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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说完,崔静姝便一把将温清朗面前盛着各色糕点的瓷盘揽入怀中,也不使筷子,直接用手抓起一个塞进口中,一边腮帮子鼓鼓地嚼着,一边眼神幽怨地盯着含笑的二人,她怎看不出二人是嘲笑于她?只不过今天穿了新衣裳,便不同他们计较。

这时孟婉清却好巧不巧开了口,嗤笑了声:

“牛嚼牡丹。”

崔静姝一听,火气上了头:那今日便是不可能同她善了了,拍桌而起,引得店内众人回头:嗬,好一个泼辣瘦女娃!敢在那几位神仙似的人物面前放肆。

只见孟婉清一扬皓腕,作出要敲之状,崔静姝立马以手护头,迅速坐下,没了嚣张气焰,只嘴中嘟囔:

“我就牛嚼牡丹给你看!”

言罢,伸手又一抓,拿了两个拇指大小的绿豆糕丢进嘴巴,顾也不顾孟婉清满脸鄙夷神色。可就这一入口,崔静姝差些惊叫起来:这绿豆糕怎这般好吃!入口松软,清甜不腻,绵而不干,比起她曾吃过的那些货色,不知好到何处去了。

便双手并用,往嘴里猛塞着绿豆糕。温清朗见她狼吞虎咽之态,只说:

“无人同你抢,注意吃相。”

崔静姝忽的猛地一怔,停止咀嚼口中食物,但见她双出神,下一刻竟涌出了清泪。

她颔部微颤,嘴里因有糕点而含糊不清:

“今天……第二百七十二天了……”

说完,眼泪顺了脸颊淌下,崔静姝一抹眼泪,再将满口绿豆糕就着咸涩泪水一同咽下,径直起身,跑出了客栈。温清朗也不复先前那般淡定,起身寻她去了。

温清朗刚迈出门,便看到一小小绿影掩面钻进了条莫名小巷,他快步跟上,方入巷口,就见崔静姝双臂抱膝,头埋入膝中,瘦小脊背微微起伏,颤抖,温清朗还听见了声声抽泣。

就在那阴暗墙角之下,那么小小一团,好似一只孤苦无助的孱弱野猫,温清朗轻轻一叹——曾几何时,他不过也是这样一只无依小猫。

他走至崔静姝身前,伸出右手,一摊:掌心有块拇指大小的绿豆糕静静而卧,他开了口:

“最后一块绿豆糕,我替你拿来了。”

崔静姝听了,缓缓抬起头,泪眼朦胧中,温清朗身影如山般高大,一袭白衣像是清晨初阳的温暖光芒,就从这阴暗墙角,一直照进了她幼小的幽幽心底。

她此刻还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长时间依附于眼前男子身上,但她见到这一刻的温清朗,这一刻面容温暖,温润如玉的温清朗,就隐隐感觉自己自幼缺失又苦苦期盼的那一个角色,渐渐有了眉目,缓缓来了音讯。

但她心头却更加纠结难受——自己这般忘恩负义之人,怎有那资格与好运跟在这温温君子身侧,她咬着发白唇瓣,又开口讲:

“我又不是什么好人,吃不了那上好的绿豆糕!”

“何出此言?”

崔静姝不理,先是静静抽泣,良久,才说:

“我忘了数崔先生亡期了。”

言罢,用手背一抹眼泪,双眼盯着脚尖,神色黯然,接着道:

“这二百七十一天来,我每天都数着,我真的好想崔先生,每天夜里我得听着打更声,等敲了子时,把日子再数上一天,才睡得着觉。”

说到此处,吸了吸鼻子,眼泪簌簌而下,崔静姝哽咽地接着讲:

“可就在昨天,我吃了好吃的饭菜,买了漂亮衣裳,竟然就早早睡去,将计日之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温清朗看着眼前这小小绿影,竟阵阵心疼,然而不等他开口,崔静姝又接着说:

“若是今天你不让我注意吃相,我怕是根本想不起来崔先生,他还在时,便常常教导我女子吃相尽量优雅端庄。”

崔静姝头更低,嘴里却呜咽着并一刻不停:

“崔先生还说,纯良之人心有所牵,而令色小人其私,则无羁绊……我、我如今能忘了计日,那有朝一日也、也能忘了崔先生——‘温脾气’,你说我是不是注定要做那令色小人?”

崔静姝抬头,与温清朗四目相对,欲从他那波澜不惊的温柔眸子里找到答案。温清朗也注视着崔静姝乌溜又萦了层水雾的双目,柔和出声:

“当然不是。”

说完,将手上的绿豆糕以拇指和食指拈到崔静姝嘴边,待崔静姝吃下,面色平静,淡淡地讲:

“你尚是我见过牵挂最深之人。”

他双唇微抿,酝酿了几番,道:

“时至今日,我已数次见证亲近之人先后离世,每个人离去之时都像在我心上穿了一剑。刚开始我是深深地想,频频地念,行路也想,饮食也想,甚至睡觉做梦也在想,有时想得不能自已,彻夜难眠。”

温清朗讲这话时古井无波,可却让崔静姝也感觉有些痛苦一闪而过,仿佛那些岁月悠悠、时光恍恍的日子又再次来临。

温清朗并未停下:

“到了后来,成了淡淡地想,看到烂漫的花草便想一想,见到弯弯的月牙便想一想,遇到好笑的人事也想一想。”

“可想着想着,就成了不怎么想,就算那些场景那些岁月在脑中穿梭而过,也只觉得现在难能可贵。”

“我把他们藏在心里了,很深很深,这时我就从一个少年成了一个男子。逝去之人固然值得缅怀,但更重要的是它使你成长。”

崔静姝听得入神——她还是头一次从“温脾气”嘴里听到如此多话,一时竟有些呆了,又听见温清朗问她:

“你看我如今可像那令色小人?”

崔静姝摇摇头,温清朗笑道:

“故你大可放心,我尚不如你,却也没成为那般小人。”

崔静姝听了,自己怔了许久,随后立即松了口气,拍拍胸膛,破涕为笑:原来自己还算个纯良之人啊。

可忽地,她又眉头一皱,试探地问:

“我方才可是说了吃了糕点就走!”

“天下那么多糕点,你何时才吃得完?”

崔静姝一听,乐了:“温脾气”诡辩倒是有一套,自己的确没说吃哪的糕点,又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崔静姝把头一偏,站起身雄赳赳气昂昂回了客栈。

温清朗站在原地,摸了摸朱红养剑葫,叹了口气:

“先生,我果然还是适合耍嘴皮子。”

等温清朗回到客栈,便听到崔静姝对着孟婉清大声炫耀:

“你以为呢?‘温脾气’方才可说了,要把全天下的糕点都买给我吃,一天都不带重样儿的,说我吃不完,不准走!”

温清朗顿时只觉哭笑不得:果然无赖小丫头还是那个无赖小丫头,孟婉清瞧见温清朗正缓步走来,顺势便问:

“真这么说了?”

崔静姝略有心虚,瞟了温清朗一眼,不料温清朗干脆答道:

“是。”

崔静姝大喜过望,连忙扬着下巴,同孟婉清讲:

“不然你以为本姑娘稀罕留下?”

“赶紧去洗脸,哭得跟个脏猫似的,带你出去都嫌丢份儿!”

孟婉清说完便将耀武扬威的崔静姝丢上了楼,待崔静姝洗脸的空当,又下楼一叉腰,红唇一撅,道:

“也不见某人对我许这好听诺言。”

温清朗明知眼前美人仅在说笑,可一见她两手叉腰亭亭玉立之态,十数年前的青葱时光竟又在脑中奔涌起来,好像连那条桃花溪都凭空出现。不由说道:

“你想吃,我给你做。”

孟婉清听了嘴角微扬,心头颇喜,又生怕表现出来,便一转身:

“你说你自己取名的那‘微雨落花糕’?那东西再难吃也没有!”

一旁的剑棠听了却笑出了声,笑声宛如黄鹂在枝头莺莺歌唱:

“小姐,你当年可不是这番说辞。”

孟婉清一听,连忙去捂剑棠的嘴,同时大喊:

“休要多言!”

俨然少女被戳中心事之态。温清朗见了只笑,任由她俩打闹。

不多时,崔静姝出现在三人视线中,依旧是那般趾高气扬,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但她一张脸倒是神采奕奕——成了个更有精气神的绿色瘦猴,温清朗这才对其余三人道:

“走吧。”

一行四人——温、孟二人居中,崔、棠则跟于两旁,四人倒少有的默契,都兴致颇高。

于是这建康城街上便出现了道怪风景:有这么一行四人,个个衣着光鲜华丽,特此是居中一对璧人儿,男子气质温和,神采朗朗,出众似那谪仙人,女子则灵动秀美,一举一动都婉如清丽,像那明媚山水。而一旁的黄衣女子怀抱长剑,娇小可人,皮肤白皙,只是剩下那个绿衣女童却生得瘦小黝黑,姿态不雅,活像只猴子,真是好生煞风景!

再说这四人。崔静姝一上街还同昨日那般东张西望,突然她瞧出一丝不对劲——今日街上女子稀少,偶有一二还相貌平平也不施粉黛,一拍脑门,惊叫道:

“坏了,今日是恶狗出笼!”

温清朗见状淡淡一瞥,问:

“何解?”

崔静姝确是不理会,径直跑到孟婉清和剑棠身边,拉了她俩的衣袖焦急催促:

“两位姐姐莫走了,赶紧回客栈吧,今日多半是恶狗出笼!”

孟婉清有些奇怪:一是怪在这小脏泼怎忽地知道叫姐姐了,二是怪在这所谓“恶狗出笼”是个甚么东西。也不计较小脏泼大庭广众之下同自己拉扯,反而好奇问道:

“那是个甚么意思?快同姐姐说道说道!”

崔静姝见她不以为意,只好一五一十地道出:

“你们初到此地,不知其中原委。当今皇上最爱的妃子是姒妃,她为皇上生了个儿子,名叫萧辙,在皇子中排第二,最得皇上宠爱。”

崔静姝说到这压低了声音,生怕有人听见她在嚼皇室的舌根。

“但那萧辙才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道貌岸然之辈,平日里在宫中喜欢吟诗作对,画画也甚是外行,可一出宫就不干人事哩!他一旦出宫见了良家女子生得俏丽,二话不说拉入宫中,家中有女的百姓是敢怒不敢言,一听到他出宫的消息就把自己女儿藏起,久而久之,就叫他恶狗出笼了。”

崔静姝越来越急:

“二位姐姐还是尽快回去,免得糟了毒手!”

孟婉清听了勃然大怒,喝道:

“那我今日还就偏要碰碰这二皇子,看看还有没有王法了!”

崔静姝一听就急得快哭出声:

“你一介江湖人士,怎么敢跟皇子作对啊!”

转头又去拉温清朗:

“‘温脾气’,你快劝劝他!二皇子的护卫不是等闲之辈!”

可温清朗也一脸毫不在意,淡淡笑道:

“你这位姐姐的地位比起那二皇子只高不低。”

崔静姝更加震惊:她一辈子连一县之令都未曾见过,怎想象得到方认识的姐姐比皇子都尊贵?可温清朗又不像是信口开河之人,她又小心翼翼地问孟婉清:

“真的?”

孟婉清也笑着讲:

“他老子来了也得敬我三分!”

崔静姝心头咯噔一声:这可是大不敬!连忙小声制止:

“那可是当今皇上!”

孟婉清眯了双眼,笑言:

“他只是你们这方洞天的皇上而已。”

这一刻孟婉清倒真拿出了几分万人之上的气质,吓得崔静姝面色发白,两眼一黑,几乎跪下,她头一次知道大梁王朝是有边界的,也意识到自己竟在高贵于云端的人物面前撒了两天的泼。

孟婉清看见她这般窘态,哈哈大笑:

“放心,姐姐宰相肚里能撑船,不同你这个小脏泼计较。”

崔静姝这才缓过神来,忽然她转念一想,自己岂不是也有了靠山?还是个灵动美丽又地位极高的女子,这以后走路不是气势汹汹?心头大喜过望,立马钻到温、孟二人之间,一口一个“清姐姐”,讨好地唤着。孟婉清嫌烦,一把又把她扔回温清朗旁边。

崔静姝也不在意,一个人傻傻地笑,幻想着以后作威作福的生活。

忽地崔静姝一激灵:这清姐姐来头如此不凡,那“温脾气”岂不是也是大有来头?崔静姝越想越激动,但想着温清朗肯定不回答她,便偏着头问孟婉清:

“清姐姐,你这么喜欢‘温脾气’,他怕也来头不小吧?”

孟婉清听了,没想到这小女娃也懂情爱之事,便瞟了一眼面色古怪的温清朗,笑道:

“他?他能有甚么来头?姐姐我是‘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崔静姝听了直迷糊:这“戚施”所言何物?便问一旁的温清朗:

“‘温脾气’,‘戚施’是何物?”

温清朗面色更加古怪,只答:

“不知。”

倒是一旁的剑棠又咯咯笑开了,依旧是同黄鹂鸟那般清脆:

“这所谓‘戚施’啊,就是那癞蛤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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