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朵朵就这么坐着,直到去楼下收拾完了的素月重返落葵阁时,才真正注意到麦朵朵此番是生了严重的病。
“姐姐?”素月凑近去看那个她叫了半天也还纹丝不动的麦朵朵,她正脸颊绯红,浑身发烫。
尝试着看看麦朵朵还有没有意识的素月不轻不重地摇了摇她的肩膀,可是麦朵朵当即就浑身发软,轰然倒地。
“姐姐!”
第一个听到这喊声的自然是隔壁屋里的尚雀,她那描脸专用的画笔还未放心便快步过来,见到倒地不起的麦朵朵和手忙脚乱的素月,来不及问原因便先帮忙将昏迷的那位给拖上了床。
有尚雀帮忙,素月自然淡定了许多,见麦朵朵躺好了,便甩头往外跑,意欲通知夜莺姨娘。
还未跨出门槛便撞上了郁苏月,对方见到素月这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压着声音质问,“你这慌张性子就是改不了么?!”
素月急得跳脚,慌不择言,丢下一句“云央姐姐快死了”便绕过郁苏月往楼下跑。
此间偏逢夜莺在训斥一名伤了花客的红倌,素月千辛万苦找到夜莺姨娘的身影,却被两名狎司挡在门口。
素月不依不挠,非要往里闯,被狎司推倒,摔疼了屁股蹲儿,半天都爬不起来。幸而翠翠及时赶到,悄声叮嘱素月,让她别硬来,不然自己吃亏,云央也不讨好。
已经受了教训的素月把话听了进去,可人却待不住,待屁股尖儿上的痛感消散了,又连忙爬起来要跑。
一转身撞上随后赶来的铃铛。
“苏月去寻大夫了,你别慌。”
素月倒也不那么慌张了,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并非是因为自己撞到人,而是诧异于铃铛竟然也会走出那继木阁,为别人的事情劳力劳心。
沁梨坊这种地方,寻常大夫是不愿意涉足的。郁苏月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塞了好些钱给豆娘,拜托她务必要找一个靠得住的大夫过来。
待素月好不容易盼到大夫来时,夜莺等人已经齐齐在麦朵朵房中等候多时了。
一番诊治之后,大夫略皱眉,接着扫了扫屋中众人。
夜莺知道他这是询问话事人是谁的意思,于是便站出来,“病人如何?”
大夫收起药箱,也不看这群浓妆艳抹的妖娆女子,淡淡道,“看似风寒恶疾,可先用药调养几日,若无好转,还请另寻高明。”
素月听着不乐意,“什么叫做看似风寒恶疾?你不是大夫么,怎么连什么病都说不清?”
郁苏月和尚雀都怕素月挨骂,一左一右拽着她往众人身后藏,生怕夜莺回头来就是一通责罚。
好在大夫和夜莺都未和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计较。夜莺付了银子,大夫却说已经付过了。什么都一目了然的夜莺回头幽幽地看了郁苏月一眼,郁苏月却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坐到了麦朵朵床边。
昏迷中的麦朵朵还是全身发烫,铃铛和翠翠悉心地替她换着额头上的毛巾,青语和林悦晴则跟着夜莺一同出了落葵阁,各自忙开。
待药抓好回来,落葵阁里就只剩素月一人在忙了。即便管事的绿鹂姨娘不在,可是坊中自有坊中规矩,夜莺随便瞧谁一眼,那个中要说的话便不言自明。
继木阁中的铃铛总是放心不下仍然未从昏迷中苏醒的麦朵朵,想着自己也无需人终日陪伴伺候,便将翠翠安排来给素月帮忙。
一副药喝下去,麦朵朵并未见多大的起色,人依旧迷迷糊糊的,根本分辨不出素月在说话,只道是四周围太过吵闹,她头疼得厉害,想用那股奇力把情绪关起来,却偏偏怎么都做不到。
“别吵了……吵死了……”在床边拧着毛巾的翠翠听到了麦朵朵的呢喃,立刻凑上去,可是又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见她好不容易发了汗,赶紧又替她擦擦。
等素月拿了干净衣裳来时,麦朵朵才略微有了些清醒的意识。
“素月……”一开口便觉得口干舌苦,难受得喉咙都要烧起来,麦朵朵捏着素月的手不放,素月被她手心的温度烫得心中一紧。
“你别说话!我去寻药粉给你!”
其实素月明明知道自己那小小道行根本还没有捣鼓出能真正治大病的东西,可她偏生想试试,说到底不过是不愿见到麦朵朵受苦。
一口气跑到后院里,又忙不迭地钻回房间打开衣柜,怎么翻找都找不到合适的药粉,不知所措的少女忽然蹲在地上嘤嘤哭泣,直到她强烈地感觉到一个巨型身影的靠近。
“别管我!”
“云央有没有好些?”刘浪搓着胖胖的双手,焦灼不安而又轻声轻气地发问。
素月用衣袖擦去眼泪,直摇头,“我去照看姐姐了。”
临走,刘浪默然地拍了拍素月的纤细手臂,素月抬头看着胖子,两双担忧的眼睛交汇在无声里。
心中惴惴不安的素月又回到了前院,可是走在二楼时她就听到了些不寻常的响动,仔细辨认,竟发现那争执的人声来自于落葵阁方向。
“莫不是姐姐能起身了?!”素月一蹦一跳地想象着麦朵朵满血复活之相,可闯入才发现那吵吵嚷嚷的竟是老腰刚好的绿鹂姨娘。
“姨娘你做什么!”
素月发问的时候,绿鹂正拽着刚刚恢复意识的麦朵朵往床下拖,整个人都拖下来一半了,郁苏月和铃铛都在劝着,可是绿鹂那势头像是要把所有敢上来劝阻的人都掐死。
“贱丫头!轮到你来问老娘话了吗!!!”
一屋子人都只能干看着这场闹剧,而麦朵朵本就浑身乏力,现下猛然从床上摔下来,更是疼得牙都酸了。
素月又要扑上前,尚雀手快,一把抓住,“找死吗?”
绿鹂还在拖拽,一边拉扯,那尖厉嗓子一边在骂个没完,“少在老娘面前装活死人!起来起来!好好弹一曲了再躺着等死!”
绿鹂要钱不要命的性子是人尽皆知,看来她这是刚“出山”就接了慕名前来的花客的委托。
就在喧哗之际,麦朵朵不知从哪来了一股力气,慢悠悠地从床阶上爬起,“弹就弹……”
“别犟啊!”郁苏月手心的帕子攒得紧紧的,她何尝不了解绿鹂,只要麦朵朵为了之前二人的矛盾道个歉,她必然趾高气扬说上两句便会放过麦朵朵。
但是麦朵朵又偏是个犟脾气的主儿!
已经气若游丝的她咬紧牙关,撑死了往前走,结果不出三步,整个人又重重跌倒在地,落葵阁中一声闷响,响声直直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房。
而麦朵朵的额头恰巧撞在了木凳的边上,生生磕出一个大包。麦朵朵已然昏迷不知,素月却看得又气又悲。
绿鹂不呆,自然知道这势态是装不出来的,事儿闹大了她也顶不住,白着脸去找夜莺合计。
前院的状况传到了后院,豆娘和刘浪都捏把汗。好不容易等到尚雀的丫头麦芽来中门报信,刘浪才欢天喜地待在原地不动等着背麦朵朵上楼。
铃铛、郁苏月和尚雀轮着抬了麦朵朵下楼,刘浪见到脸上鞭痕和淤包交织的麦朵朵时,第一次产生了愤怒。
然而胖子什么也没说,见众人靠近,冒着被责罚的危险跨入中门,横抱起麦朵朵就往后院二楼跑去。
“这是怎么回事?”夜莺见麦朵朵面无血色,又负新伤,一贯风平浪静的柳叶眉微微有了些起伏。
谁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跟绿鹂结梁子,于是无人应答。
过了半晌,素月悄悄清了嗓子,只带着弱弱的哭腔说大夫开的药一点用都没有。
“那你去寻阿瞎问问。”夜莺定着多看了麦朵朵一秒,一语不发便回前院去了。
郁苏月和铃铛也不好陪着,都哄了哄素月,又看着有刘浪和豆娘帮忙,也算放心。
待众人走了,素月左顾右盼,忽然看见了麦朵朵柜上的剪刀,快步走去抓起剪刀对着食指狠狠一扎。
“做甚哩!”刘浪浑身的肥肉都收紧了。
素月放下剪刀,噔噔蹬又跑下楼去。
漆黑里,素月蹲在幽幽花花盆边,紧紧握住幽幽花的花茎,默默念道,“师傅,师傅,你能听到素月说话吗?”
“素月?”恍如幻境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还是素月第一次成功联系上瞎婆,食指也疼得够呛,鲜血还在不断往外涌。
“师傅,你来救救云央姐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