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进入了十二月,迈克一直没有回家。
孩子们和伊丽莎白缩在楼上,爷爷和瑞德寄住在楼下。也许是因为迈克不在家,也许是失去妻子、母亲的悲伤随着棺材入土,爷爷和瑞德又重拾曾经的爱好。
青君经常因为在睡梦中被人抚摸而醒来。
第一次遭遇到这样的事情时,青君还气愤地告诉伊丽莎白。但是伊丽莎白认为她在撒谎,认为这些来自于青君惊人的想象力,并没有对老公的父亲和弟弟提出任何警告。
“怎么会?珍妮,有想象力是一件十分棒的事情。但是,不能用在给这种地方。爷爷和叔叔叔无家可归,又失去了至亲,这是多么悲惨的事情。”回想起伊丽莎白说的话,青君在学校的镜子前仔细打量了一翻,她的脸颊恢复了正常的轮廓,气色也如同常人,可能这就是她如今遭遇不幸的原因。
到底应该怎么办呢?她找汤米一番商量,汤米也只能睡在外围,尽量让姐姐睡在最里面而已。
雪水融化了,水管和水槽等地仍然结着厚厚的冰,这些冰仿佛要冻住一切。而这没有水、电、天然气的生活,华兹父子居然丝毫不介意,顽固地待在这里吞云吐雾,醉生梦死。
这一天,青君回到楼上才准备好好画画,伊丽莎白让她去喊迈克回家。汤米听到这些,坚定地跟在青君后面。
“爹爹会在哪里呢?”
“酒吧。”
“你知道酒吧在哪里吗?”
“不知道,我们可以问问别人。反正镇子也不大。”
“是啊,镇子只有这么大。”
天色已经晚了,害怕回来遇到什么不得了的情况,青君和汤米一路往小镇跑去。小镇上的人随处都能找到人,但是,和他们交谈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两个人吃了几次闭门羹,准备问问他们接触过的店老板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为他们指路,那个人是比利。
比利和他们曾经有过一段拳脚相向的交情,他的话是否可信呢?没人质疑,青君和汤米谢了比利,就往酒吧的方向走。
比利看着姐弟两个的背影,心中全是羡慕。他的父亲是个好斗分子,酗酒、打人,这些镇上男人几乎都会的技能,他全部都满级。曾经,他以为这样的日子糟糕极了,然而他父亲生病之后,他才知道什么叫做地狱。
华兹夫妇身体康健,华兹家的小孩感情融洽。华兹夫人最近还成为了镇上的美术老师。学校里的同学都喜欢伊丽莎白,因为她美丽、天真、开朗、风趣、乐观,她有着镇上人没有的阳光和积极。他还知道,伊丽莎白是这群脏鬼的妈妈,这种感觉矛盾极了。而且华兹家的小孩,据说去过美国其他的地方,很多很多的地方,而他们很多人却从没有出过这个小镇。
青君和汤米没有纠结比利为什么会改变态度,为什么会这么热心。当然,他们也不知道比利居然会羡慕他们。
酒吧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门口挂着圆形的啤酒灯箱,外面堆着许许多多的酒瓶子。
汤米看了一眼,咽了一下口水,“这些瓶子可以换好多钱呢!”
青君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推开门,里面有不少人。这里和华兹家的小楼房一样,烟雾萦绕,空气中飘散着不好闻的味道。适应了这刺鼻的气味和烟雾,青君看到里面有高高的吧台和高高的板凳,有不少简陋的桌椅,有人正在那里喝酒,旁边有人在扔飞镖和打台球。
里面不少人都身材强壮,他们叼着烟,吊儿郎当地站着、坐着,从这一堆邋遢的男人里面找到迈克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迈克,这不是你们家的小鬼吗?”有一个不停咳嗽的人在起哄。
正忙着打台球的迈克回过头往门口看去,自家的儿子和女儿可不就站在那里。他们的衣衫虽然单薄,但是干净整齐,孩子们站得笔直,精气神不错,没有给华兹家丢脸。
确定了台球桌旁边的是老爹,孩子们跑过去。
迈克皱眉,问汤米,“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妈妈让我们找你回去。”
“我是个小学生吗?”他用冰冷的眼神盯着孩子,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青君都觉得可怕的时候,迈克又哈哈大笑起来。
不明白状况,汤米和青君不知所措,完全不敢动弹。
迈克猛然收住表情,问孩子们,“要不要来点饮料。”
“不,不用了。”
“谢谢,不用了。”
迈克对孩子们的拒绝置若罔闻。“既然来了酒吧,好歹也感受一下。”他领着孩子们往吧台走,隔着几米远,就用他那媲美帕瓦罗蒂的音域向吧台喊到,“两瓶可乐,谢谢!”
听到是可乐,青君松了一口气。
这个酒吧的通风状况很糟糕,照明条件也不怎么好,幸好,地上除了酒瓶子的碰撞,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孩子们被爸爸揽着肩膀走到吧台,才发现这里有不少已经喝醉的人,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在猛烈地咳嗽,也有人在高声地聊天。
吧台的卫生并不怎么好,上面黏糊糊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坐在这里的人也好,站在这里的人也好,对别人的哭泣并没有侧目,仿佛是多么平常的事情。这里的人津津乐道的,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只是矿洞里、生活中的琐碎事情,然而这些琐碎,可能就是他们一生最为值得交谈的话题。
这个酒吧并没有食物供应,孩子们的肚子被冰凉的可乐撑的满满的,迈克还没有想走的迹象。他叫了一杯鸡尾酒,喝下之后又要了一瓶威士忌。西北风就酒,他不声不响地喝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最后,迈克在孩子们眼前醉成了一滩烂泥,他从高高的可以旋转的吧台凳上狠狠地摔下来,嘴里还嚷嚷着,再来一杯。
汤米和青君并没有办法扶住牛一样壮实的老爸。幸而酒吧里不少人是迈克的熟人,帮孩子们将迈克扶起来。
青君恳请酒保帮忙安排一下,让人送他们回家。一开始认出他们的人,是山谷里卷头发女人的老公,他不情不愿接下了这个任务。
开车的人,将迈克扶进车子的,全是半醉不醒的酒鬼,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小镇上没有交通警察。他们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山谷深处,伊丽莎白和瑞德出来,将迈克弄进了家门。
家门口的楼梯承受了这样的重量都没有彻底脱落,这让青君很失望。
眼看着睡觉的时间又要到了。青君可不愿意今晚又被那对讨厌的父子盯上。她翻找出伊丽莎白的衣服套在身上,挤在床铺最里面睡去。汤米横在姐姐和爸爸中间,避免晚上老爹睡迷糊了不小心弄伤了姐姐。
伊丽莎白被打翻的调色盘弄脏了衣服,随手将青君的棉衣披在身上,吹灭油灯,钻进被子睡觉。
这个晚上,果然没有例外。正吃惊着,屋子传来一声尖叫,伊丽莎白醒了,正看着趴在床边的瑞德。
这样的高亢的尖叫声惊醒了青君,青君松了一口气,将头捂在被子里面继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