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黄昏,天色黯然归于平寂。百姓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入了夜便很早入睡,等第二天鸡鸣五鼓,再开启一天的忙碌。
平静之中,湖州城中却有一条夜市街,随着春暖花开夜晚的降临,逐渐热闹起来。华灯初上,街道上便来了不少的客人,尤其在街市中的小楼“醉月楼”里,此时更是热闹非凡。
三月十五,玄元节,这是一个很普通的节日,是道家祭奠老祖的日子。这一天对于平常百姓来说没什么特别,但对于喜欢聚会的官家公子哥们来说,没有比节日更加适合的借口,来举行一场聚会,诗词唱酬、品茗赏月、藏钩射覆,一直到月上中天,再醉醺醺乘着轿子归家,结束一天的逍遥。
醉月楼,乃是城中一所官所,隶属于南湖郡王的产业。平日里,这里不会有太多人来,只是最近几日,小郡王从苏州城过来,这里才热闹起来,很多年轻公子哥也是图的能过来一睹小郡王的风采,日后能在南湖郡王府谋个差事,又或者是做个门客,图个身份脸面,日后走到哪也不会丢面子。
陈朝开国三百年,分封王侯不在少数,而南湖太湖之地,却一直隶属于南湖郡王的管辖。虽然自陈朝开国以来,南湖郡王之位多次易姓,从皇家周姓再到李氏、孙氏,再回到周姓子孙手中,前后几度变迁,可领地却一直未曾缩减。
江南的富庶,苏湖的鱼米之乡盛名,让天下人知道,南湖郡王是天下间最富有的藩王。谁被册封到这里,都会有几代甚至是十几代的安逸荣华。
“苏湖熟,天下足。”这句话从来不是随便说说。
而今天这里的主家,也正是南湖郡王未来的继承人,小郡王周英。不管是湖州城官家子弟,还是体面人家有些才学的公子哥,都想到这里来一试才学,希望能得小郡王的青睐。
醉月楼。
虽然小郡王尚未到场,可里面已经是热闹非凡。
一场射覆游戏已经在二楼的厅堂里展开,一群人聚集在一起,盯着面前扣起来的木盆,纷纷在猜里面是何物。
“在下掐指一算,里面乃是一个茶壶!”
“错了错了,喝酒喝酒,连错两次,要罚三杯……”
二楼的厅堂里人声鼎沸,在隔壁的雅室之内,却是茶香袅袅,安静自如。被南湖郡王王妃邀请到这里来的除了外面的公子哥,还有城中的名媛闺秀,她们系出名门,知书达理,更懂得如何做一个安静的淑女。她们留在雅室之内,也都是在等小郡王到来,希望能被小郡王多看上一眼,也许她们中间的一个日后会成为南湖郡王未来的王妃。
南湖郡王王妃和小郡王已经走了藩地的几个城市,今天也是他们母子的最后一站,据说过了今晚,小郡王母子将会打道回府,回苏州城去。
难得有出门机会,这些名媛出来,也会闲聊一番,试着结交闺中姐妹,日后有所帮衬。而夏东宁的千金,夏馨儿也在其列,此时她正坐在一名笑盈盈有几分艳丽的年轻女子旁边,一边低头看着手上的书籍,一边听着艳丽女子的唠叨。
年轻女子身着一身黄粉色的衣衫,玉钗镶珠,甚为耀眼,与一边素颜雅静的夏馨儿形成鲜明的对比。而她的话也比较多:“哎呀呀,师姐,我们这次难得出来,就是为了放松一下,怎的还拿着一本书不放。你说说,我们师姐妹有多久没坐下来好好聊聊天了?”
夏馨儿瞥了身边的师妹一眼,平淡道:“像你一样,到处跑,像只小蝴蝶。除了舞刀弄剑,便是舞枪弄棒,你就不能平心静气坐着,安静一会?”
“人家本来就叫雨蝶好不好?像你,叫馨儿,一听名字就是安安静静,却是刀枪剑戟无一不精。要知道,这可是我们女人的大忌,连脚都不裹,粗枝大叶的,以后师姐你很可能会跟师傅一样嫁不出去喽!我听说,师父当年就是因为不裹脚,才被人退婚……”
夏馨儿眉毛一挑,怨道:“死丫头,这等话被师父听见,看她怎么罚你。”
“嘻嘻,人家就知道师姐疼人,不会随便嚼舌根子才敢当面说的。师姐,今天我看你好像容光焕发,是不是念着见到小郡王,想着让他如何对你一见倾心?嘻嘻,师姐你脸红了,被我说中?”
夏馨儿微微白她一眼道:“胡言乱语,哪有?”
“还不承认,一定是有心上人了,不是小郡王,会是谁呢?”雨蝶用手支着头,好像在仔细遐想着,也好像故意在让夏馨儿着恼。
“你怎知不是小郡王?”
“哼,别以为我还是那个好骗的小师妹,我可聪明着呢。你每次见到小郡王,从来都不理他,他更不理你,你觉得,师妹我会相信你跟他有什么吗?老实交待,师姐你的意中人是谁,不说的话,师妹可要用绝招,咯吱你了……嘻嘻。”
夏馨儿被雨蝶这一咯吱,马上承受不住,告饶道:“好了,每次都拗不过你。就告诉你好了,父亲已为我……定下婚事,择日便会成婚。”
“哦,原来是名花有主。”雨蝶一副恍然模样,却好像在生气,“哼,师姐要成婚了,却不告诉雨蝶。有了情郎,忘了师妹。说,是哪家的公子,我可有见过?”
夏馨儿腼腆一笑,点点头道:“我们最初是偶见,那时我还不知他身份。后来才从家父口中得知,原来他便是……”
“啊,师姐你是背夫偷汉,却不小心把自己的夫给偷着了。哼哼,不守妇道的坏师姐。”雨蝶努着嘴道,“人家敢说,那个人知道师姐你空有文静的外表,一定会吓跑,跟师父的未婚夫一样,不会再理你。”
“胡言乱语,他……还帮我提过水……”
雨蝶一听,脸上马上升起妒意,气呼呼道:“怎的师姐就能碰上不在意你大手大脚的男子?哼,回头人家就去引诱他,让他对师姐你变心……师姐,人家只是随便说说……你别咯吱人家,嘻嘻,人家最怕痒了……”
姐妹二人嬉闹一会,外面突然安静下来。姐妹二人便也收敛了妆容,在一片“小郡王今日英姿飒爽”等等的赞美声中,今天的正主,小郡王周英姗姗来迟,登上醉月楼。
“师姐,他又来了,你说他会不会像昨日那般,一直沉默不言,装哑巴呢?”
“也许他不喜欢这等社交场合罢。”夏馨儿道。
“他是未来的南湖郡王,这点场面都经受不住?看他斯斯文文的,以后多半只是个躲在王妃身后的娘娘腔……师姐,别掐人家,人家也是实话实说嘛。你忘了咱俩以前是怎么捉弄他?那时他也半大不小了,还哭鼻子呢,一点男子汉的气概都没有。”
“有些话,不能随便乱说,别忘了,我父亲还有师父,可都曾是他的授业恩师。”
雨蝶嘟起嘴,“哦”一声,显得很不情愿。
外面的厅堂和雅室之间,隔着一道宽大的屏风,屏风是半透明的,夏馨儿能看到,小郡王一上楼,便好像是带着侍从往屏风这面走过来。夏馨儿有些紧张,因为昨天晚上,小郡王压根就在外面的主坐上一坐,没靠近过这边。
夏馨儿倒不是怕小郡王记恨当初她们姐妹相捉弄,过来报复,只是她知道自己前来的目的,其实就是为小郡王选妃。若是被选中,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郡王周英走到屏风这面,洒脱一笑,对着屏风里面行礼道:“诸位小姐,姑娘,在下在此有礼了。”
屏风里面的女子,虽然不便出来与小郡王相见,不过按照礼数是需要回礼的。夏馨儿和雨蝶也起身行礼。小郡王则没多停留,而是转身回到主座那边,整个厅堂才算是融洽起来。
小郡王驾临,那些喝了点酒便放浪形骸的公子哥也要收起性子,装作文质彬彬的模样,跟小郡王拉拉关系,互相恭维一番。今天周英不像昨天那么拘谨,话也多了起来,甚至会陪着公子哥们一起玩藏钩射覆的游戏。
“怎么一夕之间,他好像性情大变了?”雨蝶蹙蹙眉头,问一边依旧安静坐着的夏馨儿。
夏馨儿低着头,根本不理会外面的热闹状况,轻声道:“你管他呢,过了今晚,他就走了,你也不用怕他来报复你了。”
“哼,他敢,他要是敢来报复我,我非一剑把他眼睛戳瞎了不可。”
“蝶儿……”
被夏馨儿这一点醒,雨蝶愤愤然撅起嘴,坐在那无精打采拿起一本书,学着夏馨儿的模样阅读起来。
外面的喧嚣持续了好一会,一众公子哥可能是觉得射覆这种游戏太具有偶然性,于是乎,所有的公子哥趋之若鹜一般将注意力放在雅室里的名媛身上。
“诸位小姐,昨日我们的诗词比试尚未分出结果,今日又封月圆之期,可说是吟诗作赋最佳良辰。不如,我们继续昨日的题目,以这次的宴会为题,再行比试?”
外面说话的公子哥,是南湖郡王府的门客之一。因为周英还没有治理一方的经验,因而南湖郡王王妃,也找了个会说话的,出来给小郡王及湖州地区的公子哥和名媛搭桥相识。
雨蝶闻言,低声道:“师姐,跟他们比,昨天你随便一首诗,就让他们输的连北都找不到了,今天趁着那小郡王没走,再下下面子,让他以后见了我们,只能绕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