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朵朵缓缓道来,听得素月和铃铛都屏息凝神,一动不动。
“在有些地方,出现过一个传说。说是有一些山洞中住着洞神,洞神会爱慕上貌美的女子,若有年轻出挑的女子走过那些山洞,洞神便将她的心魄留在洞中,与洞神为伴,而那女子之后便不再完整,整日地失魂落魄,逢人便问:我美不美?旁的都不在乎,唯有美貌成了她一生中唯一的关注。”
故事讲完了,麦朵朵正要自鸣得意,但面前二人却都露出难色。
“难道姐姐是要寻一个这样的山洞,让洞神将铃铛姐姐的心魄夺了去?”素月搔着后脑勺,满腹疑问,“再说,建康城中何来山洞?即便是有这样的山洞,也不知是否真住有洞神。即便是住了洞神,那……”
“你笨啊!”麦朵朵急得狠狠戳素月的额头,“演戏会不会?”
素月还一副似懂非懂之相,而铃铛却是懂了。
“那这风声,还需有人先行一步放出。”
麦朵朵点点头,“嗯,这个倒是不难,让素月在小丫头们之间传一传便会人尽皆知。”
铃铛颔首,收起了被泪沾湿的帕子,“可近些日子都出不去,唯有等到上巳节时才能出门放风。”
缓过神来的素月赶紧接上,“这不正好?有多的时间来散播风声!”
心事重重的铃铛却直摇头,“我已推了两次聘礼,而后还不知会有何事发生,怕是等不到三月三那么久。”
麦朵朵见铃铛已然敞开心扉,对她的那份怜惜之心更甚,“别急,如今春寒料峭,你说得了重病,需静养些日子也不会有人起疑。即便是娶亲也要娶健康的新娘子,谁会在你生病的时候来触这霉头!”
铃铛和素月都觉有理,各自深思,悄然点头。
“不过落洞的传说,我回头还要仔细想想,看怎么说才能更加神乎其神。”麦朵朵冲着素月挤挤眼,可是素月丫头却想得太投入,压根没有注意到。
铃铛站起来给三人都斟了茶,柔声道,“我原是对大家都太过冷漠,如今还能得你帮助,当真是此生有福。今日以茶代酒,先谢过你们二人。”
说完,铃铛便爽快地喝光了那杯茶。
素月又显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望了望麦朵朵,也浅浅抿了茶。
“素月。”门外传来郁苏月的声音,不过声音离继木阁还远,似乎是在落葵阁门口的位置。
麦朵朵和素月便暂且别过铃铛,回了落葵阁。
本只想着郁苏月是找素月有事,可是进了落葵阁才知,她竟拿了一盒精致的点心一道来分享,还备了麦朵朵的份。
“这可是王家铺子的桃酥!?”素月远远闻到味儿就开始流涎,麦朵朵都忍不住要笑话她了。
通体玫红一片的郁苏月点点头,打开了盒子,将里边那绘着别样花案的碟子端出来放在桌中间,“快尝尝。”
麦朵朵也是馋嘴的,跟着素月便大快朵颐起来。
郁苏月却不急着吃,看麦朵朵心情明朗,便放心开口问,“先前遇见那客人怎的走得这么快?且也不见你弹琴之声。”
麦朵朵不急不慢地喝了口水,这才答她,“那人当真是个冤家,就别提了,反正也不是来听琴的。”
素月一张小嘴忙着吃东西,没有闲工夫闲聊,麦朵朵一心盘算着答应了铃铛的落洞之计,当下也没有什么话题好拿出来和郁苏月谈,自然静静吃点心。
郁苏月也好一阵没有说话,等再开口时,却把神思云游的麦朵朵吓了一跳。
“你身边不是没个贴心的丫头么?就让素月跟着你们,我知道你们有缘。”
又是缘分。古人对缘分这件事情还真有一种神秘而高尚的信任。
“姐姐?”素月吓得差点噎着,瞪大了眼睛,看看郁苏月,又看看麦朵朵。
郁苏月笑她,“怎的?不愿意?”
还未等素月回答,麦朵朵又先提问,“那你呢?我是习惯了没有人照顾的,你怎么办?”
染着玫红指甲的纤纤玉手捻起一瓣桃酥,“我也无需人照顾伺候,加之我当素月是妹妹看待,不舍让她做太多下人的活计。”
本来还开开心心吃着点心的素月,一时间噙满了眼泪,“是不是素月做错了事情?”
郁苏月笑得更欢,“怎的如此傻气?当真是看你和云央有缘才想着这样安排,你自然是该高兴的,作甚要哭呢。”
麦朵朵赶紧笑盈盈地替素月擦泪,“就是啊,难为你做出了这样好的安排,但我不知道都要怎么谢你。”
素月看出郁苏月这是真心诚意的,心里的那份不安也就散了,赶紧起身福了福,好生跟郁苏月道了谢。
能留着素月在身边,麦朵朵当然喜不自胜,不然她这会儿还惦记着郁苏月说的缘分这事。
上一次让麦朵朵这么惊异于缘分这个说法,还是在耿恺行陪着她挑簪子的时候。
联想起郁苏月会做簪子,麦朵朵便好奇发问,“苏月会做簪子?”
郁苏月笑得妩媚,露出嘴角深深的梨涡,“你也喜欢么?带你去我房里瞧瞧。”
“我下楼去帮豆娘弄晚饭!”话音未落,素月已然一蹦一跳地出了房间。
麦朵朵和郁苏月相视一笑,也都起身出门,往郁金阁走。
踏进那玫红色的房间时,麦朵朵真担心自己被满目的红扎成个色盲。
郁苏月倒不理会旁的,径直往床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郁苏月便抱来个大木箱子放在桌上。她毫不保留地将自己房中那几个美轮美奂的檀木箱子打开来,让精工制作的簪子尽显于麦朵朵眼前。
“此为凝叶银线簪,此为弱莲粉玺簪,此为梦景金丝簪……”
相比起上次她在龙头节集市上看见的,那真是小巫见大巫,郁苏月制簪之功真可谓是鬼斧神工!
瞧见麦朵朵那惊喜的眼神,郁苏月却忽然将箱子盖起。
“你全喜欢?”
麦朵朵以为她是小气,怕自己抢了去,立马笑得坦然,“当然喜欢,谁见了会不喜欢啊
。但是,君子不夺人所好啊。”
“你是君子么?”背后忽然传来男人声音,吓得麦朵朵往郁苏月身上撞,好在郁苏月是站稳了脚的,不然两人得重重摔去地上,糗成一团。
麦朵朵扭头朝门口看去,一个穿着墨蓝色衣裳的高大胡渣男正望向自己,以前走在大街上,让异性看两眼也不会少块肉,可是现在麦朵朵就是不肯,她还在不动声色地往里屋挪,直到郁苏月的身体已经完全把自己给挡住。
“齐公子这是要让云央来陪着的意思?”青语微微挑眉,带点嗔怒意味看着那男人。
胡渣男哈哈大笑,“有你就够了!”
说罢,便随青语一同往左侧房里走去。
麦朵朵打了个激灵。
“你是见着之后,第一个没问我要簪子的人。”
郁苏月将箱子抱回床尾放好,对麦朵朵浅笑。
“是么?那我还是不要做这么特别的人,我问你随便讨要一支好了。”
“哼。”
这郁苏月的脾气倒也有些捉摸不定,不问她要,她说人家特别,问她要,她却冷冷哼一声。
“是你自己小气吧。”见着这样的个性,麦朵朵清楚,没有比激将法更好用的招儿了。
郁苏月轻扬下巴,看着杵在旁边的麦朵朵,“我可以送你——可是我有两个条件。”
条件?
一股倔气漫上麦朵朵的心头,“你说说。”
“其一,你下次弹琴之时,先通知我,我且用玉笛试着和你的《云曲》。”
又是一个看中这曲子的人。
麦朵朵后悔莫及,早知道她就该想一些烂俗至死的歌,这样自己现在也就没这么多扰心事儿了吧。
“这个没问题。”
都说好戏在后头,麦朵朵更急迫地想知道郁苏月的第二个条件。
“其二,你必须遇见自己中意的人时,才能同我要簪子。”
这……
麦朵朵偏头一想,倒也是个有趣的条件,于是也点头,欣然同意。
两人渐渐也能聊上话了,郁苏月劝麦朵朵别急着回去,反正也就几步路,难道还怕别人偷了琴不成。
“敢来沁梨坊偷琴?怕是不要命了。”麦朵朵品着郁苏月斟来的花茶,香气扑鼻,沁人心脾。
郁苏月笑得意味深长,“那你去问问楼下红倌们,她们的主顾是不是都不要命了?”
原来她是将偷琴、偷---情的谐音听了去,来打趣麦朵朵。
“脑子里都是什么啊……”麦朵朵嫌弃地望了郁苏月一眼,可是她倒好,还笑开怀。
坐了一会儿,麦朵朵觉得闲得心烦,她用手肘托着头,幽幽地望着外边,“原来乐伶们平时都这么清闲。”
“要是绿鹂姨娘在,那可不是这番光景。”郁苏月轻抿一口花茶,“于我们姐妹几个而言,这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呐,还得多谢你。”
二人会心微笑,各自捧杯。
这日的晚饭,麦朵朵陪着郁苏月在郁金阁中吃,二人都不把素月当丫鬟使唤,让她平坐一桌吃饭。
麦朵朵心情大好,但胃口仍旧差得不行,总觉得自己的胃还不及拳头大,刚刚喝茶就填满了一半,如今吃不到两口便再也不想动筷子了。
而旁边的素月则是因为先前吃多了桃酥,败坏了胃口,这会儿也懒洋洋地夹着菜。
郁苏月噗嗤一笑,“乍一看,真觉得你们俩像。”
“你那是眼花了,我比姐姐漂亮!”素月正儿八经地嚷嚷着,麦朵朵只发笑,也不跟她争。
有时候,麦朵朵真心觉得素月丫头美得很,最烦却是那块青印。不过也许这青印注定能够保护她,否则,等她再长大一些,夜莺估计也要在三楼给她安排间房。
夜幕降临,麦朵朵在前院坐不住,想回后院去休息。可是她继而想想,后院中并无那么多房间,前院中这么多人里,也就郁苏月和夜莺、绿鹂三个人时常踏足后院。
看来以后都要睡前院了。
可是楼下夜夜笙歌,人声鼎沸,真叫麦朵朵闹心。
她本想又四处走走,寻人聊聊,可实在是没了气力,只好无精打采地坐着。
怎料她刚坐下不久,却头晕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