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在湘南一处府邸里,齐坐着几位大人物。由是看去,画风清奇。侧首第一人一身玄衣,面貌清秀,手中轻摇一方折扇,但见其上松枝片片分明,诚然大家手笔,衣料暗藏金线,即便颜色单一,却又不失华贵。嘴角一抹笑意若有若无,好一个公子哥,唯一一点可惜的,便是他身边坐着的那位红衣公子将他比了下去。
男子穿红衣,定然是不被赞许的,但这身红纱锦袍穿在此人身上,却是毫不违和。这人名叫颜梁郁,颜氏家主,年虽尚轻,但也是一代天骄,二十八岁登临家主之位,八年间井井有条,颜氏一脉可以说是仅仅靠他一人,迈入了八大世家之列,人称“颜如玉”,一来,此人相貌极佳,可谓当世之首,二来“郁”又谐“玉”,何况书中自有颜如王,而这颜梁郁作为当世文采第一人,自然当得。
而那位玄衣公子其名阮霖,阮氏家主,年岁略大,现已四十有八,修为高强但奈何阮家以女为荣,虽然历代家主当为男子,但事实上阮氏一脉绝学仅传女子,故阮氏一脉这一代于各大世家中地位较低。
古华道人,殷奉安,殷家家主,殷家乃炼器世家,可以说除了传说中的天道神器,再或伴生灵器,寻常的仙剑之类灵器皆出大多出自殷家,任谁都不会愿意得罪殷家人,常言道:“宁可得罪仙人门徒,不可招惹道人子弟。”这道人说的便是古华道人。殷家的家微是独一份,也是极为奇特,是为一柄锤,一把剑,一条鞭的围成的三角状,据说殷氏先祖最有成就的三代,其一最擅造锤,其一极擅锻剑,其一造鞭一绝。故而殷家的衣领上总有这么一处族微。
平宁上仙俞圣华,可谓此一代家主中的一位奇女子,俞家世代习医,且族内无一男子,而且族内的女子都是门生从各处捡抬的遗弃女婴,带回族中抚养,而当代家主医术极精,曾救下世家纷争中大多伤者,圣誉美名,因其字平宁,世人尊其为平宁上仙。
这八大世家半数齐聚于此,却没有八大世家之首,那这用意便很值得思虑一下了。
“俞家主,这墨家这位小辈,你怎么看?”生性急烈的阮霖终于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默,率先问道。
俞圣华微微一笑,眼帘微垂,手指轻扣茶盏,轻言道:“在下不过区区一介医师,这大世家间纷争几何,与我俞氏无关,他墨家贵为八大世家之首,可见他墨南雍也非是好相与的人,花花肠子不知几何,我又何苦参与其中呢。”
此话出口,众人不禁沉默。其实本就不该问俞圣华的,原本叫上她也不过是添足四个圆满些,再者他们心中早就了然这阮霖性子超脱,是个不会说活的主,而那殷家主却又极为谨礼,且阮家和殷家退过姻亲,本便两看生厌,每每遇见都不欢而散,拉上俞家主不过是防止殷奉安被阮霖气到血气上涌,怒急攻心,不省人事罢了。
颜梁郁听到阮霖开口便不禁周身僵硬提心于喉间。果不其然,又是可怕的话语,可怕的开局,不禁微微扶额,心道:“果然,还是说活不过脑子……我早就该想到的。”
即使心中再怎么尴尬,他还是开口了,说道:“这墨家三年前引发天地异象,命定之人出世。可近几年却了无音讯,不知诸位怎么看?”
“确实奇怪。”殷奉安点头道,“按理说多少也会有些许消息走漏,难不成……”他话未说完就被人给打断了。
“不可能的,”俞圣华放下茶盏微微正色道,“我虽不曾与墨家有过多来往,但对墨南雍此人却颇有几分度测,此人心机深沉,便是墨家少主早夭,且不说那天地异象再现与否,便是墨家那诸多长老也定然不会不为其举办丧事,墨家极其终是礼法,而且毕竟此子是他墨家嫡脉传人,最基本的丧事还是必须的。再者,先不论命定传闻真假如何,那位夫人产子时所请的医师便出自我俞氏族中。其夫人是冷氏余孽,抛开此子是否承了那墨南雍的天姿,便是其母半身灵力修为,也足够让他生而天骄,难不成他墨家会放过如此一个天才都不足矣形容的人夭折在他们手里?要我说护成花儿都不为过。”
“冷氏?”沉默了半晌的阮霖再度插活,“冷氏不是早灭了?我记得当初还有我一份儿。”
顿时,颜梁郁再度扶额,抬手拭去额上冷汗,微抿一口茶暗自安抚自己道:“莫气,他听不懂人话……”
是的,阮霖素日里听人讲活只拣自己认为重要的听,全然不顾话中本意,好似耳内直接把内容过滤掉了一般,说话也是完全不过脑子,想到啥就说啥,跟谁都说,一句话能把所有人噎死那是再正常不过,邓氏家主邓安之曾无数次调侃吐槽阮氏家主开堂会审的情形,那叫一个尴尬,奈何阮家修为能独当一方的除了他却无旁人,便也将就将就了。
“你.....哎,墨家抓了一个冷氏余孽,现在还为之产下一子,便是那墨家嫡长子。”空气再一次静默了半晌,突然,阮霖作“恍然大悟“状,左手握拳在右掌心里砸了一下,道。“那可是能继承那冷家人半身修为呢!”
这下颜梁郁是彻底无话可说了,一抹尴尬的微笑僵在嘴角。俞圣华漠不作声又为白己倒了一盏茶送到嘴边,殷奉安更是无语到了极点,怒极反笑,破口大骂:“真不知某人是如何做成家主的。”
这句阮霖听得真切,确是嘲讽他无疑,立马反唇相讥:“便凭我是修士,你不过是个匠人!”
这便触到殷奉安的逆鳞了。殷家人大多修为低下,主修炼器,修行又何尝不是他们内心向往,但是祖上的家业丢不得,再者殷家历代也没有天资优越之人,便是想转修也无可奈何,没了一技之长,殷家在这吃人的世家纷争中,如何立足?眨眼间就会被吞并殆尽。
正待殷奉安欲破口大骂之时,一人开口了:“不是我说你们二位都争了十几年了,如此正经的时候能不能微微收敛下,教小辈们瞧见了如何是好?”俞圣华再次喝完了茶,劝解道。
“哪来的小辈!”
“哪有小辈!”
阮霖和殷奉安原本目光相对火石相交,听及此言竟同时间转头对俞圣华吼道。
俞圣华噎了一下,脸上显现一抹尴尬来。
“两位待静一下,不妨先听在下说一说。”颜梁郁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得到几人认可后缓缓开口。
“当下各世家中八家独大,本便以墨家为首,而今其又气运加身,想来对上我们余下七家是个极大的威协。不知几位可曾想过,若天命之人传闻属实,待其成长起来,自幼受到墨家长老们的教化,免不得长成静氏族奴一般对族中命令说一不二,论其前程就在下看来无人能及,那时他墨家若以此子为剑,志在一统八大世家,进而称霸整个修真界,更待如何?”
“这……”殷牵安不禁瞠目,内心思绪万千。
“且不说当年我们这一代他墨南雍便天资出众,力压群雄,多少天骄在他面前抬不起头,在座各位不也是领教过一二?若是不出我所料,墨家这三年没透露此子音讯,绝非是意外而是墨家早已把他当作兵器来培养了。”
“什么?”俞圣华登时站起,自知失态后才缓缓落座,待镇静下来,才开口道,“难不成墨南雍是想毁了这个孩子不成?冷家覆灭的前车之鉴呢?”
颜梁郁抬头看了一眼俞圣华,笑道:“冷家血脉特殊,他们家哪怕是培养出了只为族中服务的杀伐机器,也不过了了天资,我们最多倾八家之力抵制便是,但墨家呢?他们必然不会像冷家那般直接抹去他们的神志,依我看,多半会仗此子天资,进行惨无人道的训练罢了。”
说得轻松,他们心里都清楚,若真如此,那就绝对不是一个轻飘飘的“惨无人道”便可以形容概括的,皆哑然失声,但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个莫大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