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赵乔的话,楚念的身子一颤。
楚念从赵乔的口中分别听到了几个不同的字眼,蝶儿,姜,这三个字组合在一起就是那个楚念一直念念不忘的名字,姜蝶儿,她的女儿。
楚念当年明明已经亲眼见到了“姜蝶儿”的尸体,她很震惊这个名字怎么会从一个与那件事毫不相干的凉国王子口中说出来,以赵乔的年纪来看,楚念失去姜蝶儿的时候他甚至还没有出生,况且赵乔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更不用说她和姜蝶儿之间的关系。
楚念在一阵震撼后产生了一种预感,那就是她的女儿很有可能还活着,而且现在就在凉国!
楚念这段时间一直守候在赵乔的身边,她在赵乔幽幽转醒时为他倒了一杯清水,问道:“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赵乔接过水杯后有些受宠若惊,他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事,所以有些没听懂司命大人的问题,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司命大人在说什么?什么名字?”
“姜、蝶、儿。”
楚念一个字一个字的顿挫着说道。赵乔看不到她此时蒙在面纱下的复杂表情,在楚念强大的气场下此时感觉有几分害怕。
赵乔的小脑袋里闪过几丝疑问,姜蝶儿是谁?自己好像并不知道这个名字,但是这个名字却莫名的有些熟悉。
“我不知道。”
赵乔摇了摇头,然后把身体向后缩了缩,有些刻意地躲闪着司命大人尖锐的目光。
楚念闻言不甘地握了握拳头,心中暗自想到:赵乔的记忆被封锁了吗?那就一定是与凉国有关的事!赵乔见过自己的容貌后记忆产生了松动,那么他很可能见过姜蝶儿,而且姜蝶儿现在……跟自己很像。
楚念很难想象一个不过十二岁的小女孩是如何在这乱世中活到现在的,她可以确定她当初见到的那具伤痕累累的男尸绝对是姜拂尘本人,心神震荡下她当时无法再去分辨在他身边的那个“姜蝶儿”。
“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赵乔闻言误会了司命大人的意思,还以她是在说昏过去的自己,答道:“不苦的,我还可以继续练下去。”
楚念心事重重的摸了摸赵乔的额头,交待他要自己认真努力的练习后便转身离去。
汉水关今天又是不平静的一天。
项榷一如往常的率军来犯,大军在关前布好了阵势。士卒们乘上井阑,提起云梯准备攻城,好像粮道被大水阻断并未对楚军产生什么影响。
徐议在石虎的帮助下在帅帐里穿上了铠甲,然后在众目睽睽中登上了城墙与赵亘并肩站在一起。
“将军,这里交给我就好。”
徐议并没有接下赵亘的话,而是微笑地看着前方楚军严整的军阵,道:“瞧,项榷那厮着急了。”
赵亘不太明白徐议的意思,明明楚军与平时没什么两样,甚至还可能已经找到了新的粮道,徐议怎么还能笑的出来?
徐议看出了赵亘的不解,向楚军军势后的方向指去“那大概就是项榷本人了。”
赵亘顺着徐议手指的方向望去,点点头,告诉徐议那的确就是项榷本人,这些时日项榷也没少亲自出现在战场上指挥战斗。
隔着几里的距离,项榷好似发现了徐议的指指点点,他不顾部下的劝阻拍马走到了阵前,高喝道:“凉国无人否?竟派汝等小儿前来应战!”
守关的凉国将士们闻言一阵气愤,随后他们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似乎有些泄气的忍气吞声,还有人拉满了弓弦试图向前方放箭。
徐议观察好距离后制止了凉国将士们浪费箭矢的行为,道:“这个距离箭矢是射不到的。”
随后徐议面向下面远处的项榷笑道:“小儿不才,刚破龙拓大军数万还淹了你的粮道。”
有些不知情的楚军士卒听闻粮道已经被凉军阻断感觉心里有些发慌,军伍里的将官们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这部分人安抚下来。
项榷唤人拿来了他的宝弓,赵亘看清他随后拉弓的动作后急忙请求徐议暂避一二,徐议拒绝了赵亘并用夹带着嘲讽的笑容继续俯视着下面的项榷。
这样的距离连城墙上的箭矢都无法接近项榷,徐议不相信在下面的项榷能够射到自己,于是继续嘲讽道:“恼羞成怒了?”
项榷笑了笑,对徐议的讽刺不再理睬,待他手中的长弓拉至满月,在他近处的楚军将士听到他浑身的肌肉和弓弦似乎要炸裂般阵阵作响。
徐议隐约有了种不详的预感,在心中祈祷道:风啊,庇佑我吧。
风声自然不会回应徐议的请求,不过此时天上的云朵继续向远处飘去,露出了它后面的太阳。
项榷原本聚精会神地瞄准着徐议,正当他准备放手的那一刻,他额头上滴落的一滴汉水恰好模糊了他的视线,这时阳光的射入让他的视线更加模糊。
楚军这么多人看着,项榷拉弓也已经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想重新进行瞄准已经不再可能,项榷只好咬紧了牙关将自己全部的期望赌在了这一箭上。
砰!
项榷放手时就连城墙上的凉军都仿佛听到了炸雷般的声响,一支看不清的黑点以不可置信的速度扑向了徐议,徐议的笑容此时仍旧僵硬在脸上。
赵亘想冲身为徐议挡箭,可是以人的反应与这一箭的速度相比慢得可不只是一拍那么简单,就连沈豹和石虎都只能一脸惊恐地向徐议的方向扑去。
最后这一箭从徐议的脸侧飞过,在无风的状态下徐议齐肩的头发向后一阵飞舞,还有几枚发丝在空中飘落。
千钧一发!项榷他射偏了!
随后这一箭像投石一样轰在了关隘上的城楼上,造成的威力甚至比投石还要可怖几分。
徐议反应过来后一身冷汗,暗自想道:这真的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到底是我见识太少还是这个世界太不科学!
徐议保持着僵硬的笑容,在凉军一众将士的瞩目下低身拾起了自己被射下的发丝,捻在手中对下面的项榷示意道:“真是了不起。”
射偏了!射偏了!射偏了!
项榷只觉得一阵愤怒,把手中的宝弓背在了背上,红着眼睛回头对身后那些士气已经成功被这一箭彻底振奋起来的楚军将士们命令道:“攻城!”
“将军有命,全力攻城,言退者,斩!”
“是!”
楚军怒吼着冲向了战场,不要性命地接近前方所谓的“炼狱”,一个个打了鸡血般暂时忘了徐议之前所说粮道已断的事,表现得甚至比以往还要更加奋勇。
项榷虽然没有射杀徐议,不过他成功用这惊世一箭振奋了士气!
徐议看着扑过来的楚军,咬着牙对身边的众将说道:“项榷不愧是当世名将,诸君,应战!”
“是!”
凉军用不要钱一样铺天盖地的箭雨向楚军射去,井阑上的楚军也不甘示弱,纷纷回击,彼此的弓箭手几乎没有暂停过手中的动作。
一个多时辰后,石虎怒喝着推下了楚军一处搭建好的云梯,转身奔向已经浑身被敌人鲜血所染红的徐议,喘气道:“将军,楚狗根本杀不完!”
徐议用剑砍翻一个扑过来的楚兵,找到了空暇拄剑在地上休息一阵,抹了一把粘在脸上的血污,道:“项榷卑鄙!竟然想用增大战损的方式来减少军粮的损耗么!”
这时远处的沈豹带着人一路朝徐议的方向杀了过来,无力地跪道:“将军,我们的箭矢已经射光了!”
射光了!
这意味着将会有更多的楚军登上关隘的城墙,届时徐议他们的守卫力量将更为艰难。
项榷在关隘下看到楚军被好不容易被他振奋起来的士气已经随着巨大的伤亡在战争中消磨殆尽了,叹了口气,无奈地对身边的传令兵吩咐道:“鸣金吧,明日继续攻城。”
“是!”
项榷在心中揣摩,凉军此时仍有不少中坚力量在坚持守关,而楚军的攻城器械也已经损坏殆尽,此时一次性将他们歼灭显然是不理智的,况且今日自己的目的也已经达成了大半,明日分出部分人马佯攻疲敌即可,其余人马要加紧打造攻城器械。
等徐议等人听到了楚军撤军的号角,城墙上的凉军都是松了口气,随着将士们开始欢呼,徐议露出了一丝笑容直接瘫坐在地上。
落日时,徐议坐在军议的主位上向赵亘问道:“我们可战的还有多少人马?”
“还有七千三百五十九人,有三千余人阵亡,两千人负伤。”
徐议听到这个数字后强挤出一丝笑容,在凉军箭雨的密集覆盖下楚军的伤亡是凉军十倍不止,此战不止让楚军大量减员也让绝大部分楚军损耗了不少的力气,这与他之前的计划正好相应。
“现在能战者几何?”
“禀将军,未负伤者均上马可战!”
徐议听到赵亘有些骄傲的回复后,用力拍了下前方的案几,他感觉今天的疲惫被此时重新燃起来的心态一扫而空。
“项榷此举虽妙,却严重消耗了楚军的体力,你命人将马喂饱,今晚出关夜袭。”
“是!”
赵亘领命后神色激动地走了出去,沈豹和石虎两人也有些摩拳擦掌。
石虎没忍住他自己激动的心情,大嗓门喊到:“看我晚上将那项榷的狗头揪下来当球踢,带回来换酒喝。”
沈豹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项榷的实力你也见到了,他可不在你之下,莫要大意。”
石虎闻言憨憨地跺了跺脚,“我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正面打不过,我还跑不过他?”
“哈哈哈哈哈!”
徐议和沈豹两人见状捂着肩膀都笑得合不拢嘴。
项榷回到他的军营后认真擦拭着他手中的宝弓,仔细地回想着今日的手感,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名年轻的千夫长突然闯进了项榷的帐子,谏言道:“将军,观我军士卒如今身心俱疲,当小心凉军夜袭。”
项榷并没有责备千夫长的无礼之举,这个问题他也在想,他再次认真的想了想其中的可能性,回复道:“今日血战凉军亦是付出了不少代价,能战者不过少数,且徐议初涉军事,应不敢做出这种有碍大局的事。”
如果徐议知道了他的想法肯定会嗤之以鼻,如今凉军损耗不起不假,汉关不容有失同样不假,可夜袭对凉军来说大多是对马匹体力的消耗,项榷用人的体力去与马匹的体力填,人数再多又能填上多少?况且先不提夜袭的两军战损,徐议他们的军略目标只是伺机烧粮而已,项榷的想法到底还是要归咎于楚国少马的身上。
当月光透过层层薄云映射在楚军粮道的水面上,徐议早已带着七千人马在关内整装待发。
“那甘兴霸敢带着三百人夜袭四十万曹军大营,我有七千人马,何惧一战?”
徐议舔舔嘴唇,命令轻伤的将士留守关内,随着他一声令下,关隘的城门大开。
“出发!”
七千人马齐奔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