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涯双眉微颦,很快又陷入沉默,良久,他看着岱川那双波澜不兴,似是没有任何多余情绪的眸子,忽然开口,“你要我代你去找人?”
“自然。不然我为何要将消息透露给你。”
顾涯看着岱川浅淡的笑,自觉五指冰凉,悠然的岱川轻眨眼眸,随后不急不缓地穿过那一片藤萝花瀑,走到门边似是要离去,却又忽然止住了脚步,回头道,“若你替我找到了乔既之,我便能保叶姑娘无虞。”
“辛未的事,你就不必再插手了。”
“多一个人,总是多安一份心。况且比起刘卜玄,我是更值得被托付的。”
“我知道了。”
“明日二皇子要领众人去千军岭狩猎,那里的出入口现在到处都是禁卫军,你自己小心。”
说罢,岱川拂袖离去。
顾涯站在庭院之中若有所思,他面色如深流静水。岱川的话反复在他耳中回响,连同这些天里的繁琐回忆,一幕幕地在顾涯脑中回闪,然后连成一条清晰而明朗的脉络。
一片落叶随风落在他的肩头,顾涯一笑,扬手掸下。
长久的沉默让顾简神色开始慌张,他有几分犹豫地开口,“公子……你要去千军岭吗?”
顾涯没有答话,他低头重整自己的衣摆,然后迎着风出了庭院,直到顾简再一次喊他,顾涯才停了下来,“嗯,你在这儿等我消息。”
“可是——”
“我不会有事。”顾涯带着刻意压低的声线这样说道,带着无比的肯定,让顾简为之一怔,顾涯眼中浮起笃定的笑意,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了不会有事,就不会有事的,若是辛未提前回来了,这件事你不要与她说。”
“提前……”顾简没有领悟顾涯的意思,但仍然极为用力地点头,“公子放心!若是叶姑娘回来了,我让她安心呆在这里就是了。”
顾涯转过头去,然后轻轻点头,不知是怎样的表情。
与顾简不同,轻步离开刘府的顾涯,此刻带着难以捉摸的微笑。
这一日,一骑骏马自郊野而起,横穿整个京城,向着不源山疾驰而去,期间没有任何停留,而顾简终日呆在房中,哪里也没有去。顾涯的孤注一掷令所有人震惊——岱川,柏松子,还有刘卜玄本人。
探子们接踵而至,报告着顾涯的行程,他走到了哪里,穿过了按条街巷,哪片树林,在山峦中如何弃马,然后伏在丛林间等候天黑,伺机入山。
刘卜玄听得怅然若失,只是他习惯地垂着眼眸,仿佛在思忖着其他的事情,饶是岱川在一旁与他说话,他也不动神色。
这一日入夜,叶辛未独自一人归来。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回了别院。只是守门的下人早已遵从吩咐将此事通报,刘卜玄守到深夜,听得叶辛未平安归来的事情微松了一口气。
此时岱川已经不在刘卜玄房中,偌大的房间里,只有柏松子一人侍候,他看向刘卜玄,侧目问道,“可要我去将她喊来,见见公子么?”
“不必了。”刘卜玄摇头,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道,“我有何面目见她,她不来找我,已是万幸。”
这声音听起来,却有几分无奈。
刘卜玄半卧于床榻,眼睛轻合,柏松子坐在他身旁,轻声道,“公子,下午忘了和你说,辛未姐姐的衣服做好了。”
刘卜玄哦了一声,然后抬眼问道,“什么衣服?”
“明日和二皇子千军岭狩猎,张信要带她一道出门。”柏松子道,“于是清姐姐专门给做了一身适合骑射的新衣。”
刘卜玄稍稍睁开了眼睛,他看向柏松子,目光中寻求着再一次的确定。柏松子郑重地点头,补充道,“在西洲苑里,就是两日前设伏诛杀乔既之的那天中午,张信来西洲苑送药,刚好遇着了辛未姐姐——我本想和公子说的,但上次岱川在场。”
“……也好。”刘卜玄低声道,“原本就是想带辛未出去转转的。”
“但她……不一定会同意?毕竟现在顾涯——”
“你先把衣服和弓给她送去,看看她的意思。”刘卜玄辗转,声音带着几分冷冽,他背对着柏松子,然后接着道,“她要是不愿去,你就和她直说,我带她去找顾涯。”
“那顾简呢?”
“这还用问吗,他肯定是要跟去的,毕竟是他家主子。”
柏松子唔了一声,他歪着脑袋看着躺在床上的刘卜玄,“公子,我还是直说了吧,我觉得你今天奇奇怪怪的,明明喜事接连,却还是愁眉不展,为什么?”
刘卜玄没有转身,他对着墙面,头也不回地问,“哪来的喜事?”
“先前我们担心顾涯手里还有底牌没有亮,可是今日要去有重君把手的千军岭,他却只得只身一人前往,连个能互相照应的人也没有。可见,接下来的一切主导权都在我们手里。”
“这是岱川的试探之法,与我何干。”
柏松子一笑,接着道,“第二,辛未姐姐平安归来,算不算好消息呢?”
刘卜玄勾起了唇角,声音依然慵懒,“可还有三?”
“第三,这横竖过了不过两天,这么短的时间里,乔既之肯定不可能痊愈,然而辛未姐姐却一个人回来了,所以,她要么是没有找到乔既之,要么,就是乔既之已经死了。”柏松子想了想,又道,“可若是她没有找着乔既之,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又无人照料,只怕死得更快。”
刘卜玄轻叹了一口气。
“公子……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刘卜玄摇了摇头,他闭着眼睛,有了轻浅的睡意。身旁的柏松子一言不发地等候他入梦,却忽然听见刘卜玄叹道,“松子。”
“嗯?”
“你觉得,岱川和我们说的话,多少可信,多少不可信呢?”
“这件事……公子不是早就已经考虑过了?不论他通过怎样的手段都与我们无关,只要他在行事上能为我所用就好——不是这样说好的吗?”
刘卜玄嘴角略提,“是啊。”他枕在床榻上,忽而自言自语般感叹,“人人都在撒谎,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没有人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