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战天吗?”
任仙远抬起头,眼神是两人看不透的平静,让两人一吓。
“无量天尊,你有病吗。”
两人却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气愤,岁月的打磨已经将他们的心变成了最精美的艺术品。两人皱着眉头,短短的交谈中的细节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的。
“你这种人也会将记忆沉淀在踏过黄泉路上将记忆沉淀。”
任仙远虽是听着莫名,但还是用着心感受理解。
“往生,妄生,前尘既过,和如今已是没了任何联系。周围没了从前的人,你在世间已在不是从前的人,一切因果缘分皆尽。躯体也换了,阅历经历变了,思维方式也不同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一味追求过去,只会到不了未来。”
却是自嘲的一笑。
“但也有人永远活在了过去,完本的,书中人,完成的,画中人。”
“凡俗也可透轮回,猜的吧。”
武者皱着眉,冷漠地看着任仙远。那和尚仍是微笑,心境怕是也高到了九天之上。
“施主,我给你讲一个战天的故事吧,希望你能和我们回去。”
任仙远一笑,打量着两人,两人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
“若是那用一杆枪的战天的话,我听过。”
“我说的不是哪吒。”
“嗯,我说的就是你们想讲的,有个叫观忘的小和尚,还有个叫曹德爽的小家伙。”
任仙远露出来个微笑,但无论是举止还是言谈,甚至连神情以及眼底最深处没有一点他的影子。武者听到了他的话,圆满的心性也是不断翻动着,但很快又平静,岁月磨平棱角的的眼神下是对童年最喜欢的兄长的怀念,对心中最伟大的英雄的向往。
“这些故事早就随着时间消散,你是从何处听来。”
“梦里。”
“梦里的话你也信。”
“现实里的你也信。”
任仙远仍是那般平静,透露出曾经那人有过的气势,但并不相同,那人不会这么避世。
“回来吧,既然你从没沉沦,为何不愿承认自己。”
那武者,也是曾经武馆里的叫曹德爽的少年眼中的悲哀再不隐藏,他希望眼前这人能流露出什么,哪怕只是对过去的迷茫,对力量失去的痛苦,对故人再现的一点暖意和心酸。但任仙远没有任何波动,不是伪装的好。
“过去的,埋人了尘埃里,与我有什么干系。”
【若能停留在过去,我为什么还会在现在出现,都说了,我不愿作书中人。最高的天上,还留着我的尸体,故人们在天上找着了我的身,地上却没见到我的魂,因为他们说那贪图安逸一心超脱的家伙,不是我。
但那为何不是我,只是累了罢了,迷茫太久,想为自己指明方向。
为何战天,就一定要如他的名字那般生活。】
观忘小和尚和曹德爽走了,发现时没告诉任何人,走时也没留下任何痕。除了最高的天外的至仙,和黄泉路后的巨头。但他们何必在意一个没了任何前途的人。
又只剩下了任仙远一个人,也没到宋苧下班的时候,看着阴沉的天,自己悟了这么久的道,仍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自己的心。
“走了吧。”
宋苧下班回家了,工作还顺,但她下班时站在小巷的深处却看到那河边已是没有了她想见的那人。
“走了吗,也应该走了吧,明明已经断了,为何还恋着。”
回到家,桌面上摆着封信,没有看,便扔了,看得阴影中的那个人有些心疼。
一滴泪滑下,或许也是她此生为任仙远流的最后一滴眼泪,因为她已经为这流了太多泪。泪滴聚在桌上,久久未散。
心动久了,便成了心痛;心痛久了,还剩什么。
夜深了,任仙远出现在房间里。取走了那滴泪,捡起了垃圾桶里的那封信,走了。
清晨,在宋苧家的楼梯上睡了一宿的任仙远孑然一身,没有行李,准备走了。离开时,再次向宋苧的家里望了眼,看到了她窗上的血。
面色有些变了,直接爬窗户进了宋苧家,却见宋苧的窗子锁的死死的,直接一拳打碎了她家窗,看得旁人一吓。屋内宋苧嘴角流着血,看着任仙远,只是在笑。
“色即是空,道长莫乱了心境。”
“别说话了,病而已,医治不死病,一定有救的。”
心境,哪还有心境,放他马的批,气不死的阿弥陀佛,狗娘喂出的大道。抱起就是往外冲,人们见着一道身影在房顶上穿梭,但人们哪会管那么多,为自己惹一身祸。
“急救,她要死了,快来人救她,来啊。”
医生慌忙的赶来,将她带入了医疗室。旁人围观的有眼尖的,面露嘲讽。
“这不是前两天在街上被暴打的渣男吗,人活着不珍惜,死了才想挽回。”
“现在的人,装模作样,没几个真情实感。”
“这我最懂,我就是研究这个的,活着的时候想知道真正的爱是啥,但一心追求真正的爱,那还是爱吗。”
任仙远坐在了急救室外,旁边的人仍是在议论,但他已是没有了心去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是发神,手上握着那封染红的信。
“病人家属,病人家属,你是病人家属吗,对不起您来晚了,已是不死病,佛渡有缘人……”
任仙远已是魔怔,
“放屁,我来的路上,她还跟我说了话。”
一个年轻医生走了出来,带着嗤笑。
“疯了吧,都已经死了有一个小时了,你不要告诉我是还魂了吧。”
任仙远愣在了那里,周围的人仍是议论。
“哈,人早就死了,救不活就把气撒在医生身上。”
“就是就是,不要脸。”
“这个我懂······”
任仙远有些摇晃,感觉心里有些东西破碎,但世间心中已是更清了。摇晃着出了医院,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什么也没想,或者说,已经无事可想,修道多年,已不知何为杂念。
几天后,一个人将宋苧找了块风水好的地,葬了。葬礼上,宋苧没有家人,公司里没什么朋友,只有任仙远一人,便也知道为何这姑娘为何看上了自己,那是相似。
摇着头,已是深夜,坐在宋苧坟旁,捧着束草,拈着那封信,靠着宋苧的坟,脸上是笑,流着止不住的泪,眼角有些破了。
“都是我你才死的啊,他妈我真是个畜生,你说的对,为什么要想那些虚幻的东西。”
“你说,你当初,要是稍微晚一点绝情,看了我这封信,你会怎样,要不然,我给你念来听听。”
“淦,医院里那人说的对,活着时不珍惜,他妈死了在那儿假惺惺的,我他吗到底是个什么。”
“信里啊,本来讲的是让你等我几年,等到我回来,我就摒弃了道,入世,娶你。上辈子我都说了,我遇上喜欢的,如果她说,我就把道忘了,当时怎么那么傻。”
但哭着哭着,眼底是深深的迷茫。
尝断相思丝断肠,心除执念恋除心。
龙飞无悔情未散,回眸不望泪不干。
落叶随风不归根,轮回缘散谁仍疼。
道心灰飞人也远,涩笑再展把歌欢。
站起来,轻吻这她的坟,流着泪走了。
“色即是空,情不是。”
至于情是何物,任仙远自是悟到了,但已经晚了,他也埋在心里,忘了。
情,它在的时候,你或许视而不见,但只有散了缘,分别时,带给你撕心裂肺的疼,就如失恋时的绝望,表白被拒的痛苦,以及,死别离。
他行遍了华夏江山,四处传播着他的道,还与大学教授私底下讨论过,人们很快知道了当世出了个哲学家,不亚于老庄孔孟,可比释迦罗素。
三十岁,他已是立了自己的户,有着众多门人弟子,讲经,论道。
四十岁,他已是写下了《闲思录》,记录着他的言行,用朴素易懂的语言记下了自己的道。他告诉弟子,读《周易》《论语》《中庸》等名书时,不应有什么翻译注视,不过徒增自己烦恼,应该就将文言文当作自己的语言,这样才是会通其意。
五十岁,他出书《天上社会》之书,是他对社会的看法,希望人类在万年内能达到。简言,只有一句话,人人都从心所欲,不逾矩,是为大同。
六十,国家领导人的助手找到独自生活的他。
“先生,我门国家想向域外发展,你有什么建议吗。”
已是老朽的他看起来身体还是硬朗,头发灰白,脸上的皱纹又是成了个掩盖内心的东西。抬起头,没什么光的眼睛看向了旁边的树,以及飘着的落叶。
“你看那片叶子,它跟着风一直在飘,但再也回不了根,没法致死作根的养料,但却飘到了另一颗幼苗下,为他滋养。”
“多谢先生。”
等到那人走了,任仙远自嘲的笑了笑。
“你们随着风飘,可以未新的东西滋养,但我却因为飘,没法与地下的那捧肥重圆。”
七十,身子已是出了不少毛病,但不愿住院,而是选择了外出游历。临走时,他嘱咐弟子一切学术不可依照前人,要依照科学,切忌迷信。
十年,行走在华夏大地,如同一个普通老人,幸亏他委托一个黑客朋友,没有任何媒体有他的照片,看到了如今社会下和乐的人,眼里闪过同情。若是古人看见此时的人们,怕会羡煞不少人。但他看出这样的生活并不是人们的本心,而是法律的强迫。若是像他妄想的那样,天下和乐多好。不禁想到后世的批判家会如何批判自己,笑了。
八十,他行走已是处着拐杖,时不时还有人搀扶。但他出了华夏,甚至所有国度的土地,去了无人的域外。
九十,一百岁。他已是快要不行了,旁边是一个花了一月慢慢挖出的大坑,躺了进去,却是已无力再刨土把自己埋了。
他深深的闭上眼,等待着死亡,但睁开眼时,已是到了第二天早上。
“还有些时日吗,我他吗谢谢惨的一批的老天。”
躺在坟里,想着自己到底是累死还是老死,还是饿死冻死。
但很快,他将这个念头忘了。
“老糊涂了。”
便是寻找刚刚的念头,但很快寻找刚刚的念头这个想法也忘了。他眼里射出精光,但却没反抗。
很快,那两个用不出的道则,妄和望,很快也是被忘掉了。不出一会儿,各种各样的杂念在脑海浮现,又忘了,包括自己这一世的道,甚至是他的心境。但当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小时候与忆年一起玩耍时的画面时,他赶忙停止了。
“这便是执念吗,忘不掉啊。无缘争天吗。”
当他要放弃的时候,他忘却了忘掉过去这个想法。
“这才是更大的执念。”
干涸的血气又是充沛,暮朽的心态,又是朝气磅礴。他的修为前所未有,超越了所见的一切人,过了无尽,破了无无,超了混沌万变。天上最高的那位至仙双眼睁开,看向了这里,但任仙远挥手将他的眼抹去。
“哼,站在力量的最低端,将死的凡人,退了一步,踏入了至境吗。但恐怕天下只有你可以不叫至仙,而应该叫······”
“至凡。”
任仙远视着前方,但其实他正观着这个世界。
“这便是我的最后一境,忘”
但那至仙随之又皱着眉。
“我应该已经将你的虚幻抹去,让你今后无缘与天争了啊。谁为你填了不存在的虚幻。”
本来重回至高峰,应该笑着豪气冲云天的任仙远,却留下了泪。
当年宋苧坟头,他在一旁哭讲,宋苧一直都在模糊的听着。她当时已经知晓了自己的前世叫毕萱文,但如任仙远一般,她也不在乎了。
当时她感到了任仙远的温暖与莫名的亲和,便钻了过去,感到了任仙远的空洞,便为他补上了空洞的虚无。
这些任仙远很久前就知道了,但因为忌惮至仙,所以没有暴露。
如今,天该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