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兴兴而来,扫兴败兴而归。酒没喝出激情四射,却吃下一肚子气。司马相关觉得全怪自己多事,都是自带酒惹的祸,应该找地方继续喝,自己卸掉郁闷,也为弟兄姐妹们压压惊。
张二爷经历的此类事情较多,自然没把刚才一幕放在心里,劝导司马相关振奋精神:“这点小事算个屁,我接着请大家吃中国料理。几杯小酒下肚,嘛事都消化在酒中,把郁闷当屁放出去。”
两人不谋而合,张二爷出面操持,带领在黑岛没喝成酒的原班人马,赴马记大排档吃烧烤。他特意告诉大家:“马记的羊肉串绝对纯正山羊肉,由于没加化肉粉,吃在嘴里特有咬劲。而最拿手的东北式烤鸽子,谁吃过谁叫棒,吃了第一次想吃第二次,据说源自滋阴壮阳的效果显著。”
司马相关今晚和红酒结了缘,电告司机马师傅搬一箱干红,牌子要刚才自带的那种,今晚非喝成大醉方休。
黄副局长电话找司马相关,问请吃串啤的事如何安排,弟兄们望眼欲穿要结果呢!司马相关把电话交给张二爷,指明马记大排档的线路图。黄副局长吃串啤心切,果真带着单位的众弟兄找来。张二爷为他们专门安排了一桌,黄副局长把卫姐也捎到现场,俩人知趣地坐在副桌。
主桌只司马相关喝红酒,其他人喝白酒啤酒。为了统一,王小吉提议一白四红八啤,基数是二两半的口杯。大家七嘴八舌热议了半分钟,心照不宣地接受提议。
刚开始,大家按讲好的规矩喝,比例观念特别强烈。王小吉一口杯白酒喝干,司马相关多半瓶红酒报销,张二爷伴着王青昭两瓶啤酒下肚。卓雅君和鱼玄木樱桃小口喝得慢,白酒没干掉,却并没打退堂鼓,要求先期达标者等等她俩。
第一轮喝过,又以白酒为单位喝第二轮,酒场上男女出现明显的分化。男士踏着比例喝,女士装腔作势慢几拍,但男男女女们怎么喝没人介意。
司马相关难耐比例约束,率先持酒发起打圈运动,不管成不成比例,端杯就干,二十分钟喝掉一瓶半红酒。
卓雅君看着司马相关的脸色喝酒,心疼他猛打猛冲的作风,总想找机会安慰几句,因为今晚他栽了跟头特沮丧。眼盯着司马相关打圈结束,她抛开今晚主题说副题:“我觉得大家近期有些背运,有必要找地方散散心,把满身秽气转移转移。”
鱼玄木首先赞成卓雅君的提议,并补充道:“最好利用周末时间,大家集体到周围景点转转,当天去当天回,工作休闲两不误。”王小吉已经摆脱检察院的问讯,也极力想放松心情,自然双手赞成。卓雅君站在自己好恶的角度,设身处地为司马相关着想,司马相关哪能拒绝此等美意。王青昭难得与众人同乐,比谁都积极响应。剩下张二爷表示听吆喝,大家觉得去哪儿开心,他负责安排行程。
经过酒桌临时会议统一思想,决定选在后天周六外出,去沧州东关野猪林度假村郊游。行程包括三项:一是拜访小泰山娘娘庙,二是品尝当地名吃酱狗肉,三是到知名景点野猪林狩猎。
张二爷的老家离度假村三华里,度假村的经理是他高中同学,多次邀他带朋友去游玩,其实无非想搜刮些血汗钱,投资开发度假村内的项目。张二爷常年出入乡里,农村景色没多大吸引力,他的投资方向也与旅游业无关,因而根本没把同学及度假村放在心上。度假村开业半年多,他没涉足半步。大家有意去野猪林撒撒野,正好给他露脸表现的机会。他主动喝杯邀请酒,大家顺便敬他引路酒。
羊肉串羊腰子羊排等羊烧烤,几乎吃了个遍,仍未见烤鸽子上桌。张二爷吃烤鸽子心切,也想在众人面前显摆自己识货,便叫老板过来问话:“鸽子烤得怎样了?”老板说:“二爷不发话,我哪敢动手烤。”张二爷骂道:“你二大爷,老子来你这开荤,就专为吃烤鸽子,你却给我放了鸽子,是不是欠揍?”
老板长得很丑很不温柔但很幽默,满口东北口音调侃自己操蛋,今天没做到二大爷的心里去,是欠揍该抽嘴。
司马相关虽然没到过小店吃烤鸽子,但想到几次在酒店吃酒宴时,张二爷中途打电话让人烤鸽子并送去,大概就是这个老板的杰作。桌上人普遍反映烤鸽子味香咸肉劲道,比桌上所谓的正规大菜们顺嘴耐吃。连他这个慎吃鸽子麻雀的主,每次也能独自吃掉一整只。
老板眼里会看事,觉得讨好司马相关等于讨好张二爷,讨好张二爷意味着经常有人来捧场,便请司马相关屈尊到现场视察,从鸽群里挑选几只顺眼的鸽子烤着吃。
老板用话外音告诉桌上人,他的鸽子不是死鸽子病鸽子,而是你们自己挑选的活鸽子,省得担心他做手脚。
张二爷提醒道:“选三只漂亮可爱的鸽子,标准向桌上美女看齐。”鱼玄木两眼冷热交替电了张二爷几下,浅笑道:“什么话到二哥嘴里,肯定变得很狗气。”
司马相关吃过小店外卖的烤鸽子,并没有观察过怎么烤。这回出于好奇,他跟着老板走到烧烤现场。只见炭火架子旁的两只笼子里,分别盛着二十来只灰白两色的鸽子。司马相关喜欢白色的和平鸽,但灰色正符合此时的心情,于是想也没想就发话:“选三只白色三只灰色的,正好成三对。”
老板顺着他指引的方向往笼子里伸手,迅速麻利地捉出一只。此时笼子里的鸽子们缩成一堆,司马相关的心也跟着紧缩。
老板信手捉来不费劲,两手用力交错后,把鸽子扔到身旁的桶子里,比“捉放曹”麻利得多。如此这般地表演了六次,司马相关紧缩着心,傻呵呵地看老板动手,竟然没看出个所以然。
原来老板动作熟练自如,在选出鸽子的瞬间痛下黑手,桶里的鸽子已是小头落地。司马相关看清楚后一时失去主张,冷笑地敲打老板:“你他妈够黑够狠的,小心鸽子的灵魂列队半夜叫门。”
老板充满幽默的丑脸绽出钱眼,口气无所谓地说:“鬼还怕恶人,区区几只鸽子能兴啥浪,离我自定宰杀万只的目标远着呢。”
司马相关双眼射冷光,敌视着老板的丑脸,好像宰了他两三刀。张二爷和王小吉也悄悄地站到现场,他俩担心节外生枝,便推司马相关进店。张二爷轻松地开导他:“充什么菩萨心肠,好像没吃过似的,你早破戒啦。”
司马相关本是到大排档消愁,可是见到刚才残暴的一幕很伤感,又追加了小半腹郁闷。他暗忖:看来不想用酒消愁也得用。所以返进屋后,他情绪低落,争着抢着连干五杯红酒,只管自己消愁,不问别人消了多少酒。
司马相关心血来潮,记起副桌的同事们,抄起一瓶干红,到邻屋敬酒。他是单位排名第一的副局长,弟兄们哪能让他敬酒,从黄局长开始倒过来轮流敬他酒。
一圈同事酒喝过,满瓶子干红仅剩一杯,正好他与卫姐没有互敬。卫姐抢着敬司马相关,心疼地说:“小妹诚心诚意地敬司马大哥,您随意喝,我干掉杯中酒。”
卫姐喝干多半杯白酒,故意冲着司马相关亮亮杯底,确实没见半滴酒挂杯。司马相关真的随意抿了抿,略带酒意地说:“谁是你大哥?我可无缘认你当小妹。”卫姐小惊失色后回答:“司马大哥太伤小妹的自尊,若嫌小妹的酒没喝到位,我重新喝杯整的,非得要大哥认下小妹,不然小妹这脸无处放。”
司马相关近来对卫姐好感顿失,认为卫姐见异思迁爱攀新枝,属于有奶便是娘很靠不住的女人。他借酒刺激卫姐,没加思索说出生硬的话。
见到卫姐反应强烈,他便将话锋向玩笑层面转移,嘻嘻哈哈地说:“看把卫姐急的,好像跟真事一样。我没让你多喝酒的意思,也很想继续当你的大哥,恐怕有人不舒服不愿意,所以讲出刚才的话。”
卫姐没弄清司马相关壶里卖啥酒,十分认真地说:“咱认咱的叫咱的,关别人什么事?”司马相关也以认真对认真:“那可不行,我胡乱叫你小妹,那人虽没辙儿,却会恨得我咬牙切齿。你随便叫大哥,我怕那人私下狠狠收拾你。”
卫姐大概喝了些酒的缘故,更加认真地感慨:“司马局长纵然反感我叫大哥,也不至于拿妹子涮着玩,没谁能像局长形容的那样,特别在意我这小小打工妹。”
司马相关其实是在为张二爷出气。卫姐明明贴身上靠张二爷,两人打铁挺火热,司马相关等人也有意成全他俩的美事,却没热乎多长时间,卫姐另选目标投怀送抱,变色速度未免太快了。
他觉得已涮出味道,便着手收网送答案:“卫经理真是放着明白装糊涂,谁是你的大哥?我说的那人是谁,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人就是我的大哥黄副局长,他看你的眼神都快发绿了。我再不知深浅地充大哥,他肯定会发威抓狂,把我和鸽子放在一起烤掉。”
绕来绕去绕到他俩身上,在座的人先感到意外,又觉得合理。如果两人没有点关系,黄副局长怎么会叫卫姐喝第二场酒,卫姐怎么能痛痛快快跟着来。从后往前推算,在卓君小酒馆喝第一场酒时,卫姐主动上桌陪酒,两人的眼神和口气等肢体语言,已经超越一般的男女关系,即使没那么过也这么过。
卫姐速递给黄副局长迷离的眼神,黄副局长色迷迷地笑纳,两人同时表态没有的事,但并未往深处解释,实际等于默认了两人的关系特殊。
司马相关把话题挑明,剩下的话题深度该由其他人发挥。他在副桌喝掉一瓶干红,回到主桌用时仅十五分钟。
屁股刚刚坐稳,正好老板端上烤熟的鸽子,得意扬扬地让大家请好。司马相关的伤感才飘走又被激活,恶狠狠地骂老板:“请个狗蛋好。鸽子死得那么惨,连点尊严全没有,你还能笑出声来,慈悲肯定让狗吃了。”
老板遭无来由的痛骂,灰溜溜地退下去。鱼玄木逮住话柄讥讽道:“司马真会装高尚,假仁假义充善人,吃着烤鸽子还骂娘,这是兜售逮着便宜卖乖的婊子哲学。”
司马相关想了想也对,大排档的烧烤都在露天操作,如果给被烤的鸽子放点音乐什么的,来点大慈大悲的临终关怀,显然脱离现实。他曾经眼不见心不烦,吃外卖的烤鸽子特带劲。今晚见到烤鸽子的全过程,勉强撕下几块肉吃掉,却难吃出外卖鸽子的味道。
司马相关响应张二爷的号召,为死去的鸽子干杯,算是给它超度亡灵。酒场气氛出现悲壮色彩,正对应司马相关此时的情绪。他积极主动全面周到地敬酒劝酒,很想喝多喝醉。醉中不知愁滋味,这是喝多喝醉的先兆。司马相关喝干红如同喝红糖水,谁劝他酒谁敬他酒,他都特别温顺听话地喝掉。
黄副局长偕卫姐到主桌敬酒,卫姐害怕和司马相关对视,眼神故意躲躲闪闪。黄副局长说酒词:“今天是个好日子,酒桌上美女如云,光瞧美女已饱嘴福,吃烧烤纯粹浪费。请允许我先共同敬三位美女,然后再分别敬大家酒。”
司马相关嘴不受大脑指使,肉里挑刺地说:“你的那位美女算不算美女?敬美女都得跟上,美女一个不能少。”
卫姐怯怯地说:“司马局长今天怎么老拿妹子开涮?记得没得罪过局长大人。依我看这样喝吧,黄局敬他的美女酒,我敬司马局长为首的帅哥酒,各喝各的两不误。”
没容司马相关说话,卓雅君出面打圆场:“卫姐的提议我看行,等于大家喝杯集体酒。”王青昭也说行,几人不约而同地端杯喝干杯中酒。
张二爷总算找到进攻目标,在司马相关等人的配合下,黄副局长先被灌出局,回副桌张扬醉态。卫姐慢走了一步,也喝成满脸桃花迷离相,最后迈着太空步走人。
王青昭不明就里,责问司马相关干吗这样狠,俩人来敬酒,喝多整一对。司马相关动作变形,大脑尚在清醒阶段,直来直去地回答:“不为别的,就为给张二哥报仇雪恨。男的抢夺张二哥的买卖,女的背叛张二哥的怀抱,只有统统灌倒,方解心头恶气。”
王小吉酒意十足念怪音:“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是自己的就别勉强。水性杨花轮流转,明年没准到我家。灌他们酒并非报仇,而是表明一个时代的结束,今天张二哥正式和黄局长办理交接手续。”
鱼玄木听着逆耳,没好气地教训道:“你仨也不是啥好鸟,拿女人寻开心涮着玩儿,把女人当成了啥?我警告你们三杯酒,灌趴下算啦。”
王小吉挨了警告,还替鱼玄木换算酒,显得真够贱。但在鱼玄木面前犯贱也属于无奈,几人按比例相应地干杯。
五瓶干红已经见底,司马相关要求打开最后一瓶,卓雅君领头阻止。司马相关坚持几下,便坚持不下去,酒场到此打住。
酒精在胃里翻作浪,司马相关难受得从梦中醒来,起床后不顾一切往卫生间跑。由于动静太大,隔壁的老婆也被惊醒,起床陪着司马相关吐酒。
司马相关养成吐酒的习惯,多是喝完酒回家后立马吐掉。睡一觉起来再吐酒,他吐过几次,每次折腾得死去活来,如同得场大病。老婆又恨又疼,疼大于恨,违心也要伺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