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前,张美静所在的安红胡同。
按计划,兵哥早早的就到了这里。几个人中,兵哥身手最好,人冷静。对这里又比其他人熟悉,所以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
兵哥早上过来的时候,这个巷子里面的人都还没有睡醒,鲜有人走动。他个子高,身手敏捷,找了一处可以踏脚的地方,没用别人帮忙轻松翻到了房顶。
按照之前猴子三人所说,掀开了房顶的雨布。
北方的早上,太阳早早的就出来了,虽然时间还早,可是天已经大亮。
雨布跟房顶并非严丝合缝的覆盖,衔接的地方还是有丝丝落落的光线钻了进来。在织线般的光线中,兵哥透过天窗,终于看见了张美静。
张美静平躺在那里,从上往下看,几乎看不到身体有呼吸的起伏,身上的衣服好像破破烂烂的。
兵哥需要做两件事,第一确定是不是只有张美静一个人,第二要将消息传递给她,配合猴子他们接下里的计划。只是这传递消息实在是个技术活,它包括两个技术要点:要用最简单方法传递最复杂的消息和不被别人发现。
现在时间还早,按照昨天杜平出现的时间推算,那么这里现在应该只有张美静一个人。
兵哥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对大家昨天一起想的的办法迟疑了几秒,如果张美静不配合,如果杜平也在房间里,如果那几个拾荒的把自己围在房顶……
兵哥摇了摇头,将这些“如果”暂时收到脑子里面最不起眼的角落。他们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把人救出来。
昨天,几个讨论了很久,到底要不要直接去报案?
后来大家都觉得有一种可能性,这些人之所以光天化日的就敢把人绑在屋子里,没准就是有保护伞,万一他们报了案,警察没有抓到坏人,张美静说不定更加危险。
所以,就有了现在的这个方案。设计一起突发事件,可以让很多人同时看见张美静,人多嘴杂,考虑公共效果,即使抓不到坏人,但是张美静的安全是可以保证了。
大家在商量的时候似乎都没在想起曾经的纠葛,毕竟张美静再怎么不好,也是同校同学,在这个时候,小恩怨早已化为无形,龙哥、巷子里面敲锣打鼓的拾荒者、还在虐待张美静的人才是敌人。
敌人还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理由就是,等着被消灭。
兵哥从上面看不出张美静有什么变化,静静的躺在那里,半天都没见她翻一下身,于是慢慢的掏出身上的水彩笔认真的画了起来。张美静能不能配合,就看她能不能看懂自己画的东西了。兵哥不能直接把想法写在脚下的玻璃上。第一,一旦被发现整个计划就泡汤了,猴子他们的努力也就打了水漂。第二,当把人救出来后,脚下的这个房间就是犯罪现场,警察一定会过来查看,如果警察发现了有人在给张美静传递消息,顺藤摸瓜就会找到他们几个人,最后就一定会牵扯出方浮萍被绑架的事情。
所以兵哥画的东西,要保证张美静能看懂,别人看不懂,并且张美静还得配合自己。
兵哥觉得这个想法也许就他们几个歪瓜裂枣才能想出来。
兵哥画完,认真的欣赏了一会儿,就开始观察下面的动静。
轻轻的敲了几下,停下等几秒,没有动静。
再敲几下,等几秒,还是没有动静。
反复几次后,确认了房间里只有张美静一个人,另外张美静情况不容乐观。
按照计划,张美静必须要醒过来才行。
兵哥开始观察自己脚下的天窗,终于发现天窗不是完全封死的,窗框的直角和屋顶之间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缝隙,兵哥拿起刚刚写字的笔,对着这个洞口,估量了一下垂直距离。
如果力道够的话,这样把笔扔下去应该可以直接砸到张美静身上。但是如果轻飘飘的下去,不能把人弄醒,别人发现了笔就前功尽弃了。
兵哥正琢磨着怎么才能把东西丢下去,就听到脚下想起来了哗啦啦的声音。
有人来了!
早上兵哥在这户人家外面转了一圈,看到了大门是从外面上了锁的,铁索绕了一圈在门外面的把手上。
刚刚的声音应该就是有人正在开锁。
听着下面的声音逐渐响起,兵哥没有时间犹豫,用力将手上的笔从狭小的缝隙掷了下去。
笔不轻不重的打到了张美静的身上,兵哥从房顶向下看,看不清张美静的眼睛是否睁开,但是身子还是没有动。
兵哥瞬间紧张了起来,等下不管进来的人是谁,都可以清楚的看见张美静身上的笔,那么就不难发现房顶上的猫腻。
兵哥做好了要跳去逃跑的准备,抱着几分侥幸,拱起身子等着最后一秒。
脚步声渐近,很快一个人的头顶进入了视线。同时也响起了说话声。
“最近风声有点紧,看来我们在这里呆不了几天了,好在,我们还有其它阵地……”
说话的人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好像没睡醒一样唠着家常,语音平静,但是兵哥觉得张美静在轻轻颤抖。
兵哥绕过了这个人的头顶,看向了张美静,倏的一下愣住了。
刚刚还在张美静身上的笔,已经不见了!
如果不是被站着说的人捡起来,那么就只可能是张美静!
张美静捡起了笔,并且藏了起来,这说明张美静看到了自己。
另一条街上,闹剧还没有停。盲人猴子和靳刚两个人一唱一和的终于把群众的好奇心勾了起来。再加上疯子把自己的身世描述的甚为凄惨,北方人热心肠,青天白日的没事干,大家一撺掇,就决定陪着去看看。
看热闹在北方很是流行的,小城市的人大多过着慵懒的生活,一年春季播种秋季收割,冬天太冷了要在家里猫冬,夏天太热了要出来纳凉。闲暇的时间多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就会被拉近。街头巷尾的热闹就成了打发时间最好的去处。平时大家没事的时候凑一起吹牛,看到的热闹就会变成谈资,谁的故事离奇、谁吹的牛够劲儿,自然会收获一些仰视的目光。
除了这一层,北方人骨子里面自带一副侠义心肠、好出头,也极易冲动。所以街头巷尾经常能看见两个人因为莫名的事情就打了一架,打完了后又像没事人一样该干啥干啥。真真的是路见不平一声吼,三言两语泯恩仇。
而眼下的这事儿,占足了八卦的天时地利人和。这么多人一起,明天街头巷尾又是一桩热闹。
猴子作为当事人之一,一直在关注那个警察的动作,只见他拉住了门口的一个小伙子,低头交代了几句,很快从身后的院子里面出来了四五个人,显然都是穿着便装的警察。
猴子心里暗喜,看来事情的发展在按照剧本走。
一队人浩浩荡荡的往那边走,大家闲聊着、推搡着,任谁也看不出这一队人是去抓鬼的。猴子有意无意的瞟向队伍的后方,看见几个警察远远的缀着,心里放心了下来。可就在转回头的一瞬间,他的目光对上了那个警察的目光,猴子觉得这个人的嘴角上挑了一下,对自己笑了一下,猴子一下子愣住了,眼睛被墨镜挡着,但还是忍不住睁大,被发现了吗?
吵吵闹闹的的一队人,推搡着,笑骂着,从远处过来。兵哥看到人群的时候,甚至觉得这些人个个走路带风,表情丰富。甚至还有几个撸胳膊网袖子,好像准备打架一样。
趴在屋顶的兵哥就借着高度,从防雨布的缝隙看到了赶过来的队伍,心里想着:开始了。
他对着房间里面的人,轻轻的举起手,掐出来一个ok的手势。
兵哥,缓缓的放下第一根手指,第二根手指,第三根手指。手型从三数到了一。
变成一的同时,用手敲了敲刚刚画的图案的一点。
只见刚刚还躺尸一样的张美静,瞬间歇斯底里的喊了起来。
成了!
人群中突然就骚动了起来,清晨的城市,路上还没有什么车辆通过,僻静的巷子本就人烟稀少。大家路上还是说说笑笑的走过来,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可是突然听见这几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分辨之下不难发现声音还是一个女的,很多人都收起了玩笑的表情,左右辨别着声音的来源。
猴子马上抓住了旁边人的袖口,做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你们听到了吗?是不是女鬼?我眼神不好,你们看见什么要告诉我啊,不能骗我。”
疯子马上跟上了剧情,说道:“我听到了,是不是鬼不知道,肯定是女的!”
峰哥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大白天的哪有什么鬼怪,这年头鬼不可怕,恶人才可怕,听这个喊声,应该岁数不大,叫的这么凄惨!谁家没有女儿姐妹什么的,听着叫声都不正常。走,大家一起去看看,难道还没有了王法吗?”
很快周围就响起来附和的声音。
楼顶的兵哥把一切看在了眼里,紧张的两厢张望,一头是已经走近的人,屋子里面是看着撑不了多久撕心裂肺喊着的张美静,还有一个恶魔一样的杜平。
杜平显然被张美静毫无征兆的叫喊声吓到了,愣了几秒后,突然间就静静的看着她闹。等张美静喘息的那几秒时,冷冰冰的说道:“你都试了无数次了,这样喊是没有用的……”
杜平知道,再过几秒钟,周围就会想起来敲锣打鼓的收破烂的声音以掩饰这撕心裂肺的喊叫。果然,敲锣声从隔壁传了出来。
只是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只敲了几声就没有了。
杜平心里烦躁,骂了一声废物,打算出门看看。
人刚走到院子门口,杜平突然停了下来,不对!
平时这几个人都是骂骂咧咧的碎嘴子,手里的家伙停了,嘴巴都不会停,怎的今天没有了说话声?
冷汗从杜平的头上缓缓的流了下来,长期做亏心事的人,都有着常人没有的敏感神情。杜平回头看了看张美静的房间,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毫不迟疑的,转身跑了几步,从旁边的院墙上翻了出去。
就在杜平翻身跑出院子的那一刹那,小院子的门被外面的人推开了。
寂静的巷子,撕心裂肺的叫喊、敲锣打鼓的声音……
队伍中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极有默契的一起上前摁住了敲锣的人,第一个人身手捂住了敲锣人的嘴巴,其余几个人也纷纷效仿。
打开院子的门,刚刚的尖叫声突然间停了下来。就在大家准备往里走时,一直跟在队伍后面的人说话了。
“警察!”
“警察,各位,先让一让,别往里冲,不知道里面是不是犯罪现场,如果是的话这么多人进去不利于取证,各位老乡,帮个忙,现在门口等一下。”
领头的警察冲着控制住敲锣人的几个年轻人点了点头,表示感谢。便转身带人走了进去。
秦队长怎么也没想到,一直关注的案子会是现在的这个状况。
开始时,是方志明找到了自己,并且谈到了两个城市相似的失踪案,本来秦队长并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让他开始注意到整件事情的,是方志明给自己看的那张相片,相片上有一个奇异的纹身。
秦队长一直觉得这个纹身眼熟,就一直关注每一个人的手腕。当零星的记忆慢慢回笼后,他才发现,之所以觉得眼熟,是不止一次、也不止在一个人身上看过。虽然纹身的线条数量不同,但是位置、长短都很相似。
于是顺着线索开始调查,结果发现,拥有纹身的人好像都会频繁的出入一个场所:红叶歌舞厅。而有这纹身的人似乎也没有太明显的相似之处,各色人物都有,如果非要总结一个规律的话,好像这些人都是小人物。
而在他探查歌舞厅的同时也看到了老板娘手腕上的纹身。
所以,这些纹身意味着什么?团伙的标志?为什么纹身又不完全相同?
就在他开始有观察歌舞厅的时候,发现了几个跟自己一样也在观察歌舞厅的学生。秦队长阅人无数,本来自己也有一只猴子在家,所以一眼望去就知道这几个孩子都属于机灵过头的主。
秦队长仔细辨别了一下这几个孩子的校服,虽然各个城市的校服颜色、款式相似,但是他还是很快认出来这几个人的校服不是来自本市,那么再往下就不难推断出,这几个孩子是来自隔壁的安齐市。
秦队长并没有点破,见几个孩子机灵异常,本就心里喜欢,如果没有什么大问题,不想让他们受到被警察注意的压力,这个年纪的孩子是要彰显自己个性的时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充满朝气与活力,在不影响安全的前提下,闹腾就闹腾吧,权当看不出来。
今天早上的这出闹剧,秦队长早就看破了是演给自己看的,索性也就就坡下驴,但是他没想到被几个熊孩子一路引过来的竟是这样一副场景。即使见惯了犯罪现场、从警二十多年的他也出了一身的冷汗。
房门不难被打开,在推开房门的那一刹那,房顶的兵哥就跳了下来,大家都只顾着看院子里面的动静,没人注意到房顶。兵哥找到了猴子和疯子,几个人对了一下眼神。三个人的眼神都说了一件事: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