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下游的赈灾工作已如火如荼地进行了好几天,许深航亲自在旁督促着,大堤逐渐加固,洪水也有了退却的态势,没有再波及更多州郡,情形倒是一片大好,唯一棘手的问题便是灾银筹备。因灾民人数过万且正值重建家园之时,林奕二人沿途筹备的二十万两赈灾银早已用尽,林奕便动身前往离灾区较近的景州,想着景州是富庶之地,从当地官僚及地主手中或能筹些银两。途中偶遇前往京城的云千影,一番寒暄后,云千影便随他同去景州
一日后,景州,衙门大堂
“唉哟,丞相大人,下官真没骗您,家中总共就能拿出这么多银钱,您是不知,这多雨之年,景州收成不好,百姓交不上税不说,还得政府补贴,下官哪有闲钱啊?”
景州太守卫宁正跪在地上哭诉着,旁边零零散散跪着几个县官,一个个接着诉苦
“丞相大人,下官每月俸禄就几两银子,闽县又是景州少有的贫困县,手里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钱了”
“丞相大人,下官家母几天前刚去世,正需银钱置办身后事,这二十两银也是从中匀出来的,我北昭国素重孝道,望大人体谅下官一片孝心”
林奕坐在高位上听着下面人的哀诉,旁边的随从统计了捐献的银两
“大人,总共三百两”
“砰!”
林奕将手中的陶杯扔到了地上,握着扶椅的另一只手也微微用力,彰显着他的不悦
“这么大一个景州,几十位官员,仅捐出区区三百两银,你们是敷衍本相呢,还是想敷衍朝廷?”
“大人息怒,下官真没欺骗您,更没想过要敷衍朝廷啊,下官实在拿不出更多银两了,不信,您尽管去下官家中查”
卫宁赶忙为自己辩解
“下官也同意大人去家中查看,以证清白”
“下官也同意”
听到卫宁的辩解,其他官员也一一表态同意去家中查看以证明他们真没钱
林奕冷笑一声,带领官兵查探朝廷命官的家宅,必须有皇上的批文,这些人的意思明显是想把此事闹大,届时如果查不出什么,受牵连的一定是他林奕。思及此,林奕看向坐在一旁未出一言的云千影
“千影,这事你怎么看?”
云千影自然明白此事的利害关系,把玩着手中的紫竹折扇淡笑着说道
“林前辈,在下认为诸位大人们都力证清廉,盛情相邀,可惊扰陛下,大动官兵就不好了,不如就我们二人去他们家中做做客,卫大人是个表率,那便从他开始吧”
林奕略有些疑惑的望着他,只见那一袭白衣,轻摇纸扇的俊逸青年冲自己回以自信且带有慰意的笑容,顿时心下明了
“好,既然如此,那卫太守带本相去你家中一趟可好?”
卫宁不卑不亢,起身行礼道
“丞相大人请”
便领着林奕前往太守府。
占地三百亩的太守府,无论从规格还是装修上来讲,都极符合朝廷对各级官宅的要求,不出林奕所料,三人在院中转了半天,未查出任何可以证明卫宁有大量存银的物件
林奕与云千影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了然,云千影走到卫宁面前,问道
“不知卫大人可否带在下去您卧房一看?”
卫宁明显有一瞬的惊慌,不过很快便收敛了神色,恭敬的说道
“当然可以,先生这边请”
卧房内,只摆放了两三件不怎么值钱的瓷器,整个房间的布置很是简单,也挺整洁
云千影余光扫到床边的紫砂香炉,开口问道
“卫大人平常可有焚香的习惯?”
卫宁不明所以,只是回答
“先生,这官员就寝一般都是会焚上安神香的,本官自然不例外
“呵,那大人可否给在下解释一下,这是您的卧房,可屋中为什么没有熏香的味道?”
“这,不过是家中侍妾多,本官自是不常在此就寝,怎么,先生连本官的私事也要管吗?”
“自然不是,没有熏香的味道也无妨,可屋中明显弥漫着些许灰尘,即便是天天打扫,也没将灰尘淡去,只能说明这屋子很久都没人住了,难道说大人家中侍妾已经多到连自己屋都不回了,唉,看大人您也有五十岁了,这身子骨倒是真好啊”
卫宁刚想反驳,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脸色有些微红,忿忿开口
“还望先生慎言,本官敬您是丞相身边的人,不想与您就此事惹不快”
林奕转身逼近他,在他耳旁轻声说道
“卫大人,别装了,既然你知道我是丞相,就不该欺瞒我,本来没想怀疑到这上面,可你的反应倒是让本相起了疑心,你知道本相此番来筹银,另带了一道皇上的暗诏是什么吗?是查处贪污,所以,我手中有皇上允许搜家的批文,不知你想不想试试这道批文的真假呢?现在,你决定要不要对本相说实话”
卫宁略显慌忙的望着林奕,眼神闪躲了一下,还是很快便恢复镇定
“既然二位对下官的卧房这般感兴趣,那就去看看吧”
后院,东北角一座看起来不大的房屋,推门而入,有淡淡的安神香味,屋内几盆金菊正开得烂漫,亦散发着菊香,所有物什都打扫得一尘不染,此屋一看便是经常住人的,云千影在屋内转了一圈,视线落到室内墙上挂着的一幅月仙姻缘图上,那幅画画的很是精致,人物造型也极为逼真,云千影细细观赏着,不禁赞赏道
“卫大人倒是真正的文雅之士,连自己的卧房也要挂上这么大一幅画,还是坊间最有名的画圣竹公子的真迹”
“先生过誉,本官确是爱好收藏一些名家名作,不过也算不上文雅之士,我只是觉得此画比较好,想着屋里这面墙有些单调,便将它挂了上去”
“哦,可为什么在下觉得这幅画另有蹊跷呢?”
云千影说着便用手在画上摸了起来,指尖有意在画上月老的眼睛周围划了几下
“不知大人有没有细看过这月老的眼睛呢?发现有什么奇妙之处了吗?”
卫宁此刻额头上已经有汗珠渗了出来
“这,我也没细看过,再说我对画技也不甚通,倒是眼拙,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
“看不出来吗?那就让在下提示您一下,月老眼睛这一块的纸摸起来的手感跟整张画作的用纸并不一样,不过我的意思不是说这不是同一张纸,而是月老眼睛这一块的纸明显比其他地方要薄,想来是经常被人触碰的原因,如果我现在将手指按上去,大人猜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呢?”
林奕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冷冷地注视着卫宁
“所以,卫大人,你不给分析一下吗?”
卫宁是真的慌了,连忙跪下
“丞相大人,下官想起来了,下官的确有一笔藏银,是下官积累了好几年的,就在府中,下官自愿将这批藏银全部捐献出来,助大人早日平息灾患”
林奕故作疑惑的问
“怎么突然间这般爽快了?我们是在讨论这幅画呀,卫大人怎的把话题扯开了呢”
卫宁急急地说道
“丞相大人您有要事在身,下官实在不应该拉着您在这讨论一幅画,且这幅画真的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没有啊,那行,千影,咱们就不在这讨论了,继续去筹灾银去,相信有了卫大人的帮助,我们筹个几十万两灾银应该不成问题,你说是吧,卫大人”
“那是自然,下官一定竭尽全力”
云千影走到那跪着的人面前缓缓蹲下,有意敲了敲地面
“希望卫大人可不要让丞相失望了,否则这地下的东西我不介意让它重见天日”
“先生,大人,你,你们放心,一天时间,下官一定给一个满意的结果”
“好,记得要多多益善”
此时的卫宁是真怕了,小心翼翼的跟着林奕他们往衙门去,还未到时,林奕就特地警告卫宁
“至于这些官员,就交给卫大人你处理了,相信卫大人既然承诺了本相就肯定会做到,不要指望京城那位会给你们什么帮助,那位可不会让自己因小失大,他应该懂得如何弃车保帅”
卫宁战战兢兢的抬头望了他一眼,脸色十分苍白
“好,下,下官明白”
“那本相就没有必要进去了,千影,走,这两天我们好好聚聚,今天可多亏了你的帮助”
“前辈,这就客气了,请”
林奕二人没再往衙门去,直接到茶楼叙旧了
卫宁回到衙门后望着堂下的官员,失神了一会儿,急忙吩咐他们筹集银两
“快,快,都回家去,把你们的藏银都拿出来,快去”
“大人,这是发生了什么,丞相呢?”
“别问了,要是不想脑袋搬家的话,就赶紧去,不然此事真闹大了,不要以为本官不知道你们这么多年都贪了多少?现下就当花钱消灾,以后不要和朝廷大臣作对了,还有那些被官家罩着的富商地主,也从他们手中筹些出来,一天时间,你们能给我筹多少就多少,越多越好,记着了吗?都快点去”
交代了这么多,底下的官员们也是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这么多年,因景州是穆靖远的封地所在,卫宁又是穆靖远身边的红人,以他为首的官员们没少从这富庶之地捞油水,这会儿听卫宁都害怕了,一个个都有些心虚,纷纷告辞回家筹银去了
街道上,林奕与云千影并肩而行
“前辈,卫宁一事您怎么看?”
“景州一带多是穆靖远的人,贪污一事若真要细查,恐牵连甚广,待此次赈灾事毕,本相自会秉明陛下,届时先处理一批情节过重者,若是大动,保不齐会狗急跳墙”
“的确,不过有此一事,卫宁那些人定会立刻把东西转移,并销毁证据”
“所以,本相已经在这留有人手了”
“前辈,咱们倒是想到一起了,影阁本部便在江南,离景州甚近,偌大的景州,自是有不少暗线,定会协助前辈进行后续调查”
林奕闻言欣慰地笑道
“不愧是云傅的儿子,有胆有谋,不逊于你爹”
“前辈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