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张信暂时摆脱了官军的追捕,策马狂奔在路上,不久后便消失在了官军的视线里,不见了踪迹。
两三天后,整个酒泉郡的道路上都设满了临时的哨卡,官军的小队骑兵全副武装,在路上反复巡逻,步兵们更是三天两头儿就被大批小批地拉上山头搜山。
百姓们被过往的官军反复提醒遵守宵禁规定,还被告知了犯人的容貌,说是遇见了模样相似的人就要去官府举报,重重有赏。
可是他们要找的人,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在哪儿也找不到踪迹。
久而久之,官府对于要追捕的那些人似乎逐渐淡忘了,除了重要地区的个别哨卡,大量的临时哨卡被裁撤,骑兵和步兵也不怎么再跑野外去折腾了。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个多月,冬天的踪影很快在大地上逐渐复苏的春意中消失不见了。
随着冬天的结束,冬眠或是躲起来过冬的动物纷纷开始出洞,探索新一年春季里的世界。大大小小满山的动物,对于下层的平民们来说,自然是打猎的好时节。
一只健壮的成年山羊正啃食着脚下刚刚长出新芽的嫩草,不时抬起自己的脑袋不安地打量着周围的世界,然后继续低头嚼着地上为数不多的嫩草。
山里的这些野生动物反应天生灵敏,对于外界的危险也有超乎寻常的感知能力,一有风吹草动,眨眼间就能跑得飞快。
因此要捕捉它们,是一项极具挑战性和费时费力的工作。
山羊继续低头吃着草,似乎沉寂于嫩草的甘甜中而忘记了抬头打量周围,只是一对小耳朵突然轻轻地扇动了一下。
身后的林子里一团草皮突然慢慢地掀了起来,一张黝黑的人脸在黑影下依稀可见,草皮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山羊吃完嘴里的最后一口草后就没再低下头,耳朵接连扇动了好几下,停留在原地不安地张望着。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响了些。
山羊撒开蹄子就往前方的林子里奔去,一支箭矢“嗖”的一声从它身后飞过,钉在了一旁的树上。
伏击者显然有些恼怒,猛地搭上箭,冲着跑远的猎物又拉开了弓要射一箭。
“哎哎哎,停下停下,没用的。”旁边另一块草皮突然掀起,草皮下冲过来另一个人伸手挡在面前,伏击者只好心有不甘地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我说小郎啊,太心急了,动静又那么大,那猎物哪能不跑走啊?这已经是今天跑走的第二只猎物了,唉,可惜喽......”
蓄着短须的王翁解下背上披着的草皮,劈头盖脸地对面前的年轻人就是一顿数落。
年轻人见王翁突然扭过头去,便吐掉了嘴里的茅草,忽地抬起了方才放下的弓箭,瞪着发红的眼睛放了一箭,不想又被回过头的王翁看见。
“小郎啊,赌啥气哪,打猎这事儿真得慢慢来......”
年轻人猛地将背上的草皮解下,一双发红的眼睛气鼓鼓地瞪着王翁,王翁顿时噎住了,没敢再说话。
年轻人气愤地拾起了地上的箭囊和草皮,将草皮抖得“哗哗”响,王翁见这孩子又在赌气,只得深深地叹了口气。
肩膀上突然有一只手轻轻搭了上来,吓得王翁转身看去。
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俩。
“哎呀,是老宋呀,吓死我了......”王翁拍着自己的胸口,长吁了一口气,随后打量起这个从不愿意跟他们一起行动的老猎人来。
“见鬼了,老宋,你哪来的?”王翁指指宋乙后背叉子上被叉成了一串的鸟说道。
“嗤~打的呗!还能是抢的不成!”宋乙笑道。
“你小子运气真不赖,不愧是老猎户,便宜你小子了。”王翁无奈地撇了撇嘴,对着宋乙苦笑道,还一边转了转眼珠子,向宋乙示意了一下蹲在地上正郁闷的年轻人。
宋乙把背上叉着鸟的叉子和斗笠一股脑儿丢给了王翁,缓缓地走到了年轻人的身边,蹲下了身子。
“你小子咋的了?”宋乙拍着年轻人的肩笑道。
年轻人沉默不语,只是抬起头来用迷离的眼神看了宋乙一眼,随后又低下了头,拿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地戳着。
“傻小子,打猎哪能像你那样打,这山里的动物鬼精鬼精的,你动静大成那样,哪能不暴露?要慢慢来啊傻小子。”宋乙摸着年轻人蓬乱的头发缓缓地说道。
年轻人默默地点点头,把弓和草皮一起搭在了肩上,跟着宋乙一起缓缓地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他们下山还得一个多时辰。
“臭小子,别不高兴了,叔今天这些猎物分你一半,怎么样?”宋乙露出一口整齐的牙,冲年轻人嘿嘿笑道。
年轻人轻轻地“哦”了一声,低着头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哎哎哎,老宋,我,我的呢?”落在后面的王翁一听有福利,很不要脸地凑上来问道。
“滚!哪凉快呆哪儿去,你小子家里那么多存粮,好意思欺负咱们叔侄俩?”宋乙轻轻推了推凑上来的王翁,没好气地努努嘴。
王翁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沮丧地跟在了两人的后边儿。
年轻人叫梁文丙,他的父亲梁规是武威一带远近闻名的猎户,据说箭法高超,百发百中,还擅长布置陷阱。
梁规最出名的,莫过于他和结拜兄弟宋乙两人,在深山里花了整整一天一夜捕杀一头壮硕的成年公熊并且成功的事情。
期间宋乙被树根绊倒,险些被追上来的熊一掌拍死,是梁规及时赶来引走了熊,救了宋乙一命。
宋乙再找到梁规时,熊已满身是血,身上插着十二三支箭镞,已不剩几口气,却封死了梁规的退路,是宋乙补上了两箭和一柄猎叉,结果了公熊的性命。
那次成功的猎杀,让他们两家人过了好一段快活日子。
可惜,上天不吝惜梁规这个民间的好汉子,梁规两年前染上了风寒,丢下妻子和未成年的的儿子独自去了另一个世界。
梁规是个很厉害的猎人,但他的儿子梁文丙不是,至少现在还不是。
梁规走后,梁文丙接过了他的叉和弓,学着梁规的样子也从事着打猎,却总是因为自己过大的动静和糟糕的箭法,让猎物逃之夭夭。
两年来,梁家的口粮有一大半都是宋乙帮着打来的猎物,宋乙每次都说,这是报答当年梁规的救命之恩。
这让梁文丙那颗年轻的心很不好受,也让他觉得很丢人,很对不起父亲和宋乙。
“侄儿啊,你也别老赌气,想当初叔叔我刚上山打猎的时候,见了猎物连放箭的胆儿都没有,说起来都丢人呐,嘿嘿嘿......”宋乙见梁文丙一路上不曾说话,忙笑着安慰他道。
梁文丙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抬起头略略笑了笑道:“知道了,叔。”
“哎,这才对嘛,哭丧个啥嘞,慢慢来,平时没事儿多练练箭,多试试减小点儿动静,总能成的,侄儿。”
“知道了,叔。”
“是呐小子,你爹的箭法也不是一天就练成的功夫,想当年你爹能跟老宋一起去打熊的时候......”王翁听了,在两人背后说道。
梁文丙刚刚好起来的脸色瞬间就又沉了下去。
宋乙回头狠狠地瞪了王翁一眼,王翁顿觉失言,忙把嘴里还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低下了头继续跟着。
宋乙故意放慢了脚步,待低着头的王翁走近,猛地拍了他脑门一巴掌。
王翁马上“哎呦”地大叫了一声,当着回过头的梁文丙的面,故意摆出副气得吹鼻子瞪眼的样子,对着宋乙阴阳怪气地嚷道:“死老宋,你**的下手没轻没重,老子这副骨架子都要让你拍散了。”
梁文丙看着眼前滑稽的一幕噗嗤一下笑了起来,山里很快就响起三人爽朗的笑声,山里死气沉沉的空气似乎也因这笑声活跃了起来......
梁文丙脸上的笑容挂了好一会儿,步伐轻松,看得出来他很愉快,宋乙和王翁并排走在他的后面,一口一口地啃着干粮,除了脚步声,一切都很安静。
梁文丙旁边的树林里忽地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清晰得令三人都同时停下了脚步。
宋乙眼皮子忽地眨了眨,冲树林子里扬了扬下巴,王翁和梁文丙便迅速而安静地解下身上的东西,抄起了猎叉和弓箭弓着身子摸了过去,宋乙也很快跟了上来。
看样子,他们碰到猎物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