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意撅起嘴,装作轻松地翻翻白眼,表示无语地说道:“若现在在下一盘,爷爷你确定我今天还能走得了?”
爷爷可是个众所皆知的棋痴,每次不分出个高低输赢,断没有停止的意思。有时为了一连杀四五盘,几日不睡也是常事。
话虽这么说,语气里夹杂的感伤却让心里一阵闷痛。
“死丫头,那你是什么意思。临走前连爷爷一个小小的心愿你都不能满足吗?吼,亏得爷爷还处处疼你宠你,舍不得你受一丁点的委屈,原来你一点都不爱爷爷……”如果不是他恍到他奸诈般的狐狸表情,他捶首顿足的样子还真真学了个十足的像,让我都相信没有孝顺长辈对他来说此时是多么心痛。
“哪有,”面对爷爷的为难要求,我郁闷地抚额反驳道,“好好好,我现在就和您再下一盘,下完了我再走!”
我埋头习惯地用食指和中指夹起一枚白子,慢动作地抬头看了一眼爷爷,看见他手中也是拿着白子,又重新去取另一个盘里的黑子。
虽手上有动作,心里想得却是另一回事,不知等会出去了外面的那张脸黑成个什么样子。
“丫头,丫头?你在胡想些什么?”爷爷看到我太久没动静,此时还是执着一个子没落定,问道。
“哦,没什么,”我神思回还,眼珠滴溜溜一转,“爷爷,我们今天玩个新花样吧?”
爷爷笑眯眯地成一条缝,那表情要多开心有多开心:“你想玩什么?”
“就是这个,”我一边从旁边去来一张白纸,一边解释道,“共九条横线十条竖线,中间写着楚汉河界,这两边画协线的地方叫九宫,你们这里的军棋是不是这样的?”放下手中的笔,我仰头问道。
“你们这里?”爷爷疑惑地问。
“呃,没什么,一样吗?”知道让别人相信我不是这世界的人,这件事解释起来很困难,估计不会有人相信,我懒得多说什么。
“恩,大同小异。”爷爷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才说。
“奥,那就好。”这样解释起来会比较轻松一些。
“这样吧爷爷,我把这象棋的方法告诉您,日后你一个人无聊时,可以叫来雪青和你下。况且制作这棋也要时间,等我回来时,我们爷俩定好好较量一番,大战他个三百回合……”
“棋子共三十二个,分红黑两组。棋手双方各执十六个子,分七种,红方为帅车马炮象士卒,黑方为将车马炮相士兵。红方在上黑方在下,车炮马相士分别对称分布于将两旁,兵位于上面五点。马走日,相走田,小卒一去不回环,炮打隔三子,车走一条线,将帅不出城,士只走斜线,马前有邻子,便不再向前……”我徐徐将自己知道的娓娓道来,尽量让人听起来好懂一些。
正在兴高采烈之时,后院处“碰”的一声传来,我的脸一下子就吓成了土灰色,心里就只留下一个念头:糟糕,出事了。
这个声音是我一直以来再清楚不过的,还有什么会比他留给我的印象更深!
我“唰”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没顾得上说一句话就往后庭冲去……
“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我紧张地捏紧了拳头,指甲刺破皮肤刺进肉里,可是我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因为心里的疼痛远比这更甚。
此时我感到自己只有出的气没有了进的气。
我用尽最快的速度冲向后院,然而看到的却比我原先想象的要更加悲烈一个男仆和一个女婢分别倒在两滩血泊中。伴随着他们消逝的还有那久久也无法闭上的眼睛,那眼里的恐惧,不敢置信,死不冥目,令我每每回忆起都唏嘘不已。
在他们旁边站着的是一个几近癫狂的女子。她的模样已有些呆傻,明亮的眼睛此时已渡上一片浑浊和晦暗,若不是凭着她的穿着打扮,你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前一分钟还生龙活虎的,被派去给我拿包裹的小落。
没有人知道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撒在地上的凌乱包裹和她手里的那把我再熟悉不过的9毫米警用转动手枪,昭示着刚刚还鲜活的几条生命,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
我不经意间瞥见刚急急忙忙在管家搀扶下赶来的凤爷爷,从他震惊的瞳孔,不停哆嗦的手臂上,我除了后悔不知道还剩下什么,还能剩下什么。
我让这我心灵中唯一一片净土的地方染上了血腥……
如果刚刚亲自过来了一趟,如果我不急着这么离开的话,或许今天的这一切又会有所不同。
而现在,我在我爱的人面前,在唯一还对我好,不嫌弃我的人面前,让他经历了如此难忘的一课!
或许那个算命的人没有说错:我真的就是一个不祥的孩子。
先是爸爸的车祸,再是妈妈的凌辱,接着安娜的失踪,现在又是……三个因我而死的生命!每一个只要与我亲近的人都不得善终!
我以为我已经开始飞往天堂,却从不知我一直都在地狱里徘徊……
“爷爷,我这便要走了。我不在的日子里,您老一定要多多保重身体。店里的事情您不用太担心,雪青会帮忙处理的。”我收起包袱背到肩上,不放心地对爷爷说道。
“恩,那爷爷就不留你了,你自己路上小心一点。”爷爷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摆了摆手什么都没说。
想必刚才发生的事令他仍心有余悸,缓不过神来吧。
不过好在他也是大风大浪中走过来的人,虽受了惊吓却并无大碍,估计休息三五天也就没事了。这让我放心不少,否则我恐怕永远都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
唯一遗憾的就是那两条无辜的生命。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小落居然会那么大胆,翻看我的包袱,更让我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敢开枪,而且还是一下击中两人!
而最令我想不通的还不是这个,我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就是我记得我明明上了保险的,就是怕日后伤及无辜,为何还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手枪里还剩下四枚子弹,如果我不是一名杀手,我可能立即当场销毁他,可是我的身份决定了我不能这么做,因为除了他是我的保命符,他还是一个陪我走过这十二年马上就十三年风风雨雨的伙伴甚至我的死士。
所以尽管面对爷爷渴盼的目光,我仍然没有狠下心来丢掉他,纵使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可是,经过这次,爷爷对我的态度明显转变,有时候我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倒更像是一个陌生人,一个从来都没有走进他内心的人。
我清晰地听到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碎了。
“走吧,”我轻声对身后听见枪声不安地跑进来的星日说道,不舍的回头望一眼一夜头发已全白的爷爷,最终还是说了句,“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