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胖大是一惊,退身怒道:“师妹,你干什么?胆敢对师姐无礼。”疾伸右手,要解左肩上穴,但她连点两下,哪里解得开。大嘴师妹这时一哼,叱道:“师姐,你好大的胆子,连师傅也敢欺骗。你连杀永州钱张陈三大员外四十余口人,得到的就这么点东西?”扬了扬手中的小袋。丁正丰大是一惊,想只道那胖胖夺得那十万多两银子,断非只杀了钱员外一家十三口,不想这妖女竞如此狠毒,连杀了三家四十多条人命。这——,止不住地气血翻涌,瞧准了个机会将身一跃,伏到了距她三人已不足五步的一株树后藏好,只待一有机会,便将那胖胖杀了解恨。
但见胖胖怒道:“你要多少银子,难道十多万两还不够么?”大嘴师妹道:“做师姐的你抢了十多万两银子,我这个做师妹的还敢动你?你张大了眼仔细看看。”说时伸手,从里面掏出件物事,手一紧,嚓的捏得粉碎。胖胖神色大变。大嘴师妹怒道:“这就是你抢的钱员外的祖传玉猫儿?你把它交给我,我若交给师傅,我和婉儿还有命么?”胖胖颤声道:“难道,难道是假的?”大嘴师妹寒声道:“当然是假的,真的猫儿,凭我的一点微浅功夫,就能捏碎得了的?师姐,你想害死我跟婉儿,你好狠心!”婉儿一直将信将疑,这刻再无怀疑,按剑叱道:“师姐,你看走眼了,亏得大嘴姐看得有假,你道怎么办?”
胖胖后退一步,似乎全身都冒出了冷汗。大嘴师妹又一伸手,抓起那张银票,愤声道:“师姐,亏你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杀手,这张五万两银子的银票,是钱通银庄的,而钱通银庄早已关门不开了,不是一张空纸是什么?”伸手一撕,随手扔在地上。婉儿更是怒气冲冲道:“好哇,好你个胖胖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害死我们么?”胖胖师姐摇着右手道:“不是的,你们——两位好师妹,求求你们念在我师娣妹的一场的份上,行行好放了我,让我走吧。”声音异常害怕,恳切。大嘴师妹道:“放了你,我俩替你抵命?你是师姐,规矩应当比我们还懂,杀手的规矩,做坏了事,便只有死路一条。哼,就念在你我姊妹一场的份上,你就自己一掌,自行了断好了,我们也不用出手。”胖胖大是一颤,上前一步,呼道:“我不信,我不信,这银票是钱易庄的。”躬下身子,抖擞着手,要去摸那给大嘴师姐扔在地上的碎银票。大嘴师妹冷冷一笑,道:“让你看看清楚也好。”胖胖更似乎给吓得厉害了,但突然手一抬,出其不意地将将大嘴师妹手里的钱袋抢了过去。
大嘴师妹跟婉儿大吃一惊,但给她疾退五步,退在一丈开外了。刷地抽出剑来。胖胖似知逃不脱,立定身子道:“两位好师妹,你我姐妹一场,难道不能行行好,放我一条生路,你师姐我走了眼,交不了差,你们就只当没碰见我,回去复命如何?”大嘴师妹跟婉儿对望一眼,齐哼地声道:“哪这容易!”挥剑扑过去。胖胖脸上色变道:“好,你既不仁,我也不义。”扔袋空中,拨剑在手。她剑术比她两人师妹高明,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待那钱袋下落,又给她伸剑一挑,斜到五步开外之处了。婉儿舍了胖胖去抢钱袋,却半空中一只手伸来,将那钱袋接了,那手缩在了树后,迅即婉儿看见了一个人的影子。
这人自是丁正丰,他想胖胖受到两个师妹的追杀,难逃一死,也就用不着自己再出手,又想这金叶子落到她们手中,只会更助她们去杀人,便伸手取了。但不管什么原因,两个师妹合力杀个师姐,落在他眼里无不触目惊心。他想:难道这就是杀手的下场,如果这就是杀手的下场,那么剑秋作为一个杀手杀了那么多的人,等待他的又将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丁正丰不敢想象,在客栈里取了马,连夜逃去。既怕受到她们师姐妹的追杀,更想尽快地找到秋儿。“秋儿啊秋儿,你又在哪里?”
此后一连五天,丁正丰一无所获。江湖中的事实非如他想象,找到武功高强人家就可以打听丁秋得到的。丁正丰在那些武人人家,打尖投宿,尚是可以,打听丁奉下落,却是万万不能。一则这些武人不知道,无从告知,二则就算知道了,又有谁敢将这大杀手的行踪告知这个陌生人。丁正丰辛苦落拓,寻不到丁奉好不泄气,天晚了到间酒店,投马外边,走进店去。
他吃过燕子楼给人背后挟住的亏,走到张靠窗的坐位前坐定,喝声道:“打一角好酒,最好的菜上一桌来。”三四桌酒客听他这般大气,都观看他,对这风尘满面,衣襟寒碜,又腰佩大刀的大汉甚是狐疑,不知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一个中年伙计走过来,陪笑道:“大爷,这点菜可不是说着玩的,小店虽小,一桌玉线珍鸡、菊花龙虎凤、豹猫烩三蛇,十多两银子的菜也是摆得出来的。可是,嘿嘿——,得现钞现会,概不馀账。”他这一说,自是也不相信丁正丰吃得起那十多两银子一桌的酒菜。一旁好几个酒客都哈哈大笑出声。
丁正丰怒道:“你欺大爷我没银子?”伸手入腰间,摸出片金叶子在手,光灿灿地,往桌上重重一拍,喝道:“看清楚,这可是真金,没有假的。快快拣好的做一桌上来。再多的银子大爷我也付得起!”店伙计跟众酒客都吃了一惊,但看金叶子五钱是有,抵得四十两银子没错,顿时忙不迭地道:“真是真人不露相,得罪得罪。”又陪了两个礼,向厨房叫道:“上好的竹叶青一坛,最好的酒席一桌咧。”厨房里有伙计高声应和。
丁正丰在众人的一片惊嘘声里才消得些怒气,心想:“江南之人,当真是只看衣服不看人,难怪那些武人不肯告诉我秋儿的行踪。既平空得了这许多金叶子,明儿可得挑两件衣饰,收拾得象样点,免得再受这等鸟气。”一时酒菜上来,放怀大吃大喝,要吃喝得值得。本来抢得的金叶子,以他孤傲的性格,绝不会动用一片的,但金叶子没了主,自己身上银子不够花,更倘若在这几个月内找不到丁奉,十一月比试期一过,他是自觉再也没脸面回草原的,银子花光了一死谢罪,刚好痛痛快快。
正饮得头昏脑涨,忽听得骑马蹄声急响,那匹千里马从不远处驰来了。丁正丰大吃一惊:“不好,那胖胖杀手的两个师妹追来了!”站起身子,可是胸中酒气汹涌,只迈得一小步,摇晃便要倒,朦朦胧胧间,似有客人惊声,他已感觉不到。忙伸手扶住桌面,这才没倒。他头脑中极是清晰,想:“我吸两口气,提起口气逃去。”可是气又哪里吸得起来。
丁正丰心中急道:“完了完了,不想秋儿没找到,稀里糊涂地死在这里。也怪自己大意,明知她俩杀了她师姐,不会放过自己,还这么大意地喝得一塌糊涂。”大是后悔。迷迷糊糊间,只见门前有人一晃,一个头戴斗笠的少女走了进来。这少女说不出的艳丽动人,却不是她两个师妹,而是胖胖本人,她还活着!那她两个师妹必然给她杀了!丁正丰吃了一吓,眼盯得她紧紧的,却止不住地觉得她实是美丽。突地心里一动,想起当日锦州八虎困住自己,那使鞭的汉子听得蹄声发愣,给自己砍了一刀,之所以一愣,只缘骤见她的美丽,为她的美丽所顷倒之故。心中更急更骇。
他强吸了口气,左手撑桌,右手抽刀,摇摇晃晃地举起。看那胖胖杀手愈走愈近,到了近前,他心里明知砍她不中,仍是吸了口气,刀无力地向她落去。一刀吹下,只觉手给她拿住,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丁正丰醒来,仍是在这家酒楼中,只不过不是在桌边,而是躺在张干净的床上。阳光从窗格外照进来,正是大好晨时,门从里面删着。房中除了他,再无一人。刀连鞘好好地放地桌上,散银跟装着金叶子的小袋都还在,头转得动,手也没掉,没一处痛,再吸了吸气,血脉顺畅。丁正丰坐起身来,不知是怎么了。从窗格中向对面旷野望去,汗血宝马纵驰来去的也在,一切不象落在了个杀手手中的光景。这使丁正丰大是怀疑昨天是否真的遇到了那胖胖杀手。可是略一回忆,心里立时道:“是她,是她!可我落在她手中,她为何没杀我,也没取走金叶子?”真是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