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枫说这字帖无价,别人在惊讶的同时,也都意识到一件事,无价的东西的确是珍贵,但珍贵的东西通常别人未必敢买,就算敢买,谁买得起?
胡枫心想:“我还是跟刘家的人说了,这生意东来当铺不敢收。”
话到嘴边,他也留了个心眼,转念一想:“买不起,问问价总是可以的。”
“刘三公子,不知,你们刘家,准备以什么价格卖吴尚书的字帖?”
刘邺没回话,转而指着旁边的一卷画道:“胡掌柜不妨先看过这幅画。”
胡枫点点头,拿起那卷看上去年代并非很久远的画,随着画轴的打开,他脸上的惊讶之色从初期的不以为然,再到惊讶。
“这……是冯仰之的山水?!这……怎么可能?”
胡枫惊讶的原因,并非是这画作要比之前的字帖珍贵,而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冯仰之的画作正在风口浪尖之上。
随着小郡王周英在宴会上提及冯仰之的画作,且对冯仰之的画作点评详细,令在场中官家公子哥感受到周英博学的同时,也让人意识到这幅画背后藏着的潜在价值。
眼看周英就要去京城受封,继而继承小郡王的爵位,以后他将是南湖一地的土皇帝。这让南湖周围的郡县官家中人,无不想送礼巴结于他,这时,一副冯仰之的画作,或许正是最好的礼物。
这些日子以来,不但是湖州城,连周边的苏州、钱塘等地,很多人都在找冯仰之的画,这是从京城刮起一股冯仰之画作的收藏风潮之后,第二次出现如此情况。但冯仰之的画作一来少,二来他不得志时,所画没人欣赏,也没人求画,他画的作品也不多,大都送给了好友。而冯仰之晚年行走天南海北,拥有他画作的友人也遍布大江南北。
冯仰之的好友,一般都是些画坛名人,他们自己的名气远在之前不得志的冯仰之之上,冯仰之随着去世,画作跟着他的名声水涨船高,而这些画坛名人却只想收藏冯仰之的作品留来纪念,而本身以他们的名气也不需要卖画来赚钱,因而现下想找一副冯仰之真迹实在太难。
胡枫看到冯仰之的画,先想:“这不会是假的吧?”
他有这想法,是因为近来随着冯仰之画作热潮的兴起,光是湖州一地,便出现很多赝品,但很多赝品都经不起推敲,当世的很多画家和名人都深悉冯仰之作画的风格,很多东西不是模仿者能模仿的来。尤其冯仰之不但画工出奇,连字体也是独具一格,这让那些匆忙作赝的人根本不明了。因为冯仰之的画作,见过的也只有那些画坛名人,他们自不会砸招牌,去仿作。
听说是冯仰之的画作,旁边那些当铺和古玩字画店的掌柜的都上前来,这可是掌眼的好时机,就算是画作不能到手,领略一下冯仰之画风和画意,对他们自己鉴定冯仰之画作的水平也有助益。
经过众位掌柜的一致点评,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很难是假的。”
“刘三公子,您能不能等一等再卖这幅画?”突然旁边一个不太起眼,各自不太高的中年男子说了一句,“我们少东家,对冯仰之的画很感兴趣,能不能等到他来,再出手?”
刘邺心想:“有识货的,总比这么匆忙卖了好。”于是他点点头,表示同意。
那矮个子的掌柜赶紧叫人回去通知他们的少东家,那模样就好像是大功在前,错过了一辈子不再得一般。
而等待的空暇,这些当铺和古玩字画店的掌柜,依旧在品摩刘邺所拿出来的两件东西,当中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字帖和画作有作赝的迹象。
这令一边一直担心不已的夏馨儿稍稍松口气。
而其他刘家中人,这时候心中也多了几分期待。
刘徐氏心不由急跳,心想:“若是这两件东西便能化解刘家危难,那刘家这两年来一道大坎,便算是彻底过去了。”
众掌柜的看了一会,突然其中一人道:“刘三公子,这有些不对啊。”
刘邺皱皱眉,心想难道是作赝被人看出来了?
“哪里不对?”刘邺问。
“诸位请看,这冯仰之的画中,怎有一块黑乎乎的东西,莫非是赝品?”
别人看了看,这才发现画作旁边的一点“污痕”,刘邺闻言一笑,这当中是有典故的。
他尚未回答,便听门口方向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那是李掌柜你不识画!”
“谁在说话?”那掌柜的自我感觉良好发现了“端倪”,却被一年轻人轻视,心中不爽,便就转过身去。
只见一名穿着一身淡绿色长衫手拿折扇,好似文采翩翩的公子哥走出刘家回廊,这年轻公子腰间的一块玉分外碍眼,刘邺皱眉,光是这块玉,便价值连城,而他手上折扇的扇坠也是价值不菲。这么个公子哥,一看就是个纨绔公子,虽然打扮的好像是文采卓然,但脸上自来的一股猥琐,却是掩盖不掉的。
正躲在人群中看热闹的周英,见到此人不禁皱眉,心说:“这货怎么来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混进醉月楼,而且作了一首狗屁不通连打油诗都算不上的商贾子弟孙效章。当日宴会结束后,孙效章还想上去巴结,她甩头便走,连理会都没理会这人。
“阁下是?”刘邺看着这一看便“来头不小”的年轻男子,问道。
“哦。”孙效章大嘴一咧,露出满口黄牙,笑道,“不才,在下孙崇,孙效章是也。见过刘家三公子,这厢有礼了。”
这话说的又累赘,又不搭调,更让人觉得鄙夷。因为孙家靠放高利贷起家,后来经营的门路非常宽,因而孙家在湖州城的地位也不高,很多正经生意人都不跟孙家做生意,因而孙效章才更想得到南湖郡王府的庇护,成为郡王府的门客。
越是不得身份的人,越是想往上爬。
而刘邺听到孙效章的名字,心头却是暗自一阵,不为别的,就因这孙效章,在他另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描述中,是陈朝末年赫赫有名的谋臣。智计颇深。
从陈朝末年天下大乱,到六国鼎立这短短时间里,孙效章风头无两,参与了很多重要的历史事件。历史上有他的传记,在他传记中,很清楚列明他一生经历。
孙效章本为江南商贾,先投科举不得,后拜南湖郡王府不被赏识。但在兴宁三年,继位才三年的陈饶帝暴毙之后,江南有名的盐枭隋东亮灭了周英所部,占据江南。而当时,孙效章便是隋东亮手底下重要谋臣。
隋东亮称帝,孙效章极力反对,但碍于隋东亮只是农民出身,想建功立业,因而没听孙效章的劝解,自立为帝,国号大齐。当时饶帝暴毙,各藩王已经蠢蠢欲动,天下有大乱的征兆。隋东亮称帝之后,十藩王联合起来讨伐江南,兵锋直指江南。这时隋东亮才想起孙效章来,向孙效章告罪,让孙效章化解为危难。而孙效章发现,十藩王军队,只有两藩王有讨江南的决心,而联军的发起者,定王周和只是想借机会自立为帝。孙效章以智计,退两路兵马,令定王周和所部不战自退,周和怕被牵累,回到京城之后就废了襁褓皇帝陈少帝。从此时开始,陈末的天下大乱才正式开始。
而之后孙效章发现隋东亮不是明主,举家北逃到江南,投了义军,后来义军占据江淮,成为六国中最为百姓所拥戴的一路人马。
后世《五州乱国志》,便是对这段历史的详述,就好像刘邺所熟知的《三国志》一样,其中被着重描写的,便是江淮一代的义军。在《五州乱国志》当中,孙效章事事料事如神,是诸葛孔明一般人物的存在。
刘邺心中不由苦笑,这还见到名人了。不过看眼前这光景,怎么看这孙效章都不像历史上所提的那个孙效章,难道是同名同姓?
刘邺心中也是一叹,不管这是不是历史上那个孙效章,从他来开始,陈末的历史就已经走上岔道。这便是蝴蝶效应。
“孙公子,你这么着急过来,是要买下这幅画?”刘邺神情稍微镇定下来,问道。
“这可说不好。要看刘三公子到底开什么价,在下能不能买得起了。阿福,抬箱子进来。”
孙效章这一声吩咐,从后面过来十几个人抬着六七个箱子的铜钱,摆在院子里。看看这些铜钱,在场的人也都有些眼热。
众掌管纷纷想:“孙家财大气粗,没法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