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
在一片烛火中,赵婴穿着斩衰久跪在凉国历代先王的灵位前,徐议刚刚跪在了她的身旁,她不禁出声询问道。
“怕你一个人孤单,用了点障眼法进来陪你。”徐议听了赵婴嘶哑的声音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想到英年早逝的赵异,他实在想不出合适的办法来让她笑起来。
“你知道么,不久前,父王他还想尽了各种办法来讨好我。”赵婴流着眼泪,不禁向徐议讲起了赵异在这些时日里与她经历的种种过往。这个执掌着凉国大权的男人将姿态放得极低,就像是一个平常的父亲在想尽办法讨好自己的孩子,不论平时多忙总是会找各种借口来到她的寝宫探望,不论受到怎样的冷遇也从未放弃过博得她的原谅。
“婴儿,你看,孤让晋王将你在晋国时的物事都派人送过来了…”
“不喜欢么?没关系,那我们重新置办……”
“孤还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摇木马,看,孤给你带来了礼物。”
“一匹温顺的小马驹,喜欢吗?”
“孤委托了吕相来教授你学业,还特意嘱托了他不要勉强……”
“希望你能认真听从他的教诲,孤也会……”
“太好了!你终于肯原谅孤了!”
赵婴看着赵异的灵位想起曾经有过的对话不由得再次啜泣起来,徐议见状本想将她拥入怀里却是被她一把挣脱。
“而我呢?”
赵婴弯下身子把头伏在地上,对着徐议重复起自己当时的语气。
“够了!我差点就死在了路上,当我们母女在晋国受罪时父王你在哪里?……”
“父王不必担忧,学会了骑马,再逃跑时就没人能追的上我了……”
“父王宽心,有荒谷门生在我身边陪伴……”
“究竟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徐议听了赵婴口中的描述,一时间也有些被赵异的行为的感动到。赵异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那也是因为上天没有给过他那个机会。
“三个月,仅仅三个月我就又变成了以前的样子。”赵婴颤抖着哭诉道。
一个失去了父亲十年的孩子与父亲仅仅团圆了三个月就再次的永远失去了他,无论对谁都会是一场重大的打击。
徐议摇了摇头表示事情并没有那么悲观,出言安慰道“晋妃中毒较轻,被吴仙翁救了回来,如今昏迷未醒,你还有母亲。”
徐议看到赵婴听到这个消息后暂时停止了啜泣,不过她还是直勾勾地盯着赵异的灵位,一副无法接受事实的样子。
徐议抿了抿嘴唇,再次出言道“你要这么想,我们距实现理想又近了一步。”
赵婴这时用复杂地目光看向了徐议,仿佛是想透过周围烛火的幽光直视到他内心的世界。
“那是我的父王,那是整个凉国的支柱,你知道吗?”赵婴有些泄气般地问道,她未曾想过这么快凉国的天就要塌了,如今抗天的重担马上就要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我知道,不过凉国以后的支柱是你。”徐议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在赵婴的茫然若失下抓紧了她的手。
“我……?”赵婴试图把手从徐议的手里抽出来,却是在徐议的用力下失败了,接着她目光躲闪不敢与徐议对视,有些像是自问地喃喃道。
“对。你,还有我。”徐议平静地答复了赵婴地自问。
徐议接着在赵婴有些茫然的神情中调整了自己的姿势与位置,行了一个只有徐议才明白其中含义的骑士礼,并且轻吻了赵婴洁白的手背良久。
“从今天以后,你就是我的王。”
“楚盈”带着赵乔坐在马车上一路颠簸的向郅都的方向飞驰而去,时不时她还要把头伸出窗子往后面看看,然后焦急的催促前方的“马夫”。
“娘亲,我们回楚国看阿舅为什么后面会有人追杀过来?”赵乔身体有些发抖地抓住了“楚盈”的衣袖,用害怕的语气对她说道。
“影卫的人还真是穷追不舍!”,“楚盈”无视了一旁的赵乔,在抱怨了一声后催促着前面正在驾车的那名司祭继续加快速度。
“不行,前方的树木太多了,再快下去会把握不好方向。”司祭手中攥紧了马缰,头也不回地答复道。
“已经有四支司祭小队失联了,我们至少失去了五十名精锐。”坐在车上的“楚盈”在将赵乔打晕后向前面的司祭抱怨道。
“要不大司祭怎么总嘲笑你们这些司谨的人胆小?啧,死多少同伴都与我们没有关系,我收到的命令就是将你们活着带回楚国。”
影卫三此时骑着马也是焦急的带着人在她们后面紧追不舍,一旁的一名黑衣骑士见前面的马车与他们越来越近,向影卫三建议道“三大人,这个距离已经进入我们精弩的射程内了。”
“不行!二十一你想伤到二殿下吗!?”影卫三呵斥道,说完又使劲的用手中的马鞭抽了抽自己坐骑的屁股。
“再向前马上就是楚国境内了,我想赌一把减少兄弟们的伤亡。”
“不行!二殿下的性命不能被你当成赌注!”
听了影卫三的话那名骑士也变得老实了起来,随即乖乖地策马尾随在影卫三的身后。
“让国内的司祭们都前往边境备战吧,凉国此时正值大丧,军队是不敢随意入境的,敢进来继续追的也只有影卫的那些老鼠。”楚念坐在黑水司根据地的虎皮座上,用不夹杂任何情感的语气对跪在前面的大司祭吩咐道。
“诺,不过司命大人准备怎么处置那位凉国的王子?”大司祭领命后有些疑惑地出声问道,这事关于她执行任务时对赵乔的态度,不得不严肃对待。
“就交由你培养,让他成为一名司祭。”楚念依旧是用那清冷的声音说道,这直接宣判了赵乔未来的命运。
“可是,就算是个孩子他也是男人啊?”大司祭得到命令后继续不解地问道,黑水司一向由女性组成,而且在此之前从未破例。
“我的命令,有问题吗?”
“没有!”
在大司祭领命离开后,楚念蒙在面纱下的表情明显舒缓了很多。
“姐姐,保住你的血脉,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楚王宫内,楚卿一言不发地看着左司谨为他送进宫来的情报。
“待孤三路大军齐出凉国,姐姐的儿子基本已经没什么作用了,就任由司命处置吧。”楚卿阅览完折子上的内容,笑着将其投入火炉内付之一炬。
“屈且乃是大才,以鸩为饵引凉国上钩,灭国大功,孤该如何赏赐好呢……?”楚卿看着一旁的左司谨,像是自言自语的喃喃道。
那名杵着拐杖的老妇却一言未发。
“今后,殿下就是我凉国的新王了,请殿下做好承担我大凉六百万子民命运的觉悟。”吕抗在赵婴面前恭谨严肃地说道,赵婴听了他的教诲紧接着也是严肃地点了点头,只有站在赵婴身后的徐议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接下来臣要教授大王如何理政,无关之人还请回避。”吕抗有些为难的看向了徐议,徐议本身就没有什么自觉,由吕抗提出来说不定还会在第一天就给了新王一个不好的印象。
“我也算是先王托孤之臣,一旁旁听应该并无不可吧?”徐议有些腼腆地说道,说着他还用手在下面掐了下赵婴腰间的软肉。
“徐议乃孤之半身。”赵婴反应过来后也及时出言向徐议求情,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出现什么差错,还希望徐议发现一些不好由吕抗说出口的错误后能及时指正。
“御医…也罢。”吕抗见此也没有继续为难徐议,而是直接开始了他的授课。
吕抗走出宫后只感慨天空晴朗无云,在心中暗自想道“徐议蒙君恩甚,希望不要是个弄臣才好。不过荒谷一门六位嫡系皆是无双国士,如今这最后的第七位应该也不会让荒谷二字蒙羞。”
影卫一在赵异离世后已经很久没有人看到过他的行踪了,他此时在龙城内的影卫据点内处理着囤积下来的各种信息,对一边的影卫二吩咐道“将楚国的影卫三他们撤回来吧,如今大王继位不久,将二殿下迎回国内怕是会朝野震荡。”
影卫二经过一阵思索后也点了点头,如今赵婴无妃无嗣,有这么一位嫡亲的弟弟在国内难免会有些别有用心的人产生什么想法。
“大王那里不去请示下么?”影卫二向案几前的影卫一询问道。
影卫一闻言叹了口气,回道“不必了。”赵婴是重情之人,新王在政治上尚不成熟,如此国家大事却是容不得任何妇人之仁。
影卫二其实也明白影卫一的想法,同样叹了一口气后便揭过了此事。
“少爷,最近你入宫的时间越来越久了,在龙城办医馆的打算怎么样了?”姜蝶儿在晚饭时对着早出晚归的徐议责备道,她近日觉得少爷不在真的好生无趣,就连王猛此时都好久不见了踪影。
“不办了。”徐议忑忑地回复道,他知道姜蝶儿对原来的生活已经期盼了好久,不过随着赵婴继位成了凉王,好多事情都需要重新进行规划。
姜蝶儿难过的看了徐议一眼,不过她没有反对,他知道少爷是为了实现他胸中的抱负,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情而耽误了少爷本身的想法。
“王大哥去哪里了?”姜蝶儿为徐议夹了一块排骨后,出声问道。
“他去为他妹妹扫墓了。”徐议这时才想起来自己的那个侍卫统领,虽然这个统领麾下此时只有他一个侍卫。
在王猛终结了夏竹最后的生命后,他喝了几天大酒,徐议醒来后便向他请辞去见见妹妹,说说这些时间发生的各种事情。
徐议同意了,他对自己之前的判断很是满意,的确是别有用心之人钻进了王猛心灵的漏洞扭曲了他原本的一些想法,为此徐议特意提前在他心中埋下了后手,一旦有人试图强制施命便会将徐议利益的优先级调至最高,及时进入反制状态。
王猛在杀死了夏竹后自身也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一些问题,他决定彻底地与过去的自己告辞,获取自己的新生。夏竹临死前的话也让王猛十分在意,王猛拜托了在影卫的那些兄弟们去搜集一些关于楚国先王的一些情报,为此甚至还惊动了影卫一,在影卫一了解了事情的起因后默许了王猛对影卫下达的命令。
“凉国的明天,会怎样呢?”赵婴在夜间独自看着手中的王冕,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