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涯点头,示意他在听着。
“后来,她又来过好几次,每次都在门口,若是听得里屋有什么动静,就立刻逃走,像是不愿见我似的。”
“是府里的下人吧。”顾涯若有所思道,“阿娘的埙声好听,府中的人谁不知道呢。”
吴姨娘不置可否,只是笑道,“阿淳你要是方便,这件事上,替娘留心。”
顾涯一笑,点头。
第一拨烟火暂告一段落,窗外烟火的闷响渐止,顾涯退出母亲的房间,一人来到院中,一整日的伏案而作让人劳累,他伸展了四肢,在清和斋绿意盎然的庭院里茕茕孑立。
另一头,瘦西湖旁人人欢颜展露,这场烟花赏的盛景步入了第一个**,那湖上花灯悉数尽亮,将整个瘦西湖装点得灯火通明,人们纷纷离开观景台,四下散入附近安宁的湖畔。
只是正当这时,一道凄厉的尖叫先一步划破了夜空。
瘦西湖畔的众人听得此声,都为之一怔,下人们循声而望,而桌面上的说笑更是戛然而止,顾煜舟略倾了身子向母亲靠去,轻声道,“听起来,像是兰若的声音。”
“啊。”顾夫人惊讶地望了儿子一眼,又看看顾时安,“好像……好像真的是兰若。”
顾煜青皱起眉,起身便向外跑去,匆匆丢下一句“我去看看”,便不见了踪影,叶辛未紧随其后,顾煜舟亦然。
还未走到那瘦西湖的湖水边,顾氏兄弟远远便听见兰若的呼救和扑腾的水声,其间还有几人的笑声,二人赶紧加快了步伐,终于看见这样一幕——
兰若徒劳在水中挣扎,水花四溅,而九曲桥上阿梅与丫鬟桃夭、芍灼几人不仅袖手旁观,且站在岸边说说笑笑,大有幸灾乐祸之意。
一旁已有家丁围观,但阿梅姑娘就在眼前,谁也不敢贸然行事。
顾氏兄弟快步走到阿梅跟前,顾煜舟厉声斥问,“怎么回事?”
阿梅抬头,见是顾家的大公子,略有些收敛,脸上笑意却未退分毫,轻声答道,“我也不知,我方才来时,就见这丫头在水里扑腾来,扑腾去,怪好玩的。”
水中兰若见兄弟二人都到了岸上,如同望见了救命稻草,凄声哭喊着,“大公子……二公子!救命……救命呀!”
眼看兰若就要沉了下去,顾煜舟径直跳入水中,游至兰若的身后,搂住她的脖子,向岸上游过来,几个家丁见状,纷纷上前搭手,将大公子与兰若一道拉上了岸。
正此时,顾家的长辈与张涵、张信也赶到了池边,见顾家的长子顾煜舟此时浸在三月的凉水里,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舟儿你这是在干什么!”
顾夫人连忙上前抱住儿子,一旁的家丁递来两件绒衣,兰若呛了许多水,上岸后一直在咳嗽,岸上风一起,她就蜷缩着,瑟瑟发抖。
顾夫人皱着眉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阿梅缓步走到顾夫人身旁,居高临下地望着兰若,轻声道,“姑妈得问问这个丫鬟,都是她掉到了湖里,才害得表哥为了救她,也落了水。”
四下人群越聚越多,今晚顾家状况频发,众人围观不嫌事大。
兰若紧紧咬了嘴唇,跪地不住地磕头道,“……兰若连累大公子了,兰若连累大公子了!。”
一旁的顾煜舟声音平静地打断,“不必道歉,这是怎么回事,你原原本本说出来。”
兰若跌坐在众人之中,战战兢兢地抬头,一旁阿梅趾高气昂地站着,嘴角调笑地俯视着自己,稍一转头,却刚刚好对上顾煜舟一双清冷的眸子。
兰若道,“是……是阿梅姑娘,把奴婢推下去的……求老爷夫人……为兰若做主……”
众人皆是一怔,见兰若楚楚可怜的摸样,不由得都把目光瞥向了阿梅。一旁的桃夭连忙开口辩解起来,“这丫鬟血口喷人!”阿梅扬手拦住了桃夭,轻声道,“我倒要听听她能说出什么花来。分明我来的时候你已经落在水里求救,怎么说是我推你下去的?”
见阿梅如此理直气壮,顾夫人心中疑惑,低头看着嘤咛的兰若,面色霎时严肃起来,“你说是阿梅推的你,她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推你下去?”
兰若暗自垂泪,心念倏转,连忙跪着向顾夫人爬去,凄声哭诉道,“前几日……前几****在园子里,碰上了阿梅姑娘,和她的几个丫鬟——”
“死丫头!你说什么?”
阿梅怒目而视,兰若被这目光刺得又是一个激灵,哆哆嗦嗦地哭道,“夫人救我!”
张信走到妹妹身旁,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摇了摇头。阿梅原又要发作,回头见哥哥以指点唇,示意她保持缄默,这才强忍了心中的怒意。
叶辛未在顾煜青身旁耳语了几句,顾煜青点了点头,小声道,“母亲,我看这件事情,我们还是回家解决吧,这地方人多口杂,到底不太方便。”张涵在一旁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阿梅登时红了脸,望了望父亲的背影,不禁跺脚哼了一声,略有些心虚。
这一晚,顾家未曾等到三轮烟火全部上天,便举家回了府中。丫鬟们带着兰若回了房间,重新换了一身衣服,就带她重新去了前厅,一家人大大小小悉数已经入座,顾时安与顾夫人在高堂,张涵根本不愿理会这事,便托张信前来。
张信换了一身玄衣,长发已妥帖地束起,往日嬉笑之色尽褪,面色沉冷地坐在顾煜舟的旁边,专门来听兰若如何解释今晚之事。
兰若一到,便跪倒在众人面前,顾夫人低头,问道,“你先前说,碰见阿梅姑娘怎么了?”
兰若抽搭搭开口,“那天,奴婢下台阶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滚得浑身上到处都是污泥,羞得不敢见人,走在别院外的小路上,远远听见了阿梅姑娘和她丫鬟们的说笑声,就躲在树后面,想等姑娘们过去了,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