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少爷一掏腰包,脸色难堪,似乎来得匆忙,连五十两银子也没带。丁正丰想:“机会难得,我帮你垫上好了。”一摸碎银,只有十多两,便要去掏金叶子,忽门口走进个头载斗笠的少女道:“五十两银子不贵,我给。”丁正丰大吃一惊,来的不是别人,却是一直跟踪他的胖胖杀手。丁正丰刚才听得缓缓马蹄声近来,疏乎以为是集间富户子弟骑马游玩归来,不想是她。他手刚触着片金叶子,就极是不安地缩了出来。
胖胖杀手看了丁正丰眼,将帽压得更低,隔了他二张桌子坐下。向着那葛老头,纤纤的玉手在背着的个小搭袋里一掏,掏出个五十两银子的大元宝来。丁正丰一见暗道:“不好,看那搭袋沉甸甸的,至少还有几百两银子,只道这少女弃恶从善,哪料到她又去做了杀人抢银的勾单。这等不知悔改的凶手,得找个机会将她除去!”心中恨恨的,只见她手一扔,那金元宝划了道银光,铛地落在葛老头手前,动也没动,手劲拿捏之准,用劲之柔,好不厉害,便重重地哼得一声。胖胖向他微微一笑。
众人都张大了眼,不敢相信。杨少爷又惊又喜,拱手道:“多谢姑娘美意,在下杨天令却之不恭。”却胖胖杀手理也不理,淡淡说道:“这银子也不是给你的,我出银子,是我自己想听。”便怔住了,脸涨得通红。葛老头捧了元宝在手,喜笑颜开道:“不错不错,五十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岂能轻易送人。公买公卖,谁出银子,谁就能听,敢问——小姐——”但一句话没说完,杨少爷左边的物随从拍的一掌,将木桌击得崩蹋,怒声道:“放肆!”葛老头便为之一愕。
那随从怒对胖胖杀手道:“你好大的胆子,连我家少爷也敢戏弄。你可知我家少爷是谁?他便是江湖中大大有名的西江龙!”众听客大吃一惊,齐道:“西江龙?”西江龙在刚才谢那少女解囊,没说出自已名号,那是自谦。眼下受了一鼻子灰道出,那是甚是恼怒之故。胖胖杀手哼的一声,道:“西江龙?西江龙么,就是西江虎的弟弟,一年前,西江虎武功太差,死在丁奉手里,看来你不服,是要找他报仇的。”一听此言,丁正丰、西江龙大是一震。
西江龙大叫道:“不错,我是为大哥找那姓丁的报仇来的,那姓丁的一日不死,我西江龙心中一日不痛快。我大哥一年前给他害死,我来晚了一步,给那姓丁的逃了。这整整一年来,我西江龙无时无刻不在打探他的消息,无时无刻不想生吞他骨,痛喝他血,剥他的皮,抽他的筋,好好地折磨他死,好替我大哥报仇!”顿得一顿,冷冷道:“你为什么打听他,难道也跟他有仇?”丁正丰心惊魄动,只听那胖胖杀手道:“你说得很对,我是要找到他。”心中更是一沉,连呼吸都似停顿了。丁奉在江湖中到底有多少仇家,有多少人要杀他?以至于连红燕帮的杀手也不放过他!他一心一意要救出丁奉,哪知他的对头甚多,只感心中发寒,口里呼呼喘气,人象没了灵魂似的。
西江龙听那胖胖言一愣,浑没想到是个志同道合的人,道:“你身手不错,只是你得罪了我,等会说不得比划比划。”胖胖杀手道:“好不害臊,自己不愿拿银子出来听书,却道别人得罪了你。”西江龙二名随从大怒,一抽出柄刀,一抽出柄剑,叫道:“少爷,我去教训他!”西江龙伸手拦住。十多个听客胆子再大,也呆不下去了,一冲而散。茶馆里变得空空荡荡的。西江龙盯着胖胖杀手,脸色都变了,喝道:“左中,去钱门镖局取五百两银子来!”那持刀的武人道:“是。”收刀快步步出,跟着店外响起急促的马蹄声。西江龙道:“待会你我得好好斗斗。”
胖胖少女道:“比试,我可没兴趣。说书的大爷,五十两银子听一通书,够是不够?”西江龙愤愤地想:“比不比试,由不得你,先且听着。”在旁边张桌边坐下。葛老头自打西江龙名头报出,魂都似吓破了般,这刻强打起精神,道:“够了够了,小的这通书,共分十节。这十节,小姐随意挑一节,只是说得若不那么真,可请包涵包涵。”他几句话一出口,顿觉胆子大了些,心里也不那么害怕。当下不慌不忙地道:“一是英雄年少,三招打出丁家堡;二是机缘巧合,得拜中原府门下;三勤奋苦练,谁不说他飞刀好;四是艳福飞来,家花哪有野花香;小子大胆,百剑山庄杀三人;死里逃生,六合刀下延小命;中原大义,凛凛收回亡命徒;恩将仇报,射师一钉快出逃;九花天酒地,手中飞刀把命摇;十是群雄追击,作孽多端哪里逃!”
胖胖少女静得一静,道:“你不知道他行踪,怎能称得上消息?你这些话乱七八糟的,是从哪里听来的?”丁正丰心中亦道:“听你说的有些不错,八九是添油加醋了的。”西江龙微是失望。
葛老头道:“小姐这话对极,但也错了,一个象他这般大杀手的行踪,谁能预料得到?只有他事后的所作所为,才算得上是他的行踪。至于真实性,请小姐放心,这些都是我花了重金,请一帮朋友打听到的,实冒了极大的生家性命险,恰恰也只有个十段。”胖胖少女甚怒,又取了个金元宝在手,在桌上轻轻一顿,喝道:“好,我点两段:一段英雄年少,三招打出丁家堡,我要听听是如何的三招;一段艳福飞来,家花哪有野花香。哼!”手一动,元宝呈条直线稳稳落在葛老头身前,出手比刚才成条弧线难得多了。
丁正丰、西江龙微微失色,暗道:“好身手,这一掷换了我掷不来。”葛老头不会武功,只是见得又来了五十俩银子,又惊又喜,缓缓把元宝拾起,递给了身边那张大了眼的孙女。郭老头略一沉思,长长地舒了口气,道:“小老儿且从第一段说来,丁奉英雄年少,三招打出丁家堡。各位小姐大爷听了,这丁奉何许人也,竞佩得上英雄年少四个字?尚有知道丁奉是何许人的人听了,未免想:英雄年少用在他身上,未免玷污了这四字,但事实不然,为何?丁奉虽是个人人唾弃的大杀手,在我们扬州杀了好多人,但他在年少时,他能以三招精要武功,挫败名动江湖的大力鹰爪手,武功智慧,人才名望,确实佩得上英雄年少四字。草原中人人都这般问:武功最好的人是谁?答:丁奉,英雄年少。众位到过草原了吗?”
草原中没谁这般问,丁正丰是知道的,但听他这么夸张地一说来,不禁生起股对草原,对丁奉的无限热爱之情。看西江龙摇头,忙大声道:“我去过。”胖胖少女张望。葛老头面上一喜,竖指道:“了不起。”可是却也慌了,他是没到过草原的,倘若自己在这里乱说一通,岂不给他立时揪出辨子来。而他毕竞见多识广,料来跟想象中差别不大,遂道:“茫茫草原,蓝天碧云——”忽地外面蹄声大响,将他思绪打断。
葛老头好不生恼,想:“这不是跟我到手的一百两银子为难么?”勉强讲下去“多么的丁馨醉人。小丁奉就出生在这片可爱的草原上,他是丁家堡大堡主丁正春的独生子,从小随着父母兄妹在草原中骑马、射箭,他有着草原般宽广的胸怀,雄鹰般翱翔高空中的志向——”可是来的蹄声太响,说不成句,只得停下来,口里说道:“这年头只道杀手猖獗,哪知道马匹也不安分起来。”
丁正丰听来是三骑,静坐不动。西江龙怒道:“他妈的,这是谁这么大胆子,竞敢在街上横冲直撞?”话音刚落,却听左中的声音叫道:“少爷,有消息!”翻身下马,窜进茶馆来。西江龙一阵喝骂,骂到了自己随从,恼道:“慌张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便这当儿,又有两人窜了进来,身手矫健。两人一见西江龙,嚷道:“杨爷,不好了,快去相助家师!”西江龙仍是不解。左中满是激动道:“有了那丁奉的消息,今晚子时,就会来钱门镖局!”
一时间,西江龙,丁正丰,胖胖少女,葛老头,小女孩,都惊得呆了。丁正丰一呆后大喝道:“此话当真?”西江龙稍后喝道:“你说什么?”左中又说了一遍。西江龙止不住心中激动,连声道:“好好好!”另来的两人催道:“龙爷快去,时间不早了!”西江龙道:“好。”突地转身,盯着丁正丰。丁正丰惊喜交集下叫出声来,心中怦怦大跳,真想不到终给碰上丁奉了。精神焕发,眼中都露出喜悦的光芒。西江龙道:“这位兄台,如何称呼,何以一听到丁奉消息大呼出声?”
丁正丰心中急转,道:“在下姓刘名正丰,是万刀会余会主请来,跟那丁奉为难的。苦寻了二月有余,刚喜得他消息,故而大喜过望。”西江龙大是一怔,实没想到这小小店中,竞还有一人也是追杀丁奉的,便道:“久仰久仰。”对跟左中前来的两人道:“张王两兄弟,这位刘兄弟跟那位姑娘都跟那厮有仇,武功高强,何不请了去,人多好办事。”那张王二人二十五六年纪,是钱门镖局总镖头九龙鞭史铮六大弟子中的二人。史铮接到黑风堂死亡拜帖,便派他二人前来找西江龙。两人没想到还能遇着丁奉另外的仇家,当即大喜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