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九嶷推门进来,惊讶的发现陪在她身边的士兵都不见了踪影,但她并不慌张,反而淡定的在这个装饰朴素,却不难看出底蕴的店里来回转悠,直到。
“欢迎光临悦言茶馆,我的第一个客人。”
颜苏突然出现在柜台后面,只看了温九嶷一眼,就把她猜了个透彻。
狐裘披风,锦缎长袍,价值不菲的手暖,如玉的容貌,微抬的眼皮,由上自下看人的眼神以及通身的气质,不难看出是一名久居高位的上位者。
啧,当官的。
颜苏这样想。
与此同时,温九嶷也在打量面前这个面色过于苍白的女子。
如瀑布般乌黑柔顺的长发仅用一根精致的紫玉簪子就束了起来,并未挽妇人的发髻,却穿了一身火红的嫁衣,明明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却给人一种看尽世事沧桑的感觉。
“坐吧。”颜苏指了指她面前的那个蒲团。“小店简陋,并无供客人休息的桌椅,还请客人见谅。”
温九嶷到也不在意,撩起裙子就盘腿坐下,至于手中的手暖,早被扔在了一旁,就连那狐裘的披风也被解开扔在了地上。气势一变,就好像刚刚那个气势极强的上位者从不存在一样。
“哎,我早年听说这大漠深处有一个极为神秘的茶馆,从来没人见过它的样子,一直以为是一个传说,今日一见,才知所言非虚,你这店,卖的都是些什么啊,为什么只有我能进来,我的侍卫呢?”
说着,温九嶷一把拿起了面前的茶杯,想要把玩一番,那茶杯却在温九嶷碰到的那一刻化为了齑粉。
“呵呵。”温九嶷尴尬的笑了笑,“店主,你这茶杯,不贵吧?对不起啊,你报个价,我赔给你。”
颜苏也笑了:“无妨,这茶杯只是在外面放久了而已,我还有很多,不缺这一个。”说完,颜苏推着身下的轮椅往店里的一个角落里去。
温九嶷暗暗心惊,这是要在外面放多久才能一碰就变成这个样子,看来这个女子确实不如面上看着那般年轻。
只是下一秒,温九嶷突然顿住了,她看到了颜苏身下的轮椅,心中不由有些惋惜:这样有意思的一位女子,竟是个残疾吗?
颜苏好似没有发觉温九嶷的眼神,一边神情淡定的从一个柜子里拿出另一套茶具,一边开口说。
“我这家店啊,开了许久了,但只有有缘人才能看见,才能走进来,别人推开门,走进的就是另外一家店了。”颜苏把茶具放在水下,慢条斯理的洗着,顿了顿又开口说:“至于都卖些什么,店小,只卖茶。”
温九嶷在颜苏回头前一秒终于反应过来了,不在盯着颜苏的腿看,而是换了个姿势把玩着手中的链子,装作漫不经心的口吻问:“都有什么茶,怎么卖的啊?”
颜苏并没有急着回答,她回到柜台前,烧了一壶水,从柜台旁边一个精致的小箱子里拿出了一个茶饼,烧茶,磨茶,扫茶,点茶,优雅至极。
颜苏冲了两杯茶出来,一杯递给了温九嶷,一杯自己一饮而尽。
温九嶷满不在乎的接了过去,放到唇边的时候却愣住了,这茶,竟有一种清冽的香味,难得的好茶啊,比宫里一年才有不到二两特供茶还要香,这样的好茶,在她这竟然只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吗?
温九嶷学着颜苏的样子一饮而尽,放下茶杯时无意之间撇了一眼杯底,竟看到了只有在点茶到了极致才会出现的咬盏,温九嶷惊诧的看了一眼颜苏。
相比较温九嶷的惊讶,颜苏的反应,就平静许多,好像经常出现一样。
颜苏就这那咬盏又冲了两杯残茶才缓缓地开口说。
“普通的茶,用金银来买,有价值的好茶,要用有价值的故事来换。”
温九嶷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状似不在意的开口问:“那你看我像是买什么茶的人?”
颜苏看了一眼温九嶷,旋即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头也不抬的说:“你不缺金银,自然买得起普通的茶,你既走的进我这悦言的门,就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至于是什么故事?我猜,大概是关于爱情的吧!”
“大胆,我可是当今太后,你竟然敢对我如此不敬!”温九嶷不知何时又披上了狐裘披风,手中又重新抱上了手暖。
颜苏依旧并未抬头,手中却没有了那个杯子,她气定神闲地说:“在我这店中没有什么太后不太后的,只有是不是真诚的客人,你既不好好好喝茶,也不愿说出你的故事,那就离开小店吧。”
说罢,颜苏手一挥,温九嶷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恢复正常时,已经站在了店外,再看店名和店内的装饰都不是之前所看到,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个梦,这才心下骇然。
次日,温九嶷取消了所有的行程,专门独自一人来到悦言茶馆的门前,果不其然,看到的只是一家普通的药材店,温九嶷赌了一把,猛然推开了药材店的大门……
她赌对了。
屋内的陈设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与上次不同的是,柜台后没有了那个一直盯着大门看的店主,店内也没有了昨日的寂静,而是充斥着烧水时那种咕嘟咕嘟的声音,使整个店内有了那么一丝丝的生气。
温九嶷走到蒲团前坐下,刚想给自己斟一杯茶,就见一只白皙的手掀开了柜台后的帘子。
颜苏从帘子后走出,她今日没再穿那身火红的嫁衣,而是穿了件浅绿色的对襟儒衫,头发也没有了昨日那般梳的随意,而是用那只紫玉簪子将头发高高盘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温九嶷惊讶地看着颜苏的腿,不禁问出了声:“你的腿……”还没说完,温九嶷就感觉到了此话的无礼,及时止住了口。
颜苏到也不在意,笑说:“只是些陈年旧伤导致的腿脚不便,不适合长时间行走罢了,又不是残疾,倒是你,想通了,要用故事来换我的茶?”
“唉,没办法,你的茶那么香,而我又缺一个人倾诉,用一些陈年旧事来换一杯好茶,我不亏。”温九嶷说话间眼睛死死地盯着壶。
“哎,话说,我何时能喝茶?”
“呵~”颜苏轻笑一声。“不急,茶水还没烧开,我想先听听你的故事。”
“好吧。”温九嶷把目光从茶壶上移开,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大拇指上的扳指,目光变得深邃而幽远。“我这个故事啊,要从我三岁那年说起。”
元丰七年,温府后墙。
“小妹,你还等什么,快跳啊,别怕,我接着你呢,再不跳就来不及了!”
温家二公子温若寒站在墙下,双手张开朝站在墙上的温家三小姐温拾初喊。
“二少爷,三小姐,你们在哪?二少爷,三小姐?!”听着越来越近的呼喊声,温拾初闭上了眼,咬咬牙跳了下去。
砰的一声,温拾初掉在了温若寒的身上,两人都倒在了地上。
温拾初连忙起来:“二哥,温二,你没事……”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温拾初在巷口看见了一个人。
温拾初尴尬的笑了笑,微微福了福身:“九皇子安。”
还在地上的温若寒听到这话吓得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同样行了个礼:“九、九皇子安。”
温家兄妹尴尬的要死,这位九皇子慕启辰面上却不显分毫尴尬,还淡定的来了句:“逃出来的,一起逛街?”
“温二,九哥,我要吃糖葫芦!”“啊,这个泥人好可爱。温二给我买!”“九哥九哥,你看这个糖人像不像温二,给我买好不好,我想吃掉它!”
温拾初满大街的跑,见到什么都想要。
温若寒的嘴角不停地抽搐着,心想:“这小丫头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连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九皇子也敢随意支使。”
慕启辰也觉得很神奇,他是不喜欢小孩的,但当看到这个粉粉嫩嫩的小丫头的第一眼,他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一个想法——掐她的脸,一定很软。
所以他让她喊他九哥,带着她一起逛街。
太阳快落山时,这三人才想到要回温府,回府的路上,温拾初问慕启辰:“九哥,今日我和温二跑出来的时候,你为何会在那啊?”
慕启辰伸手在温拾初滑腻的小脸上捏了一把,成功收获了温拾初的一枚白眼后才说:“和你们一样是从皇宫里逃出来玩的啊。”
温拾初撇了撇嘴,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到了一声爆喝。
“温若寒,温拾初,你俩跑哪浪去了!”
只见一位白发飘飘,留着长白胡子的老人气冲冲地向三人冲了过来。
温拾初看到来人吓得连忙跑到了慕启辰背后,死死的拽住慕启辰的衣服大声喊:“啊,九哥,救命,我爷爷要打死我啦!”
温老爷子好似这才看到九皇子,猛的一顿,开口说到:“啊,原来是九皇子殿下。”
温老爷子并未行礼,他早年和圣上关系极好,后来年龄大了,皇上特地允许他不用向任何人行礼,几个儿子和孙子又都在朝廷或军中身兼要职,所以他面对九皇子没有丝毫紧张。
等等,我家丫头喊九皇子什么?
“九皇子殿下,我家孙女这声九哥?”温老爷子话音刚落,慕启辰就接口说道。
“哦,温老将军,我同九嶷一见如故,为了出行方便,便让九嶷唤我九哥。”
说完,慕启辰温柔的看了温拾初一眼,温拾初也回以甜甜一笑。
年幼的温拾初并未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一旁的温若寒和温老爷子心中却是咯噔一声:连我家丫头的闺名都喊上了,这九皇子莫不是看上了我家丫头?
纵然心中的疑惑还有很多,但是温老爷子并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反而客客气气地说:“我看天色已晚,九殿下不如在我府中休息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