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离去,让方大正一时缓不过劲儿来,一直在想着母亲离去时那凄凄惨惨的场景。那一段时间,方大正的精神很不好,虽不至于影响到工作,但似乎比以往少了些工作的激情。
在家里,徐方洁不敢惹怒他,方大正的脾气似乎有些过大了;在单位,同事们看着不修边幅、失去往日神彩的方书记,也是避而远之。
过年,不像以往那样回到家里热热闹闹的,虽然也回去,可母亲离世的情景还在,看着老父一副病容,方大正更加自责,虽然没有人埋怨他,可从父亲的眼神里,对母亲的思念仍然折磨着他。
方大正也想把心态调整过来,他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回到原来的状态,可他办不到。申晴也很伤心,方大正不愿意见到她,她已经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方大正了,对他刻骨的思念整日侵蚀着她,人也越发得消瘦起来。许一诺仍然没有放弃,一直来找她,来温暖她,在下青坪的人看来,他们俨然成了一对。
一次次午夜梦回,一次次从思念中醒转,申晴不知所措。拨了一次又一次电话,一次又一次掐断,申晴不知该怎么办,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去找他。
因自责消沉下去的方大正,每天往返在家与单位之间,没有了思想,没有了自我。痛到极点了,就跑到母亲的坟上,痛哭一场。
“这段时间看你不在状态,怎么回事,能跟我说说吗?”任志永看出了他的消沉,把他找来谈话。
“没什么,可能前段时间我妈去世的原因吧。”
“生老病死,谁都无法回避。今后我们遇到这样的事儿还多着呢,遇到一次消沉一次,那怎么行?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单纯这件事儿,不至于让你消沉到这种地步吧?”任志永递给方大正一支烟,方大正接过来,这段时间他把抽烟的习惯又捡起来了。
“真的没什么,我不会影响工作的,这点任乡放心好了。”猛吸一口,方大正的脸埋到了烟雾里。
“这里没有乡长、没有副书-记,只有兄弟,如果你把我当成兄弟,你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不瞒你说,看你这个样子,我着急!”任志永凝视着方大正,想要把他看透,想从他的眼神里读出内容,可他看不到,方大正的眼神太深了。
“你说,人这一辈子,究竟在活什么?”方大正莫名其妙的一问,让任志永心里一动,方大正这是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这么问,但我可以感觉到你的心里,困惑着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是一个很深奥的哲学命题,我回答不了。大正,不要想得太多,人生如棋,能看出去三步五步就行了,非要拼命看出去十步八步,那不是我们的能力所能达到的。”
“话是这么说,可总得想一想啊。就像我妈,如果我不答应她出院,她不不可能复发,她那种病虽然不至于要命,可最怕的就是干活儿,干活儿了,心脏负担就重了,必然导致心梗。我明知道我妈一辈子爱干活儿,非答应她出院的要求。她走了,我们兄妹倒好说,都已经成家立业了,可我爹呢?”
“虽然他不说什么,可一回家我就能感觉到他的压抑,我妈,这辈子,为我爹活,为我们活;我爹呢?活着是为了我妈,为的就是能有个陪我妈说话的人。我爹最怕给孩子们添麻烦。我妈走了,照顾他的责任就会落到我们哥几个的身上,这是我爹最怕的。”
“大正,你想的太多了,你孝顺,这是最好的品行。你妈去世了,每个人都难过,这是人之常情。可如果你在这件事上转不过弯儿来,这可不是你妈希望见到的。走,跟我到市里去转一圈儿,散散心。”
方大正没有拒绝,跟任志永一起到市里。任志永的话起了多大作用,方大正不知道。车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看着树木一棵棵向后倒去,方大正消瘦的脸上,透着一丝欣慰。
正月已经过去了,新的一年来了。农村人习惯过阴历,元旦不是年,春节才是新的一年的开始。乡镇工作也是如此,一出正月,工作多了,人也跟着紧张起来。
向琪送来了一份文件,跟方大正打了个招呼后,就出去了。方大正拿起这份文件的复印件,一看标题,不由振奋起来,这是一份公开公开选拔领导干部的通知。
方大正屏住呼吸,快速地把文件浏览了一遍,公开选拔的职位一共有十一个,大多是业务性比较强的单位,建设局、经贸局、招商局等等,对这些职位,方大正并不太感冒,他知道,这些职位一旦公选成功,以后想要再动比较难,不过还是有两个职位引起了他的兴趣,一个是政府办副主任,一个是县委研究室主任。
他把文件又认真研究了一遍,政府办副主任、县委研究室主任的条件自己都符合,他咬着嘴唇,似乎看到了自己到县上工作的情形。不过,一个现实的问题又摆到了自己面前,该怎么跟胡天佑去说呢,虽然通知上说现任副科级可以报命参选,是不是会引起胡天佑的反感,说他这山望着那山高呢?
把文件折起来,放到公文包里。方大正习惯性地把头靠在椅子背儿上,抬头望着天花板,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呀,自己看上的两个职位,是青山县的权力最高层,向前进一步的机会很多,这是他自己想要的吗?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可老想当将军的士兵同样不是好士兵啊。这个道理他明白。还是跟胡天佑说说吧,想参选的肯定不只他一个人,上青坪班子里符合条件的有几个,报名的人肯定很多。
“方书-记,到胡书-记办公室开会!”向琪一会儿又折回来,通知他去开会。
方大正到胡天佑办公室的时候,仅有田晓燕一个人到了,正在跟胡天佑说笑着。看到方大正进来,田晓燕不再说话了,老实地坐在沙发上。
“大正,这个文件你看到了吧?”胡天佑把一份文件递给方大正,方大正接过来,一看正是公选的那份文件。
“嗯,刚看到。”
“有什么想法吗?这可是个好机会,我想咱们乡里符合条件的人不少,都让你们报名参加。”胡天佑的话让方大正心里动了一下,看来他对胡天佑还是不了解。转念一想,对啊,这样的事情任何一个领导都不会阻拦的,这是上级的要求,与其阻拦不住,还不如鼓励。
“别人不好说,就我这水平,报名也够呛!”方大正摇头笑道。
“你不是中文自考本科已经拿下来了吗?这可是硬件,就在咱们全县,这个自考本科能拿下来的,可也不多呀!我在上面干过,知道上面的情况,你放心去参加选拔,不就考试吗,你没问题!”胡天佑对自己如此高看,这倒出乎了方大正的意料。
胡天佑是个很自我的人,能被他看得上的人很少,这个方大正清楚。胡天佑的话中有什么深意,他不想去猜,从字面上当成对自己的鼓励,背后的东西,只要不伤害到自己,且不去管它。
“嗯,我再好好考虑考虑。”方大正没有给胡天佑明确答案。
“还考虑什么,咱们单位统一报名,你必须参加。小田也想报名,她不够资格,哈哈哈……”胡天佑大笑了起来,这笑让方大正有些摸不着头脑。田晓燕不能参加公选,有这么可笑?
“胡书记,你就笑话我吧!”田晓燕眉毛一挑,嗔怪道。弄得方大正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不是笑话,不是笑话啊!呵呵……晓燕妒忌你们能参加公选的呢,她也想去,可文件规定得提拔满两年的,她不够资格,刚跟我冒怨气呢。”
“哦,是挺遗憾的,凭田组委的能力,公选县直领导没什么问题。不过,县里打了头炮,以后机会肯定还有。”方大正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
“这可真是个好机会。乡镇往县直单位调,挺费劲儿的,这个也是城乡差别。看着吧,今后乡镇会越来越不好干,趁早向上走。”胡天佑的话不无道理。
人到齐了,会议开始了,没有什么大事儿,传达了公选的文件,要求符合条件的人都要参加选拔。后来,任志永告诉方大正,这是县里的要求,看来,县里早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一般来说,县直单位公选,乡镇干部占了很大一部分,如果乡镇书记们从自身工作出发,不让参加公选,县里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班子里有三个能参加公选的人,方大正、尹玉厚和陈铁钢。公选还有一段时间,胡天佑对工作进行了重新安排,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公选。
公选分三个步骤,笔试、答辩、考察。第一关笔试和第二关的答辩是最重要的。方大正以前没参加这类考试,有点不知从何下手,考试他不怕,怕的是答辩。任志永在这方面显然要强过多,作为曾经的干部科长,虽然青山没举办过类似的选拔,但任志永属于“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走”那拨儿的,听听他的意见,复习起来肯定事半功倍。
按照任志永的建议,他买来了一些公选书籍。两人又用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的时间,把复习的重点勾了出来。任志永真不愧是曾经的干部科长,三句两句就能戳到点子上。
“这是个好机会,大正,你能到府办最好,府办特别锻炼人,接触到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事儿。而且能对全县有个全面的把握,最关键的是在领导周围,能学到很多东西,也能建立起自己的人际关系。”
“你是中文专业的,文字过硬,这是先天的优势啊。可你没从事过办公室工作,如果通过了笔试,面试咱们再研究。我老部长曾参加过一些类似的公选,到时我请他帮你指点指点。”
方大正感激地看着任志永:“任乡,谢谢你!”
“哪那么多废话,记住,‘苟富贵,勿相忘’!哈哈……”笑声飘荡在屋子里。方大正静下心来,想要迈上另一个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