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王离闻言,面有困惑。
颜玉点点头,又道:“王君可知檀石槐?”
“当然,”王离神情一肃,“此人雄才伟略,智勇皆备,在弹汗山建立王庭,向南掠夺我大汉,北拒丁零,东击扶余,西讨乌孙,不仅完全占据匈奴故土,甚至一度攻至倭国,领土东西万四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此人一日不死,必将是我大汉的心腹大患!”
颜玉面露赞赏,微微颔首。
王离对檀石槐如此了解,这足以说明,他也有蹈厉之志。
颜玉顿了顿,又道:“檀石槐将分作鲜卑三部,从右北平郡以东,直至辽东郡,连接扶余、濊貊等二十多个城邑,为东部;从右北平郡以西,直至上谷郡的十多个城邑,为中部;从上谷郡以西,直至敦煌郡、乌孙等二十多个城邑,为西部。”
“这批战马,是来自东部鲜卑?”王离一点就通。
“正是。”颜玉侃侃而谈,对鲜卑局势竟似了若指掌,“檀石槐虽在三部各设大人,但东部鲜卑最为分裂,其派系林立,素利、弥加等首领各不相服。故而,有些擅养良驹的小部族为夹缝中求存,愿与大汉互市。”
一旁,王晟有战略眼光,叹息着道:“可惜,朝中小人当道,没有能人。否则,可承袭对付南北匈奴的政策,分化瓦解,扶弱抑强,以蛮夷制蛮夷。”
王离则看得更远,摇摇头道:“以夷制夷只是权宜之计,最终,还是得靠自己。”
他来自后世,就历史经验来看,以夷制夷确能奏效能一时,却绝非长久之计。
宋朝两次“以夷制夷”,一次以金制辽,喜迎“靖康之耻”,一次以蒙古制金,则是喜提“崖山之后无中华”;此外,清太祖努尔哈赤,实则也是“以夷制夷”政策扶植起来的,只是后来尾大不掉。
还是那句话,——望人者不至,恃人者不久。
“我这批良马,是来自一个叫莫护部的小部族。”颜玉轻抚白义,继续道,“除了莫护部,宇文部也还算好打交道,近些年辽西又崛起一个小部族,似乎是叫段部。”
“宇文部?段部?还有这莫护……”王离似有所感,喃喃低语几句,“莫护,莫护,——慕容?”
他心中一凛,暗生警觉:小部族?现在是小部族,日后可就说不定了……
王离思索片刻,仍觉一事不明,疑惑道:“颜君,辽东远在西北边陲,且道路险阻,匪患遍地,你们是如何往来的?”
他可是很清楚,辽东道险难行,往来艰难。
若非如此,司马懿征伐辽东时也不会那般困难重重。
“陆上阻隔,可走海路。”颜玉却是洒然一笑。
“海路?”王离一怔。
他完全想不到,在这个时代,古人就已经能下海了?
却是他孤陋寡闻了。
早在前汉,琅琊与卫氏朝鲜的航海往来就已属常态,而在当今乱世,青州与辽东间的海上交流更是频繁,航路通畅,往来络绎。青州的多位名人,如北海管宁、邴原、刘政,平原王烈,以及东莱太史慈等,都曾因种种原因,乘桴越海,避祸辽东。
颜玉解释后,王离也听得啧啧称奇。
“海路么?若有机会,我必要亲走此路。”他念头转动,心道,“这不仅是一条重要商路,也可作为奇袭时的小道,敌人绝对料想不到。”
……
这一夜,王离、颜玉秉烛长谈,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只觉相见恨晚。
直至深夜,两人才恋恋不舍,各自回房。
王离心情甚佳。
和与于禁时攀谈时的有意结交不同,和颜玉,王离是真心感觉意气相投,可以推心置腹。
甚至,他都冒出过效仿刘关张,与对方抵足而眠的想法。
只是考虑再三,王离还是放弃了。
不同于关张那般的糙汉,颜玉可是美姿颜,面如冠玉,唇若涂丹,恐怕潘安在世,宋玉复生也不过如此。若是二人抵足而眠,怕是很快就有人怀疑自己有龙阳之癖了。
……
蹄声如瀑!
清早,颜玉已领着那二十骑刻苦训练了。
骑射校场上,一众骑士纵马驰骋,不时有惊弦响动,箭如雨下。
那些骑士同样弓马娴熟,忽而俯射马蹄,忽而仰射月支,每次弓弦响动,十次倒有九次能中靶。
王离旁观,不由大感惊奇。
驰马控弦可绝非易事,不说自己,整个冒刃屯能做到的也寥寥无几。颜玉这一支骑兵,骑射俱佳,迅猛果烈,可称精锐了。
“真精锐也!就是甲于天下的屯骑,怕也不过如此……”王离抚掌叹息,又问道,“颜君,你这支骑兵可有称号?”
他所说的屯骑,是京师近卫,北军五校中的屯骑营。
“都是私家义从,并无称号。”颜玉射完一轮箭,额头微微见汗,笑着道。
他的体力,却是大为逊色于管亥、韩猛等人。
王离念头闪烁,忽然道:“我观这支骑兵,迅疾如豹,暴烈似虎,不如叫虎豹骑?”
“虎豹骑?”颜玉想了想,摇头道,“我这支骑兵轻装速行,以迅疾为长,确有几分如豹,却和虎并不沾边。”
王离紧盯着他,见他脸上并无异样,也是如释重负。
刚才只是个试探。
“看来,还真不是穿越者……”王离暗暗道。
若是穿越者,听到“虎豹骑”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必然会有所触动的。
也难怪王离心存疑虑。
颜玉容貌俊秀,持百炼利刃,御骐骥良驹,且在史书中并无任何记载,怎么看,都像是个穿越者,而且,比自己更像主角。
当然,所谓时势造英雄,颜玉也可能是时运不济,因此即便才华横溢,也得隐没无闻。
王离放下心来,笑着道:“依我看,你等迅疾凌厉,来去如风,如同传说中的‘马踏飞燕’,不如就叫踏燕骑?”
东汉时,已有“马踏飞燕”的说法。东汉铜奔马,就是腿蹄轻捷,三足腾空,飞驰向前,一足踏飞燕。
“踏燕骑?”颜玉眼神一亮,点头道,“大善!”
他已意识到,这个“燕”,却不止有“飞燕”的寓意,还有一层寓意,则是指燕然山。
本朝大将窦宪曾追击北匈奴,出塞三千余里,至燕然山刻石记功。因而,“燕然勒石”和“封狼居胥”一样,都有着独特的含义。
……
因王离的盛情难却,颜玉在虎臣居住下,连住了数天。
几天里,两人切磋学习,王离述兵法韬略,读三十六计,颜玉则教导对方骑术,以及指挥骑兵时的种种心得。
至于射术,两人都识趣地放弃了。
不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随着王烈即将启程,颜玉也告辞了。
“颜君,送完彦方先生,你可是要回琅琊?”王离依依不舍,询问道,“可惜休沐时间太短,若我得空,定去颜氏登门拜访。”
“不必,我归家拜会家长后,即刻就将再启程。”颜玉摇摇头,笑着道。
“去往何处?”王离疑惑道。
“我自小立志,愿以双脚丈量大汉之江山,观山岳之瑰丽,见长河之壮美。”颜玉谈笑,浑身说不出的风流儒雅,“南方我已去过,这次想一路西行,越长安,游西凉。”
王离肃然起敬,想了想,又神情诚恳道:“颜君,你行走天下,当能看出,大汉虽大,却是外强中干,内忧外患。这大好山河,已有倾覆之危!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日后必会出来做些事,尽些绵薄之力……我希望,到时候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颜玉闻言,面露感动,“王君,你若不嫌我德薄才疏,真有那一日,我必会鼎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