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撒谎!”桃夭尖声道,“那天你分明就是故意躲在树后的,是我发现你偷听姑娘说话,才把你捉了出来!”
兰若眼神垂落,“好姑娘,你说话做事,都要先摸摸自己的良心,不要为了护主子,就陷害别人。不信你问问夫人,那****刚回房就被夫人撞个正着,我上衣下裙满是污泥,当真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说话。”
“那污泥……那污泥是——”桃夭如鲠在喉,却又只能强行咽下口中的辩解——那日兰若身上的污泥,分明是被他们几人打翻在地,肆意欺凌时留下的。
可是,这怎么能说得出口?
兰若不理会桃夭的强辩,又道,“后来,桃夭发现我躲在树后,便把奴婢揪了出来,给了奴婢两个耳光……这,这奴婢是甘心受罚的,主子说话,我一个下人在树后听了去,受罚是活该,可是,可是阿梅姑娘怀恨在心……”
张信实在听不下去,打断了兰若的话,冷冷道,“舍妹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被你听去就听去了,竟会怀恨在心?”
阿梅一听便急了,心想哥哥原本好意,却在这里帮了倒忙!
“阿梅……阿梅姑娘说……”兰若抹着眼泪,哭丧着脸,却犹犹豫豫,过了许久才道,“阿梅姑娘说,她觉得顾家地位卑微,若是娶她过门,便是高攀了她……”
“我撕了你的嘴!”阿梅羞愤交加,几乎要扑了上去,被一旁的桃夭和芍灼拦下。
连顾夫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按说,两家的亲事现在还只是彼此心照不宣,谁也没有说今后就真的要许配婚嫁,此时阿梅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思,日后还怎么敢娶过门。
“姑妈,您,您不要信她,阿梅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阿梅咬着唇,也梨花带雨地哭起来。
兰若也哭,“夫人,您千万得信我,您大可以问问大公子和二公子,他们来的时候都看见了,奴婢在水里挣扎,阿梅姑娘……阿梅姑娘却一直在岸上袖手旁观……”
阿梅百口莫辩,只好低头嘤咛。
一旁张信望着妹妹急得通红的脸,心中对事情已有七八分把握。
张信咳了一声,淡然张口问道,“你说你落水与舍妹有关,那我倒想问问,是阿梅亲手推的你下水啊,还是桃夭芍灼听了她吩咐,把你扔下去的?”
兰若一怔,喉中一动,答道,“是阿梅姑娘……”
只听到这里,张信便是一笑,转而对高堂上的顾夫人从容开口,“按说,我这妹妹平日里是刁钻了一些,可是推人下湖……”张信微微扬起了眉,又看向兰若,“你是从九曲桥上掉下去的吧,阿梅平日里手不能挑肩不能扛,哪来的力气把你这个大活人扔下去。”
兰若一怔,随即解释道,“那是……兰若没有站稳,阿梅姑娘欺辱在先,桃夭与芍灼与奴婢在桥上推搡,然后阿梅姑娘推的我。”
“哦,这么说来,桃夭和芍灼也是帮凶咯。”张信微微侧头,问道。
“她们……也是听阿梅姑娘的吩咐。”
桃夭尖声叫起来,“用不着你装好心!我们小姐根本就没动过你!”
“公子既然执意维护阿梅姑娘,那兰若也无话可说。”兰若擦干了泪,目光决绝。
“事关我妹妹的名声,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一袭黑衣的张信看起来与夜间畅游时判若两人,阿梅坐在一旁,见哥哥如此胸有成竹,心中安定了几分。
顾夫人心中烦乱,冷冷望着台下跪着的兰若,轻声道,“好好的一出园游会,竟被弄成了这样,我顾家的脸,都被你这奴婢丢尽了。”
兰若咬紧嘴唇,低下头去。
“来人,将这丫头带下去,按家法处置。”
一旁其他丫鬟听见,也慌忙跪下,凄声道,“太太!三思呀,兰若身子弱,这若是按了家法,是要出人命的呀!”
另几人也纷纷跪倒,请求顾夫人开恩。
张信轻嗤一声,转而对顾夫人道,“姑妈,今日在瘦西湖畔,舍妹的名声到底是受了污损,这件事情,倒不知道姑妈能给个什么说法。”
“家法之后……将兰若逐出顾府就是。”顾夫人微微皱眉,心中亦有不忍,然而张信便是张涵所言,今日在瘦西湖边,多少人看了顾家的笑话,看了张梅的笑话,这事情都要有个交代。
“逐出府……”张信微微皱眉,脸上神情略有些残忍,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兰若,问道,“逐她出了府,于阿梅又有什么益处么?我是不信她一个丫鬟好端端地就要来污蔑主子,什么都没问清楚,把她打一顿又逐出府,倒像是坐实了舍妹的罪名。”
一番话正堵得顾夫人哑口无言,一旁顾煜舟却轻哼了一声,接口道,“那按你的说法,这事倒是我顾家事先的预谋?”
“未必是什么预谋,你言重了。”张信眉目一转,又道,“只是事情若是不明不白,我也不好与家父交待,说出去了,也不好听。”
顾煜舟轻哂,“兰若本是我顾家的丫鬟,在瘦西湖无端落水的事情本该好好追究,而今念及你与表妹是客,才在这堂上忍让。说起来,阿梅在湖边见死不救幸灾乐祸的摸样,倒真像是自己把罪名给坐实了,还轮不到兰若在家中这般胡乱言语。”
“煜舟!”顾夫人厉声呵斥,“你胡说什么!”
“就事论事,母亲。”顾煜舟微微欠身,“若表妹觉得,我顾家是要高攀他们,我们又何苦非要摆出一副理亏的摸样。”
张信皱眉,“阿梅有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单凭这丫鬟信口雌黄,就可信了么?”
顾煜舟笑,“那今日兰若因何落水,单凭你张信一番言语,就可信了么?”
“你们都住口!”顾夫人怒不可遏,“你们还有没有把我这长辈放在眼里!”
顾、张二人同时住口,这空气中剑拔弩张硝烟四起,顾夫人暗自心痛,却又为这混乱的局面而焦心,每每这时,顾时安就一个甩手掌柜,什么事情都丢给了自己。一边是娘家的后辈,一边是夫家的颜面,要端平这一碗水,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