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洛阳?瘟疫?!林子衿心中一惊,紧紧抓着阿满的肩膀,厉声问:“哪里有瘟疫?你说是哪里?!”
不明所以的阿满被林子衿声色俱厉的表情吓得哇地大哭起来:“哇,是洛阳、是洛阳啊!哇……”
顾不得痛哭的阿满和其他被吓呆的孩子,林子衿飞速跑出教室,直往内院奔去。谁知她刚拐过长廊,就与迎面而来要给她和孩子们送茶点的小玲撞个正着。林子衿脚步一阵踉跄,一时收不住身形,整个人竟直直地往长廊边侧的栏杆上扑去,一下子就头朝下翻过栏杆!
就在她头离地面只剩寸余许的时候,林子衿突觉腰间一紧,一阵天旋地转,感觉好像是被人来了个头脚互换。等她晕眩稍好,竟发现自己正坐在长廊上,小玲也跌坐在地,茶点、盘碟散落一地。
还没来得及细想刚才的奇事,小玲惊呼一声连忙爬起来,扶起被摔得坐在地上一时无法起身的她。
顾不了心中的疑惑,林子衿连忙拉住小玲的手急叫道:“周大管家在哪里?”
“周大管家在议事院办事。”
“你快到教室帮我安抚好孩子,送他们回家!”说完,林子衿疾步直奔议事院。
在议事院,甫一看到周福,林子衿马上冲到他面前,顾不得见礼,急问道:“周大管家,洛阳是不是发生了瘟疫?”
周福被她突如其来的问话惊住,只得一字一句斟酌答道:“瘟疫吗?姑娘是说洛阳有没有发生瘟疫吗?这个、这个……”
看出他的言辞闪烁,林子衿厉声喝道:“休想骗我!难道你想让我出府找人问吗?”
天,没想到平日温文细语,从不大声说话的林子衿现在竟然这么的穷凶极恶!真是老虎不发威,你当是病猫啊。周福见隐瞒不了,只得无奈地缩了缩脖子,如实说道:“十日前周家在洛阳的商号来信说洛阳的确发生了疫情。”
是真的!“那你们家爷呢?他怎么样?”
“来信说爷一切安好,但也叮嘱此事不要让姑娘知晓,免得姑娘担心,故小的也不敢在您面前提。”
他没事,太好了!但是:“那是十日前的书信,从那以后还有书信吗?”
“从那以后就没有了。”就是因为没有,才更不敢告诉你呀!
林子衿闻听像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身形摇晃,腿一软,就要倒下。周福连忙上前扶住她,宽慰道:“姑娘不必担心,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不定主子因为正往回赶,在路上不便捎信呢。”
即使这样,洛阳的商号也应该寄信说他已经回来了啊!林子衿心里默想着,但整个人已经虚脱的无法说出口,只能一个劲地摇头。周福见状忙扶她往竹园方向走:“姑娘还是回房歇息一下吧,小的会密切关注主子的消息,一有音信就马上向您禀报!”
林子衿只觉得周福在她耳边嗡嗡的不知说着些什么,脚上好像踩着棉花,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全无任何存在感,像一缕游魂飘回到了房间。周福把她扶靠在床沿,对着她不知又说了些什么后离开了,小玲进来了,手上好像拿着什么东西要给她,她没要,小玲像是哭了,一边哭还一边冲她说着话,然后小玲也走了,留她一个人半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幔直到天亮。
为什么人总要在失去后才懂得曾经拥有的可贵?为什么明明心已相属的两人却要忍受离别的煎熬?为什么老天一定要让有情人走得情路坎坷?太多的为什么折磨着林子衿,让她越想越觉得心痛。但这么多的为什么最终都抵不过一个:为什么她要轻易放走已经到手的幸福?!是她太不知足,非要计较已经过去的事情,自己都还没过好呢,还要为别人所谓的幸不幸福瞎操心!回想起他们的情路,一直都是他在为她细心守候、默默付出,而她却接受得理所当然。但当出现状况需要两个人携手并进、共同承担时,她却像个懦夫一样弃他而去,只留他一人面对!
她林子衿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而这样的自私鬼根本就不配得到他的爱!
“周大管家,这可怎么办呢?姑娘她不吃不喝已经两日了!她不哭不闹,每日都只会盯着床帏看,连晚上都不合眼。再这样下去,奴婢担心……”
周福打断小玲接下来的话:“大夫说心病还要心药治,现下只能求告老天让爷早日平安回来。你还是继续住在床边的软榻上,小心伺候,姑娘一有什么动静就马上禀报我!”
“这是当然,可是也不知道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姑娘这样子,我怕……”剩下的话语被轻泣声代替。
“你只管做好本分,别的多想无意。爷和姑娘都是好人,相信他们二人定会吉人天相!”
心神恍惚的林子衿,感觉嘴里好像被人塞进了什么东西,她想要吐出来,却无丝毫力气。那东西到了嘴里后,就渐渐融化,清香细滑的汁液顺着喉咙钻到她的腹中。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好轻好轻,轻得被从窗缝中钻进来的微风悠悠卷起。她看着逐渐变远、变小的小玲的睡容,恍悟间察觉自己恐怕是要西去了!虽有浓浓的不舍,拼命想要留下,但无奈身体却是不由自主一个劲儿地往上飘,止也止不住。
罢了,毕竟曾经真爱过,也不算太遗憾。
林子衿芳魂悠悠荡荡飘到一处开满鲜花的所在,定睛一看,原来是在她洛阳家中的小花园!啊,竟然回家了,那一定能见到娘亲了!“娘亲!娘亲!你在哪里?衿儿回来了!”可是林子衿找遍了小花园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找到。怎么会这样?怎么连娘亲也不要她了?林子衿失望地跌坐在地上纵声大哭起来。
她哭得非常用力,像要把这几日挤压在心中的所有伤痛全部宣泄出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猛觉有人轻拍她肩头。“娘亲!”林子衿兴奋地抬头,却透过迷蒙的泪眼看到一个少年的身影——“周荣济!”她惊呼出声!
并不理会林子衿的错愕,周荣济大喇喇地一屁股坐在她的身边。
林子衿忙用手擦掉脸上的泪痕,看着周荣济,这个十四岁时的周天济:他有着和现如今的周天济一样的五官相貌,但不同的是,二十六岁的他自信内敛、意气风发,气势慑人;而十四岁的他虽有着一样的容貌,却神情抑郁,满脸的愤世嫉俗。
不理会林子衿的注目,周荣济平声道:“一个女孩子家,哭得这么大声,难看死了!”
哈,你个小鬼头还敢管本姑娘!“要你这个小鬼管?”说着,就势赏他一个爆栗。
周荣济侧头躲过魔爪,轻哼道:“不错嘛,才这一句你就活过来了。害我准备的词儿都不上了。”
啊?原来他是故意激她?
周荣济转头看着林子衿道:“还是十二岁的你更招人喜欢。那时的你虽然整日的张牙舞爪,但敢爱敢恨,知道为自己争取,但看看你现如今,只会一味地哀怨自怜,不但自己不开心,更害得别人也跟着你吃苦。我看你这十年算是白活了,真是越活越倒退!”说完,还总结似地重重点了两下头,以强调他的结论正确。
被他说到痛处的林子衿一下子满心酸楚,忘了他现在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虚心求教道:“那我该怎么办?”
周荣济闻听怪叫道:“你问我你该怎么办?你一个二十多岁的大人竟然问我这个才十几岁的小孩子该怎么办?而且你问的还是感情的事,我这个连女孩子小手都没牵过的纯情少男怎么知道?!”
林子衿被他夸张的表情和言语弄得气结,她满脸阴笑地凑近周荣济小脸道:“哦,你这个纯情少男从来没牵过女孩子的手吗?你再想想,那天我去周家别院要钱,我们一起坐在驿亭,我不仅牵过你的手,我还摸过你的胸口哩!”说着,一双魔手就冲着周荣济瘦弱的胸口抓去。
周荣济一边急忙双手捂胸以防女登徒子吃他豆腐,一边惊叫道:“那不算!那日是你硬要抓着我的手往我胸上靠的!那不算!”
看他“花容失色”的样子,林子衿玩心大作,她哈哈大笑着挥舞着胳膊上下其手,一定要摸到周荣济的胸口。周荣济拼死挣扎捍卫自己的娇胸,险些大叫非礼!二人笑闹累了,都浑身瘫软地躺在花丛中,头倚着头,看着满天的浮云,林子衿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要认真作答,不许开玩笑!”
周荣济认真想了会儿道:“不用艳冠群芳,也不用出身高贵,只要不矫揉造作,以真心待我,愿意与我坦诚相待、与我携手共进退即可!”
“你觉得现在的我是这样的吗?”语气中有着不确定。
周荣济偏头看了看林子衿,认真道:“你可以是的!但你把自己藏得太深,只相信眼睛看到的,却不相信心里领悟到的。如果你能更放开心胸、让自己听从心里的意愿,大胆去争取你所渴望的东西,你就一定是的!”说完,他竟拉起她的手,放在她的胸前,让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同样的二人、同样的手势,不同的却是二人的年龄和互换的角色。林子衿虽然被眼前和当年的情形交叠出现而恍惚了双眼,但她的心智却变得无比的清晰,她霍然开朗,不禁跳将起来,冲着天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