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四天就是感恩节了,孩子们在死气沉沉的小镇上,没有感受到属于节日的欢乐气息,但是,假期是真实存在的。
周四到周日,总计四天的假期,真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青君在珍妮的祖母那里学来了感恩节火鸡料理的制作方法,可是这个贫瘠的家中没有烤箱和整鸡。
简给青君好好讲述了一遍火鸡节的由来,这是每个美国人都知道的事情。以前是没必要说,既然说破了青君和珍妮的不同之处,简打算好好地将这些节日的由来和风土人情告诉她。
17世纪初,“五月花号”游轮载着100余名英国清教徒到达美洲。寒冷与饥饿吞噬了很多人移民的性命时,美洲的本土居民印第安人出现了。他们给移民送来了食物和生活必需品,还教授他们打猎、捕鱼,种植玉米、南瓜等本地作物。存活下来的移民,为了感谢印第安人的帮助,决定感谢印第安人,在丰收的日子邀请印第安人一起庆祝。第一次的感恩派对很成功,这个节日和传统就被沿袭下来。
青君听了简的讲述,对这个有着水果、南瓜、蜡烛、火鸡的节日,理解就更深刻了。但是,身边为什么没有印第安人,历史书上也极少出现他们的影子呢?
简对这些问题,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就如同迈克曾经参加越南战争,但是,他喜欢越南,并且经常回忆在越南的一切一样,矛盾又自然。
他们几个也有要感恩的人。珠宝店的老板夫妇,对面山坡上当妓女的卷发妈妈,一直帮助她们并且牵挂他们的亨利舅舅,甚至,给了他们生命、教授他们生存技能的父母。当然,最应该感谢的,应该是曾经给了他们爱和正常家庭生活的外公外婆。加上帮助过他们的老师和同学,他们需要感激的人越来,越觉得自己幸福。
其实,生活也不是那么痛苦,至少,他们在精神上,是富裕而自由的。
青君记下了这些,打算下周断断续续买些东西回来,做些精致的南瓜糕点,送给住在这个小镇并且帮助过他们的人。
灰扑扑的街道上,因为多了广告油画的装饰,珠宝店显得光彩夺目,而且特别。伊丽莎白是个倔强的人,即使广告和传单,她也坚持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来来往往的人注意到了,青君的好客户娜塔莉注意到了,学校的校委也注意到了。伊丽莎白因此收到了雅里努学校的聘书,教授3年级至9年级的孩子学习绘画。
收到聘书的那一刻,伊丽莎白无疑是骄傲而且兴奋的,这表示了对她绘画才能和天赋的认可。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她早早起床,穿着送去洗衣店缝补熨烫好的衣服,将满头金发盘成漂亮的发髻,由迈克开车送到了学校。
但是,第一天教授孩子的时候,她便遭遇了史前最大的挑战。因为她的教学工具只有粉笔和黑板而已。幸而,她的风格就是兼容,她拿着粉笔高兴地给孩子们讲解美术史,教授色彩和线条的知识,并且用粉笔为孩子们精心绘制作品。
孩子们在她转过身沉醉于绘画的时候就开始了小动作,折纸、传纸条、吃薯片,做什么的都有。教学主任在外面看到混乱的课堂秩序,不由得直皱眉。听完一堂课之后,告诉她,她需要给孩子们布置和批改作业,需要提前做教学计划,不能信马由缰地讲课,否则,她会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她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向迈克抱怨。迈克一边开车,一边吐槽这里的老师们水平太低,知识存量太少,让伊丽莎白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周三的晚上,简果然又蹭老师的车回来了。青君和汤米将妈妈的新工作将给简听,简觉得,需要扶持伊丽莎白步入正轨,做一份正常的工作,拥有一份平常人的生活。
有简帮助伊丽莎白做教案,伊丽莎白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而作为伊丽莎白的日常小助理,青君和汤米需要向简学习这些技巧,以便在平时辅助妈妈。为什么要汤米参与?当然是因为青君和珍妮的切换时间不固定啦。
到了感恩节,伊丽莎白终于不用按时点卯,窝在温暖的羽绒被里准备睡到自然醒。迈克也不吵闹,说是要去酒吧打听消息,一大早就出门了。
屋子里灌进来的风将三个孩子冻醒,他们赶紧洗刷干净往镇上跑。面粉、南瓜、白糖、蜡烛、火鸡腿、煤炭,他们买回了所有的东西。青君烤制了一炉炉的南瓜马芬、南瓜馅饼,和姐姐一起去卷发女子家送感恩食物。
在那个女人家门口,他们闻到烤火鸡的味道,真是致命的诱惑。
回去的路上,简说,这家的男人也有尘肺病。青君回转身子,看了一下那个坐在屋檐下面沉默无语的男人。镇子上很多这样的人,坐在屋檐下,坐在大门外,双眼无神,好像看着你,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当青君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打听事情的时候,也很难获得他们的回应。即使是最欢乐的节日,他们的脸上也透着沉重的死气。
青君说,“要是爸妈能早点过不下去,带着你们回加州就好了。”如同山谷里受灾的人家一样,屋子泡汤了,人就搬走了。可惜,他们的房子都被冲成迪士尼飞屋了,他们还得住在那里。
简说,“他们在一个地方待不长的,可能很快我们就会搬走,可能会去任何地方,也可能回加州。”
爬上摇摇晃晃的楼梯回到家,他们闻到了火鸡的味道。迈克对回来的姑娘们大声说,“大惊喜哦!火鸡。”
是的,一整只火鸡,正躺在闪闪发光的锡纸中间。伊丽莎白扯了一块沾染了各种色彩的帆布,布置了最传统的感恩节桌面。正中间有南瓜,有点燃的蜡烛,还有玉米面包、红莓果汁、南瓜馅饼和葡萄。
没有人说还是白天怎么点蜡烛这样的丧气话。这是华兹夫妇第一次庆祝节日,至少在简有记忆以来,这是第一次,虽然伊丽莎白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虔诚的教徒。
迈克看着围坐在帆布边的妻子和孩子,笑着说,“可惜,我找不到我们家的小美人露西在哪里,否则,这一定是最难忘的感恩节。”
伊丽莎白笑着说,“感谢你们。感谢简帮助我做教案,感谢珍妮每天为我们做饭,感谢汤米照顾家里的每一个人,感谢多特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为我们带来温暖和幸运,最重要的,是感谢我的丈夫迈克,他为这个家带来了这么丰盛的晚餐,为我们带来了希望。”
在华兹家庆祝感恩节的时候,艾米因为叼着烟睡着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不起眼的火星,点燃了整个房间。虽然邻居们最后叫来了消防车,但是,来不及逃跑的莉莉因为吸入过多烟尘,在这个晚上去世了。而他们带地下室的小楼房,也因为这把火坍塌了。索性爷爷和瑞德叔叔逃过一劫。
搂着妻子艾米被炭火炙烤过的遗体,迈克的老板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因为屋子里的东西被烟熏烤,又被火舌吞噬,接着又被自来水冲刷浸泡,他们也不知道里面东西又多少能用,只有背着艾米的遗体去山谷投靠迈克。
关于艾米的身后事,艾米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华兹一家顺利地将艾米送入市郊的教堂。青君第一次看见艾米的脸,居然是在她被人放入棺材的时候,当然,那张脸被烟火处理过,也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艾米的死,激发了伊丽莎白体内的同情因子和宗教情节。伊丽莎白让孩子们上前亲吻奶奶的遗体。孩子们看到穿着紫色晚礼服,躺在紫色棺木中的焦黑尸体,实在不愿意上前。
在牧师和亲友们的见证下,伊丽莎白独自上前,趴在艾米身边虔诚了轻吻她的脸颊,发出的声音不比牧师咏唱圣经的声音小,赢得了周遭人侧目的眼光。
一向调侃领带是动物的缰绳的迈克,这次在脖子上整齐地系着领带,一身衣服干净笔挺。他神情肃穆,沉默地矗立在一旁,和平常的他,完全不一样。
孩子们原以为艾米给曾经是孩子的迈克带来了巨大的伤害,这才造就爸爸这顽劣又不负责的个性,拥有了酗酒抽烟的家庭遗传习俗。但是从迈克僵硬的身躯,低沉的情绪,他们知道,他们的认知可能存在错误。
这个可恶的女人,活着的时候对自己、家人和社会没有一丝好处,死之前甚至一把火烧毁了丈夫和儿子得以庇护风雨的房子。简心里松了一口气。
汤米想起奶奶做的一切,也放下了那份屈辱和恐惧。
青君想起,来这里的路上看到的大型垃圾堆,想要去探险,但是,这样的氛围下,实在没有办法开口。
迈克带着家人往家赶,到了镇上,他让妻子和孩子自己下车,然后驱车跑去镇上的酒吧。伊丽莎白愣愣地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然而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