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嘏抬着小手在他眼前晃了又晃“大哥哥!”
“啊!?”墨纾瞬间回神,暗自懊恼自己又走神,心下不禁担忧起大长老是否瞧见了他走神的一幕,皱了皱眉道:“我这处不留人的,你走吧,出了院子一直往北,便是主山。”
说罢,转身振袖,闪身而去,掠至院子中央拔剑起势一气呵成,潇潇洒洒,衣袂翻飞,不带走一片云彩……独留殷嘏一人茫然立在原地,转了几圈后顶着一脑门汗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迷茫道:“哪边是北啊?”
三百遍基础剑法,墨纾从早舞到晚。皓月当空,墨纾挥出了最后一剑,便再抬不动不起手臂了。席地而坐,对着皎月修炼着前些日子先生教授的心法。听一天学,练一天剑,再到藏书阁背一日书,如此循坏住复,虽然很累,但他没有丝毫怨言。
放空心境,墨纾逐渐忘我,全身心地修炼,渐入佳境,连殷嘏再一次从林子里绕回他身边都不知道。
殷嘏自小聪慧,但也是比不不及墨纾的,更不及墨纾耐得住性子,叫人几番无果,便倚在一旁树干上睡着了。
墨纾一睁眼,便看见了对面树下的小孩的脸,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之后见他睡得正熟,也不好叫醒,只得脱了外袍给他盖上,纵身一跃上了树顶,横卧在枝杈上,守着身下那个傻傻小屁孩。
殷嘏是被墨纾叫醒的。他睁眼时,天还黑着,正欲转身再睡,却被人一把扯了被子,细看去,才方知是对方的外袍。殷嘏瞬间清醒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抓了抓头,把髻揉得更歪了:“对不起啊小哥哥,我绕了一天又绕回来了,还弄脏了你的衣服……”
“无碍,去梳洗,而后随我去角楼找先生。”墨纾把外袍拢在臂弯,转身回了他的内室,再出来时已换了身与昨日没什么差的白衣,拎着殷嘏的领子就把他拖进了偏房。
殷嘏看着打好的热水和新衣服,感动之际回头再人时却已经找不见了。小哥哥在他心里是那么那么好,那么那么贴心……身子没入水中到一半时,殷嘏才恍然记起这房中只有一个木桶,联想到小哥哥不染尘埃的白衣,聪明如他殷小嘏,怎么会想不到是小哥哥在关心自己呢?
于是我们的殷小嘏想都没想就直接冲了出去,一眼就锁定了在院子里练剑的墨纾。显然墨纾是极为吃惊的,可当他目光停在殷嘏身上时,他的脸色如同吃了炭一般。
“殷嘏!”这大抵是墨纾自出生以来第一次用这种音量说话,他吼道:“为什么不穿衣服!”
是的,殷嘏没穿衣服一一不着寸缕。这在从小里三层外三层,严明律己遵礼守制的墨纾看来.那当真是可以自戳双眼了。正欲抬手褪去自己外袍给他披上,便教冲来的殷小嘏拉住了衣袖,生生拽进了房间。
“小哥哥来一起洗!”殷嘏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半点儿心理负担,可是墨纾却很不得把眼前人扔水里淹死。随手扯了自己外袍把殷嘏裹了个严实,语重心长道:
“殷嘏,虽然你不是墨家人,但你现在既然人在玄机山,那必要的礼数应当要知晓的,”墨纾拉着他盘膝坐好,“第一,仪容整洁,你方才不着……不着寸缕,实在有伤大雅,且沐治后若不是时擦干身子,会得风寒。第二,沐浴是极私人的事情,无论何时都不可再说与人共浴这种话了。第三,玄机山内总有巡视的长老供奉,他们不见得不认识你,若大长老知晓你于我这里藏身,你我都少是不了一顿打。”
如此一篇论,让墨纾第一次讲话讲到觉得累,而且是身心疲惫那种,殷嘏决对没有听进多少,看似坐得端生,目光早就涣散了。
“殷嘏?”
“啊!啊?”殷嘏一头栽在地上,用力揉着脑袋。
“你……”墨纾正欲再说一遍,余光打到丝毫未动的皂角上却又转了话头,“洗完了?”
说到这,殷嘏立马委屈巴巴道:“没……我不会洗啊,从来都是小兰姐姐帮我洗的……”
听到这儿,墨纾眉心跳了跳,没再说话,只叹了口气,把人拉回木桶边,道:“只这一次,待你回了家,也切记要学会自己沐浴。”
想他堂堂墨家少主,何时干过帮人沐浴的活儿,再者他还不够能触及木桶里泡着的殷嘏。二人身高本就相差无几,多那么一寸半寸的根本无济于事,充其量能多看到几分脑瓜顶。
随手搬来一个脚踏,墨纾便开始用皂角搓洗殷嘏的头发。细看之下,竟是发现一处与人相异之处。
“殷嘏,你这头发,是染的?”墨纾盯着手下的几分暗紫发根试探看开口问道。
“是啊,我打小右边那一缕头发便是黑紫色,我觉着挺好看的,但阿爹定要我染成玄墨之色,还叫我莫与外人说,就为此还换了好一顿打。”殷嘏玩着水,漠不在乎地答道。
莫与外人说,言外之意,在殷嘏看来,他墨纾不算外人。即便殷嘏可能只是一时口快没收住,但在墨纾听来却是猛地一震,他们墨家人,与殷家人间若不是外人,那还不若说天下为一家了。墨纾手上动作一滞,半响未从动容之中回魂。
“嗯?大哥哥?大哥哥?”殷嘏转过身,面对着墨纾晃了晃湿漉漉的小手。
“啊……”墨纾瞬间回了魂,垂眸道:“哦,没事……就是……从来没有人愿意陪我说话。”还是这么隐私的话题。愿本墨纾已经做好了被拒绝或者接受沉默的准备,却没想到殷嘏那么相信他。
“啊?怎么会呢?”殷嘏闻言回过身来,两手扒着木桶边缘,水汽缭绕之下,他眨着双明亮的眼睛仰望着墨纾,道:“小哥哥生得好看,是嘏儿这辈子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我见到过的世上生得最最好看的人,怎会有人不喜欢生得俊俏的人呢?”
闻言,墨纾微微动了动眉梢,伸手掐住了殷嘏的小脸蛋道:“小小年纪,哪儿来得这辈子?可莫再诓我了。”显然,墨纾是笑了一下,哪怕只动了动眉梢,却也让殷嘏瞧见了,揉着左半边脸呲牙咧嘴道:
“哇!小哥哥你笑了!再笑一下嘛!别光挑一下眉毛,微笑,微笑会吗?”见墨纾不为所动,他还特意咧嘴笑了一下给他看。
墨纾被那笑容晃了一下眼睛,伸手把他转过去,口上说道:“莫要贫嘴,过会儿随我去见先生。”心中却不禁想着:“朋友……你也是我第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