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王烈紧盯着名刺,面有暖意。
颍川求学后,他却因身份低贱,出仕无门,久经坎坷后,已有几分心灰意冷。此次归来,他已有泛舟海上,隐逸辽东的想法,但这封名刺,却似乎给了他一点力量。
“或许,可以再等几年?”他暗暗道。
……
王离自然不清楚,这封名刺成了“蝴蝶的翅膀”,改变了一人的际遇命运。
他虽煞费苦心,但这也只能算一手“闲笔”,若要成为“伏笔”,得靠些运气,也就是所谓的“尽人事,听天命”。
此时,王离已在回归虎臣居的路上。
他的身边除了羊秘、任嘏,则又跟了一支二十人的精锐骑兵。
正是颜玉一伙人。
王离没料到,没等自己上前攀谈,倒是颜玉主动上前,直言想和王离相交,还想亲眼见见冒刃屯。
原来,与臧霸那一战,却是让他名声大噪,已在青徐之地享誉盛名。
对颜玉的要求,王离自是却之不恭。
……
路上,王离目不斜视,偶尔偷眼观瞧颜玉,立刻就觉自惭形秽。
颜玉策马驰骋,白衣白马,挟弓悬剑,当真是英姿勃发,潇洒写意,如同画中走出的风流人物。
王离自认也算英武,卖相尚佳,但走在颜玉身边,则像个牵马的马夫。
颜玉丰神俊朗,这支二十人的骑兵也皆是仪表堂堂,虽是轻装,却都负弓悬刀,腰杆直挺,纪律严明,气度森严。骑士们紧随颜玉,阵列鳞次栉比,虽在移动中,阵势却丝毫不乱,锋芒暗蕴,杀机隐现。
王离已不怀疑,这支骑兵能破数百人的盗匪。
须知,步兵若不结阵,是很难抵御精锐骑兵的,人数再多也没用。而盗匪之流,自然不通战阵,只凭一腔血勇。
……
虎臣居。
此刻,冒刃屯正在训练。
负责指挥的是赵泰。
王离为了锻炼每一个人,训练的主将是轮班制,因而,赵泰也有指挥的机会。
他的指挥风格,却是一贯不被田晏所喜,他喜虚实变化,喜设伏打围,喜种种诡道之术,用兵时变化多端。当然,缺点则是没有韩猛那种一根筋的“果烈”,遇上硬仗时会缺那一口气。
吼声震天!
冒刃屯战吼连连,阵势变幻似白云苍狗,倏忽聚散间,偶尔似露出破绽,细看处又有杀机暗藏,竟是一个一个的陷阱,处处设伏,步步惊心。
“大善!”颜玉端详片刻,击节赞道,“我今日才知,世上竟有如此精锐之师,如同天兵下凡!”
王离闻言,也感觉自己扳回一城,心中快慰,嘴上谦虚道:“颜君过奖了,一些雕虫小技,不足为道。”
“我听闻,王君麾下有数位虎贲之士,可否为我引荐?”颜玉兴致勃勃道。
“当然。”王离点点头,当即将王晟、姜震、韩猛、管亥几人叫来。
“哦?雄姿英发,气度不凡,果然名不虚传!”颜玉打量四人,啧啧称奇之余,竟主动邀战,“不知,几位可愿赐教于我?”
王离微微一怔,深深看了颜玉一眼。
他麾下诸人,管亥彪悍,韩猛猛鸷,但却无人像颜玉这般,似是“闻战则喜”。
他白衣胜雪,容貌俊美,想不到性情却如此好战。
“颜君,我也正巧手痒,不如你我来切磋?”王离拱手道。
他怕自己手下几人没有轻重,伤了颜玉,准备亲自上阵。
“你也善战?”颜玉双眼一亮。
论道之时,王离一身儒服,气度含蓄内敛,如同谦谦君子,他自然将对方当做了儒生。
“不敢说善战,我也能战。”王离脱去儒服,露出一身短打装扮,仿佛蜕了层皮,如利剑出鞘,褪去了君子如玉,显出武者锋芒。
“看招!”
颜玉见状大喜,竟也不讲什么礼数,直接持剑而上,似已迫不及待。
他用的是剑。
儒生多佩剑,因“剑有君子之德”,但自有汉以来,剑已渐渐被环首刀取代。环首刀单侧有刃,刀背厚实,利于劈斩,且不易折断,更适合战斗。
因而,王离一直使用环首刀,而非名重于实的剑。
但颜玉一出手,他就知道,对方用剑的理由,绝非什么“君子之德”。
剑出如电!
颜玉出手非是劈斩,而是刺击,且身行如追风逐日,剑走似星流霆击,仅是一刹,剑光缤纷,已映亮王离的双瞳。
铛!
王离拔刀横斩,画出一道弧线,将长剑荡开,空中溅起一蓬火星。
“大善!”颜玉朗声长笑,手中剑回旋,掠过一道迷离轨迹,似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又斩向王离脖颈。
他攻势如潮,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铛!
王离再挡,已惊出一身冷汗。
他必须承认,自己小瞧对方了。
颜玉力气不大,只是略胜于常人,身长却臂展不足,理应不难对付。
但是,他剑出奇快,如星移电掣,且剑势变化神鬼莫测,简直令人防不胜防。而且,他出剑时不惜身,又擅长抓住破绽,如同毒蛇觊觎,每每出剑,都叫人心惊肉跳。
因为力量不足,他的剑却是一柄利器,王离确信,此剑甚至不是普通的卅炼之剑,至少是五十炼,甚至是百炼利刃。
他比韩猛、管亥竟还要难对付十倍!
又是一次交锋,王离险之又险地避开剑刺,忽然注意到,颜玉的五指微微颤抖。
“断!”王离心念一动,当即大喝一声,战刀高举,如惊雷跌落。
颜玉当即色变,收剑旋身,脚下错落,暂避锋芒。
刀剑相撞,他必然是要吃亏的。
“断!”王离再吼一声,刀光如潮,浩浩荡荡怒斩颜玉。
嘭~~
火星飞溅,颜玉身影摇曳,他竟是借力打力,如四两拨千斤一般,借着这一刀之力将自身荡开。
“断!”
王离却得势不饶人,第三次吼出一个“断”字,刀影似长河倒灌,直追颜玉,不留他喘息的余地。
他要一力降十会。
嘭~~
刀剑再次碰撞,在暮色中璀璨绽放,颜玉闷哼一声,浑身剧颤中,右臂向下垂下,有鲜血沿着剑柄流下,一滴滴滴落地面。
他的虎口已然裂开。
“我输了。”颜玉却是大度,丝毫不气馁,反倒朗声大笑,酣畅淋漓。
“演武中,我胜;战场上,我死。”王离摇摇头,沉声道。
他并未是危言耸听。
演武时,双方都留有余地,是以,王离能靠一力降十会,勉强获胜。
若是沙场相逢,双方竭尽全力,王离自认,自己怕是一个回合就会被刺杀。当然了,对方也至少是重伤,而最大可能性,是双方同归于尽。
王离大感吃惊。
就体魄而言,颜玉只能说略强于常人,但他的战力,却是堪比顶尖武将了!
这时,有骑士过来,给颜玉的手上绑上绷带。而王离这才注意的,颜玉右手旧伤累累,这样的伤,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他不由心生敬服。
此人值得一交。
“下一场,比骑战。”颜玉却是意犹未尽,一跃上马,“步战我败了,但骑战上,我可不会输给任何人。”
“骑战?”王离脸色微变。
……
骑射校场。
咄!咄!咄!
箭出如风,颜玉纵马,一根根箭矢连珠射出,待得他坐下良驹跑到校场的另一头,一长排高低不一的箭靶上,高者曰月支,低者名马蹄,每个中心都插着一根箭,箭尾兀自颤抖。
端的是人如龙,马如虎!
王离一脸愕然:这小子,也是个妖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