气,闭上眼,叹道:“做皇帝难啊!想听一句真话都听不到。看那些题本奏章,也不知道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信王缄默不语,低头盯着脚尖看。气氛一度尴尬,忽然信王灵机一动,抬头说道:“皇兄要是信不过他人,臣弟愿做皇兄耳目,为皇兄到宫外探听消息。”
天启皇帝听着笑了:“胡闹,你要读书的啊!是不是又想逃学?你的好意为兄心领了,现在宫外杂乱,你还是好好待在王府里读书。以后为兄有不懂的,可以问你。”
信王没想到天启皇帝对他这位弟弟这么好,话里话外没有一点生分,还处处为弟弟着想。信王都有些感动了,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劝说道:“国事繁重,皇兄更要保重龙体。臣弟自小跟着皇兄长大,有皇兄在,臣弟什么都不怕。可前天,臣弟做了一个梦,梦到皇兄游湖落于水中,心中惊惧,不敢多想。臣弟恳请皇兄这两年不要游湖,也不要乘船。”说着,说着信王对着天启皇帝跪下了,边哭边叩首。
天启皇帝一脸诧异,从御座后面出来双手扶着信王胳膊把他拉起来,笑道:“吾弟这是怎么了?一个梦把你吓成这样,朕好好的还去游什么湖,上次的教训朕还记着呢!这么大了还哭鼻子,跟小时候一个样。”
信王起来,抹抹鼻子,泪眼朦胧地看着天启皇帝,心里暗下决心:“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会保护你,不让你早死。你们兄弟同心,定会让大明重现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