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颦颦姐姐和众位乐师，社主还不放心么？”如儿蹙眉道，“若非为了琴花歌宴，如儿还想把乐师们都叫来，一同去呢。”
“当真胡闹。”疏岚摇头，“天亦走了，谁来保护若晴？”
“还有灵渡。他平日虽不大在歌社，但非常之时烦他回来保护若晴姐姐，似乎也不算过分。”如儿心意已定，似乎在众人之中，她对荧惑角的争夺志在必得。
舞鸳却舒了一口气：“如此也好。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疏岚，你还是太逞强了。”
如儿先走进了树林，特意留下舞鸳与疏岚再单独说几句话的机会。
她其实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舞鸳说道：“疏岚，你要保护好自己。虽然我们都知道你的身体……但是，也请你一定小心行事，不要辜负如儿姑娘的希望。”
——她并不关心此战的胜败，不过是胜败罢了。
她只是太在意你，不想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
这就是千木林。跟以往的树林没有什么不同。清澈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倾泻而下，娇红嫩绿仿佛浸润在一片淡淡的香寒之中，与晗云溪醉倒众生的春光大为不同。
一切草木都有种静默的优雅，兀自欺风倚月，不理来人。
也许这正与他们的主人，千盏月的态度不谋而合，也不一定呢。
“树林景色不错，就是光暗了些啊。”丞焰腰间的剑轻轻扫过身侧的一丛芳草，柔草轻语，芳华敛退……
“小心！”
随着疏岚一声呼喝，众人纷纷向后纵跃，亮了武器。杀气却不见了。
只是四人身侧的芳草如沾了寒露一般发出琼瑰之光，为四人照亮出一条通路。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千盏月听到了丞焰刚才说的话——“不够亮”么？
“想不到千木林之主待客如此盛情，我们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疏岚命如儿收了武器，自己十指一张，便有七根光华冲淡却清馨怡人的琴弦凝结开来，正是这树林中草木之气汇聚而成。
林风寂静，疏岚玉指稍停。绯雪收了武器：“我们向前吧。”
疏岚一面走，一面弹拨着琴弦。浅弦邀千树同歌，流萤挽万叶共舞，千丝万缕，不胜风情。
“这些会发光的飞虫是什么？翅膀比蝴蝶的要小，不过也很漂亮。”如儿赞着，心下却不敢放松警惕。
绯雪眼前正好扫过一只晶莹的飞虫——便在那柔和的白光扫过的一瞬间，恍惚中她似乎看到那白光中有一只绿色的眼睛，冷冷得与她对视。
这种对视令人毛骨悚然！绯雪心神一凛，竟然不知该如何戒备。这个眼神中，没有戏谑，没有藐视，没有不屑，也没有残酷，因为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没有任何感情，不是兽类的眼睛——是人的眼睛。
“你们应该听说过‘冥蝶粉’这东西吧。”
绯雪话音刚落，丞焰接道：“冥蝶粉无色无味，随风而转，寻敌千里。美女姑娘何以提起这个？难道说……”
难道说这些飞虫就是冥蝶？那个叫千盏月的怪家伙，不用冥蝶粉追踪，反而直接用这种蝴蝶来监视他们么？
有一只冥蝶灵巧得绕着疏岚飞动的手指和拨动的琴弦飞了几周。疏岚笑道：“我想这样的冥蝶，千木之主应该有一千只吧。”
一千只，都是他的眼睛。
“看到了呀。”
绯雪四人刚刚走过的地方，草灯一盏盏灭去，草丛中却一阵骚动。却是一只小布袋子一跳一跳得从草丛中蹦了出来，布袋口子松松扎住，从中露出一条粉红色的尾巴。
“舞鸳，你快来看，他们走远了。”那布袋中是个小女童的声音，柔甜如春天的花蕊，惹人怜惜。
一个蓝绿色的身影也从草丛中走了出来。她用蓝绿色的两片鸟翅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眼中漾着清澈的泪光。
“你怎么了？”小布袋一蹦一蹦，不时发出小猫一般“喵喵”的叫声。
舞鸳竟然也跟进了千木林。她是担心绯雪疏岚的安危么？她又为何会跟一只装在布袋里的小灵兽在一起呢？
“千千。”舞鸳声音哽咽，“我想离开，我不想看着他们……”
“闭嘴。你怎么又成了刚来的时候那副要死不活的德性？我还以为早已把你成功改造成我喜欢的类型了呢！”
布袋中再次传出的声音却如一中年女子，声音尖利刻薄。千盏月有一千种声音可是名不虚传呢。
舞鸳摇摇头：“那才不是真正的我。在南疆待了这么久，你根本无法想象，我有多么度日如年——我已经被这个地方逼疯了！”
“可又是在胡说。你被贬下凡不过十几年，南疆青琼山乃天下清气所钟之地，比之灵州五脉都不遑多让，你从头修炼，有朝一日回到天外云海又有何难？”
这次的声音又是一个循循善诱，和蔼可亲的老者。跟千盏月说话就像跟一千个人吵架，舞鸳已经习惯了。
她不屑道：“我是获罪被贬，无月神召回不得回返的。”舞鸳叹气道，“不像夙瑶那个家伙。她因天灾落凡，只要靠仙药恢复仙体，再捉了绯雪这个重犯回去，讨得月神欢心，重获从前的一切可说是轻而易举。”
“所以你不想让疏岚找到仙药相助夙瑶喽？”
丞焰的声音！这声音一旦袭入舞鸳脑海，她立刻凝神戒备，难道他又回来了？不可能，千盏月要将她的气息隐藏于千木之林不在话下，怎可能被他察觉呢？
“紧张什么，是我啊……”
原来声音是从布袋中传出来的。舞鸳定神，发现自己额上已经冒了冷汗。
是千盏月，她学会丞焰的声音了。
“放心吧舞鸳，我会看好荧惑角，不让他们把它夺走的。”
舞鸳望着四人身影早已消失的方向，并不说话。谁会相信魔呢？谁会跟魔做交易呢？
“舞鸳，你是不是觉得你亏了？”布袋子用尾巴勾住了舞鸳的脚，留住了她的步子。
“荧惑角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就算不是跟我交易，你也会守护好它的。”舞鸳拔足，去了另一个方向，却没出千木林。
她不信任魔。更何况这个魔，是灵州魔族中最不值得信赖的千盏月……
她继续向前走着，忽然将掌心一摊：她的掌纹中纠缠着一些浅浅的奇怪纹路，是千盏月给她的刻印——刻入神识之中，是千木林的地图。
走了不知多久，舞鸳看到一团蓝绿色的东西，正蜷缩在一棵高大的枫树下——是什么灵兽么？那蓝绿色的羽毛，缠绕着淡黑色的气息……
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舞鸳不由走过去，想要看个究竟。
那只“灵兽”整个身体都包裹在蓝绿色的羽翼之中，她呼吸匀称平稳，似乎是在小憩。
——却在舞鸳靠近的瞬间突然张开了翅膀。
“啊！”舞鸳惊呼着后退，她在没有意识到何事让她如此恐惧之前就已经后退了。她双腿打颤，呼吸如秋风扫叶般凌乱不堪——
她看到了什么？
那个灵兽轻轻拍了两下翅膀，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张着略微有些迷茫的双眼望着舞鸳，不明所以。
她的态度很凉薄，舞鸳却很害怕。因为舞鸳看到的这个家伙，跟她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不，不光是长相，还有呼吸，气息，整个人的神气，都和舞鸳本人是一模一样的！
有一片枫叶从高处的树枝上飘悠而下，落在舞鸳的脚边。
她仰头望去，这次看到的东西不独让她害怕，还很是可笑——
树枝上也站着一个蓝绿色的身影，一手扶着树干好奇得向下俯视，她扑扇着两只翅膀，看到树下有两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却没丝毫诧异。
舞鸳醒过神来。这里是千木林，有一千个千盏月，便不能有一千个舞鸳么？
而渐渐走进千木林深处的他们，也会遇见一千个绯雪，一千个疏岚，一千个丞焰么？
越往前走越有淙淙的水声。其实已经走了很久，丞焰提议，不如前去取水解渴。
他与绯雪先去了。不多时丞焰一个人又满头大汗跑了回来，大喊道：“奇怪了！有两个美女姑娘，一个在湖中央，一个在湖边，难道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