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暖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直言质问,一方面是让她们认为自己是心无城府不管不顾的性格,这样就打消怀疑刘弘钰能投奔自己的可能,以后刘弘钰隐藏或转移都容易些,另一方面从郑家要跟二表舅家结亲意向来看,无非是想攀附自己祖父给郑家留条后路,想通过自己打开京城联谊之路,再有,郑花莹屈尊来到孟家村探望自己,同样也存拉拢之心,说明自己和弟弟还有利用价值,最主要的却是--为人子女,父母被杀外祖父外祖母被杀,自己不质问不埋怨不生气还跟郑家虚与委蛇,别说自己看不起,就是外面人也会看低,会将爹爹在魏县所树十多年的形象破坏,会将爹爹不顾生死拼全力抗敌的英勇事迹大打折扣,让爹娘不仅冤死还要遭人唾弃,所以韩暖必须这样做,必须不畏强权的去质问,不为别的为爹娘出一口恶气也好。
“韩小姐,这你可冤枉我家二老爷了,这几天呼沙匪子送魏县撤走,那可是我家二老爷派兵攻打的功劳,”石嬷嬷忍不住在旁边插言替自家小姐尴尬地解释。
“那为什么不提前阻击呢?最起码不会被屠城而死那么多的人吧,”韩暖很悲伤很痛心的说:“魏县被攻陷,禾髎被攻陷,两个县城失守,死伤几万人呢?”
实际上应该是几千人,在这个时期人口并没有那么繁盛,一个县也就几千人,韩暖这样说无非是增加他们的罪恶感罢了。
院子里的人都不敢发出动静,这话极为敏感,在魏县被屠城后郑家人最怕听的就是这些话。但下人们都知道许多流离失所失去亲人的难民都对郑家鄙视和怨恨的,只是这层窗户纸没人敢捅破而已,毕竟胆小畏惧强权的人占大多数。
郑花莹万万没有想到韩暖风会这样表现,跟自己估计的大相径庭,当自己在她面前落泪时,她不该跟着哭诉吗?当自己跟她套近乎表示同情时她不该感动吗?当自己伸手拉她一把的时候,不该紧紧抱住自己大腿吗?怎么变成伶牙俐齿,还奉上讽刺挖苦揭露蔑视等等让自己难堪的话,这样咄咄逼人的韩暖风,真让自己措手不及。
然而,不得不承认这些话传出去,对韩暖风定是赞颂的,因爹娘被杀所引发心中的怒火才会这样质问,为那些被杀的无辜贫民冤魂呐喊,所有为人子女心存正义心存孝心都会这样不畏强权仗义执言吧,即便郑家大权独揽佣兵百万,也不敢轻而易举杀了这为民说话为父母喊冤之人,何况郑家还不是。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痛苦,毕竟失去至亲的亲人,可是,打仗之事不是意气用事能办的,我爹爹何尝不想啊,可是他的兵力都被呼沙匪子围住,根本分身乏术来救魏县,为此爹爹愤恨得大病一场,正想着等赶跑呼沙人,为那些冤死的百姓做一场法事,帮着他们超度灵魂呢,”郑花莹又开始抹泪,伤痛悲戚似乎发自心底。
韩暖也不在逼迫,也假意的抹抹眼睛劝慰说:“郑大人能这样做就太好了,好歹能让那些失去亲人的心里好受些,好了,咱们不说这难过的事情了,你今天来看我是不是有事啊?”
郑花莹一边拉着韩暖往堂屋走,一边亲热的笑着说:“看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我可是惦记你才来看你的。”
“那谢了,不过咱们俩之间还用这虚情假意?你是什么样的性子我还不知道?说吧,用我做什么?”韩暖笑着直白的说。
这是韩暖的本性,毕竟常常在山里跑,很自然染上山的个性:率真直爽仗义坚韧,要不穿越这样诡异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不会慌张呢。
郑花莹无奈的摇摇头,一想也对,没必要跟她唱念做打表演十足,毕竟交往不深关系不好。
所以来到堂屋没等分头坐下,就将韩暖拉近轻声说:“我想跟你一起回京城。”
韩暖脑子快速的分析:她这是想借着送爹娘的灵柩而买祖父的好,借此在京城住下帮着郑德祥打开京城贵人圈,可是,一个小女孩没有长辈引领,毕竟差些火候。
“我先陪着你回去,过段时间我母亲会去京城看我,”郑花莹见韩暖久久不语忙说:“这个情意我记得,我在京城站稳脚跟不也是你一个助力?听说,你嫡祖母可是不好相与,你未来的婚事和你弟弟的前途完全掌控在她的手里,但是,假如你二表舅母出面监督,她的诡计就不好实现,我家已经于你二表舅家结亲,跟你也算是沾亲带故,完全可以作为你背后的母系支持你帮助你,这样你就不会被欺负被任意婚配,还有你弟弟的启蒙和前途也不会被糟践,这对你们姐弟可是很有利的。”
韩暖不得不承认,郑花莹所抛出的诱饵极有吸引力,要是原身韩暖风恐怕就要动心,带着郑花莹回京,有个自己身后的力量支持,嫡祖母肯定会有所顾忌,帮着郑花莹在京城里站住脚跟,嫡祖母在自己婚事上就不敢胡为。
在这个社会环境下,女孩最担忧的就是自己的婚配,如果幸运进入一个好人家,那后半生就会过得幸福,如果被胡乱配人,那就是掉入火坑,没准还要早早香消玉损一命呜呼呢。
可是现在不同,不管刘弘钰是否安排,韩暖也不想与郑花莹牵扯,别的不说,杀父仇人这一条她就不能与她比肩,何况还要帮助她扩展郑家势力。
不过自己也没必要将她逼急,何不给她甜枣和希望缓冲一下,让他们放松警惕,给刘弘钰快速离开危险境地留出缝隙。
何况,刘弘钰这样被郑家追杀,依然不想治郑家的罪,这里定有什么不可说破的秘密,那么自己报不了仇,让他们为爹娘办点事也算是给爹娘赎罪。
“嗯,你这个法子好,我要是身后有你们郑家依仗,嫡祖母真得要好好寻思寻思,好好好,不过,我送爹娘的灵柩回京你跟着回去时机不好,毕竟是丧事,回到京一忙乱会忽视你,反而显不出郑家的地位,这样吧,你跟你爹说说,让他派人将我爹娘外祖父外祖母的尸体找到装殓,这对于韩家来讲也算是大恩,回京后我会在祖父面前极力推崇,再给你去信邀请,你那时与你母亲来京,地位和份量可就不一样了,这样效果更好,你说呢?”韩暖诚挚推心置腹的说。
韩暖不怕郑家借此恩情攀附祖父,能对自己儿子都不在意的人,可想而知此人的性格多么冷酷自私,利用收殓儿子的尸体作为恩典要挟,假如是一方大员还有可能成功,可郑家只是正六品官员,祖父未必会放在眼里,没准还要碰一鼻子灰,那个嫡祖母更不会将此当事,说不好反而会恨郑家多此一举多管闲事呢。
郑花莹没想到韩暖所想的法子比她的还要高,搜索魏县令的尸体并装殓很容易,能借此让韩家知恩简直是水到渠成的事,只是韩暖风帮郑家算计自己祖父,还真让人蔑视,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她需要后盾,省的回京被欺负被胡乱嫁人。
“妹妹,你这样安排真是周全,我回去后马上跟爹爹禀报,放心吧,你爹娘你外祖父外祖母的遗骨我爹会立刻安排人去寻找,此事定会办得妥当,今天姐姐来的目的是想接你去我家住,你和你弟年幼,漂泊在外总不是个事,你也别多说,简单收拾一下,下午派人来接你啊,”郑花莹温和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
韩暖没想到郑家会想将自己和弟弟扣在他们手里,这是何故?断掉刘弘钰投奔的后路?还是将这假意慈善做得更加完美,好让京城来人更信服?
“谢谢郑大人的好意,也谢谢姐姐的心意,风儿还是不去了,我与弟弟身上带着孝,在这守孝是应当的,爹娘惨死,不好去别人家打扰,不尽孝心反图享受因受不得辛苦而影响给长辈守孝,不说愧对自己良心,就是世人的唾弃也会让风儿和弟弟无地自容,这些想必是郑大人和姐姐因关心而没有想到吧?你们的好意照顾安抚,若成了我们姐弟孝心被外人质疑的把柄,成了毁坏我长辈声望的帮凶,促使我们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可就得不偿失了,再因此牵扯将郑家乐善好义的名声沾染污点,那更是我姐弟二人的罪过了,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啊?”韩暖也跟郑花莹一般,微笑着谦和着潺潺而言。
郑花莹半天没有言语,她用眼角审视韩暖风,一段时间变化的也太大了,仿佛脱骨换胎似的,竟然会利用孝心有理有据的拒绝不说,还不温不火不漏痕迹的暗讽嘲弄。
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能说出这番话的确令人惊疑,不过也不为过,毕竟谁受到这样打击都会偏走两个极端:要不从此颓废要不**成熟,韩暖所表现的就是后者。
只是,跟自己了解的韩暖风有着本质区别,这是怎么回事?郑花莹眼神更加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