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可以进来吗?”
“……”
“你好?我是你新的一对一老师。”
还是没有回应。
上课之前杨露就跟我提过今天的学生不好对付,明明不愿意上课又要来,来了又各种办法逼走他的老师,现在整个补习班没人愿意给他上课,担子就落到我这颗新来的小青菜身上了。
这个学生的别扭劲儿还挺像我小时候的。
一开始我在沈以安面前可没有后来那么自然,他夸我做的好的时候我明明就很受用,但是我总装着不在乎,我就希望他能再夸多我一次。他跟我讲道理的时候明明我知道是自己错了还是倔强着不认错,这样他就能多说一次小橙下次不要这样了,要乖。
无论我做得好与不好,最后他都会温柔地拍拍我的头。
缺爱的小孩总喜欢别人对他的好和关心要双重肯定。
“杨老师说你在里面,你不出声我就直接进来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背对着我的身影。
男孩穿着我们专柜前几个季度发布的卫衣,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工作,我会以为他穿了一件a货。
这件衣服仿佛从未被换洗过,白色皮面蹭得黑漆漆地,脏极了……还沾着一些饭?
头发也乱糟糟地耷拉在头顶。
他并没有因为这个空间多了我的存在有任何一丝反应,继续一动不动地趴着。
我坐到他的面前敲了敲桌子。
“我的时间很多,可以在这里慢慢陪你耗。就当是拿着工资在你这里休息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面前的人仿佛睡死过去了。
终于——
他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坐直起来。
“老师真的很厉害。”他轻皱着眉头,眼睛认真地看着我,仿佛在认真地夸我……如果不是他这个讽刺的语气。
李贺的《荣华乐》的第一句,“鸢肩公子二十余,齿编贝,唇激朱。”
我没去过那个时代,也没进过诗里那个世界。读起这句时我总会觉得矛盾,一个耸着肩膀的颓气男子,怎么当得起《庄子》的“齿如齐贝,唇如激丹?又如何能为祸宫闱?
但这个男孩抬起头的一刻,《荣华乐》就活了。
见到他脸的第一眼,我基本就肯定了眼前这个人是沈羡予。
沈羡予脸上有着他父母所有优点。
鼻子和脸型像极了沈以安,精致得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眼睛继承了丁芙的细长,眼尾微微上挑,标志地点着和丁芙一样的一颗泪痣。
丁芙长得很媚,最媚的就是这双眼睛,就连凶起来有都三分勾人的邪气。沈羡予把份邪气诠释得非常完美。
奶包小鱼眼睛是大大圆圆的,哪里都圆圆的,圆圆的小脸蛋,圆圆的藕节胳膊。除了那颗泪痣,我是一丁点儿都不认为奶包小鱼会有那么一丁点儿可能长成骚包沈羡予。
直到后来我也还是不能把他和小鱼联系在一起。那个身上总是香香甜甜的小包子长大了会变成了妖精一样的人物。
他是沈羡予,小鱼却只是小鱼。
陈橙留在了18岁,小鱼留在了4岁。
小鱼是被我留在那里的。
如果丁芙没有死,沈羡予大概率会长成像沈以安一样温柔的人。而且是被保护得很好,不是沈以安那种被苦难磨出来的温柔,他会真正地认为这个世界温柔美好。
眼前这个人,明明还是只没有攻击性的奶猫却浑身竖着毛要假装成大老虎。
鼻子有些泛酸,嗓子发紧,我说不出一句反驳或训斥他的话。
小鱼因为我吃苦了。
“下课时间到了,再见咯美女老师。”沈羡予耸着肩膀撑着桌子半站了起来。
他整个人把我笼罩在阴影下。我抬眼望他,他眯起眼睛凑近着我,终是在暧昧距离停住了,眼睛像鹰一样定定地盯着我。
“不对,再也别见了。”
十几年过去了,沈羡予已经完全长大了。他眨眼的时候,时光就在他眼里。
哪怕他的眼神实际上是非常锋利的,我仿佛都要被他眼睛的漩涡吸进去了一般。
“呵——”他转头轻笑打破了寂静,似是讽笑我看着他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