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姐显得特茫然,眼睛脱离卓雅君的视线,不知所措地寻求躲藏地。卓雅君适可而止,没再继续往下探讨,却毋庸置疑地说:“咱偷偷地上几种其他牌子的啤酒,省得客人要酒没有捣酒乱。”卫姐吃过经销商的回扣,即使心里作难,也无法改变老板的临时动意,只有唯唯诺诺地听命。
乡下人的过年意识超前,母亲惦记着收拾屋子储备年货,回老家的心情越来越急切,可又无法向卓雅君开口。卓雅君读懂母亲的心事,决定无条件地放行。
她先征求婆婆的意见,说母亲想回老家过年,打算让司马小青过去吃住。婆婆求之不得,痛快地说:“今天中午放学,我就和你爸接小青。你要懒得做饭,也过来一起吃住吧。”卓雅君心里热乎乎的,甜甜地叫声妈,说谢谢啦。
婆婆回应道:“这孩子,怎么和妈也客气,都是一家人别说两家话,要让外人听到,会笑话咱娘儿俩太矫情。”
婆婆没容卓雅君接话,犯开了唠叨:“我看过报纸上关于你的报道,有些苦有些难你从没跟妈提起,你爸也怪你啥事都自己扛着。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以后有啥事多和爸妈讲,你扛不住还有我们呢。司马光明娶你这么好的媳妇,是他的福气啊。可惜短命鬼命中缺福,死后还要连带媳妇受罪,我和你爸也该替儿子还你的情。”
婆婆把自己感动得稀里哗啦,又拉动卓雅君泪水汪汪。隔着电话哭诉衷肠,一下子拉近娘儿俩的距离。卓雅君可以真真正正解除后顾之忧,安心陪母亲回老家住几天。
张二爷侦察了三天,摸底行动进展缓慢,基本没弄清头绪。他特别郁闷,司马相关交代的这点事未能摆平,以后怎么面对更加复杂的局势?张二爷一筹莫展,跑到范水水的店里鬼混。
正是下午四点多钟,范水水放下手中的活儿去内室,甘献身子为张二爷消愁。两人运动到黄金分割处,高潮即将迭起,张二爷的电话响起烦人的铃声。他没好气地骂道:“谁他妈的打电话不分时候。”见是张大力的电话,示意范水水悠着点,便按下接听键。
张大力开玩笑说:“这么长时间才接电话,二哥在哪儿鬼混啦?”张二爷以为本家兄弟发现了他的行踪,嘿嘿地笑着说:“能去哪儿混,不就是泡妞吗?兄弟想泡我让给你。”
范水水听得真切,有心骂张二爷几句,但她没那个胆量,于是故意在下边大幅度动作。张二爷没有思想准备,下意识地叫出声。张大力惊讶万分。
张大力已转任市局刑警副支队长,自恃身份特殊,哪能将自己长时间地等同于土财主,率先停止贫气的对话。他郑重其事地交代:“晚上去黑岛料理吃饭,我宴请市直单位的几个处级干部。”
张二爷爽快地回答:“没问题,绝对按时到场。”他心里却十分明白,兄弟是让他为宴请活动埋单。
张二爷和本家兄弟通电话时,下面的小兄弟比较老实本分,如今和本家兄弟的电话通完,下面的小兄弟也知该干什么了。他三下五除二便掀过高潮,起身穿衣便赴酒场。
范水水彻底从良后,特别注重良家少女形象,也在意张二爷对自己的态度。张二爷刚才的所作所为,使她的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眼里顿时成了汪洋。
粗心的张二爷根本没在意,说声晚上听我电话喝第二场酒,便坐车去黑岛料理。他也有细心的地方,期待能不虚此行,搭车完成特殊使命。
张二爷纯粹是陪衬,桌上没他说的话,也无法插嘴,难得清净,坐观张大力他们斗酒。张二爷默记住最经典的几句酒词:喝下去五十二度,尿出来三十八度,打个喷嚏十二度,剩下二度喘出来。
酒场进程过半,杜某晃着膀子神秘地走进包房,虚张声势地说:“张支队在黑岛宴请各位领导,是黑岛的荣光。服务员,快倒大杯清酒,我敬领导们几杯酒。”
张大力原座未动,眼皮都没抬,含糊其辞地说:“这儿没你的事,敬完酒快走人。”
杜某点头哈腰地称是:“我喝干杯中酒,领导们随意喝。”桌上的领导们全都象征性地端端杯,杜某见张二爷坐在下首,以为两人的身份差不多,邀请张二爷共同干杯。
张二爷没理那个茬,故意耍刺儿头:“我以为杜经理来免单,闹了半天专程敬领导酒。这桌上虽然就我不是领导,但与领导们坐在一起,说啥也要享受领导待遇。咱俩的酒免掉吧,杜经理自己喝‘毒’酒为高,张某失陪了。”
杜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地端着酒杯找感觉。
张大力揶揄道:“别拿我二哥这豆包不当干粮,他的经济实力,比你们后台老板还要强。捏柿子找错了对象,我陪你喝干,快快到别的屋视察吧。”
杜某探过身子碰张大力的杯,把酒喝干后立马走人。他暗骂自己记吃不记打,也属于跌跤拾驴鞭挨日的命,而且有张二爷在场时,准他妈的背点。
杜某狼狈不堪地出屋,张二爷补骂道:“姓杜的小子不算好鸟,竟干些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混账事。我陪领导们喝酒正带劲,让他娘的搅了局。大力兄弟,你答理他干啥,我见他就想抽丫的。”
张大力属于不掏钱的东道主,请来的四位都比他职务高,因而他喝酒的积极性飘红。韩国清酒较中国白酒温柔许多也是酒,三壶半下肚六两多,张大力的思维略受影响,便爱讲点密级低的真事。
他压低声音说话:“今天桌上没外人,我提醒几位领导和二哥,以后来黑岛吃饭小心点,怕人背人的场合,最好少往这安排,包间里全装了监控。谁参加酒场,谁和谁常在一起,酒桌上怎么喝酒,姓杜的没事守在监控屏前,看得真真切切。所以领导们喝花酒更要注意,防止被姓杜的抓住把柄。”
张二爷如梦方醒,探底得来挺容易。他拍开兄弟的马屁:“神探就是神,没有瞒得住兄弟的事。”
张大力笑呵呵地说:“二哥别拿兄弟找乐,支队上周办了起案子,涉及黑岛料理的杜某。虽然案子最后没杜某的事,但侦察员无意中发现了监控的小秘密。那天杜某在黑岛设宴,请支队的相关人员喝酒,席间侦察员偷偷地告我实情。我们务必引起高度重视,别栽倒在黑岛里。”
张二爷愤愤不平地说:“杜某太他妈的缺德,公安局应该端掉他的监控窝。”
张大力没接话,因为他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按职能论,清除监控与刑警支队似乎无关。
桌上的四位领导酒兴大减,却发自内心地感谢张大力的警示,等于给他们上了堂生动的保密教育课。今后在外边吃饭,必须增强防范意识,否则会在不知不觉中泄了密。
张二爷坐在桌旁纯属摆设,越喝越别扭,老想脱身,但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张口。张大力讲出黑岛料理的秘密后,心已飞翔,算计着与司马相关分享胜利果实。
张二爷溜出包间结清账,回到屋里如坐针毡。他抓住说话的机会和大家告别,理由是老婆吃得不对劲在输液,他赶回老家照顾照顾。
四位领导看得出,张二爷与他们缺乏共同语言。张二爷别扭,其实领导们也别扭。张二爷解脱了,等于他们也解脱。但领导们水平高,都很有风度地讲客套话,嫂子身体要紧,别耽误治疗,有机会咱们接着喝。
张大力说替领导们送送二哥,尾随张二爷出门,无非落实结账的情况。张二爷愁容变笑意:“兄弟莫要担心受怕,你嫂子的身体比牛还壮。我有点闲事需要亲自出马,不拿老婆说事不逼真。”
张大力轻轻地擂了擂张二爷,充开了百事通:“二哥真有你的,我早看出你在玩花活,只是当着领导们的面没点破。”
张二爷保持着笑意说话:“兄弟快进去陪领导们,账我已经结清,吃好喝好后你们尽管走人。”张大力点点头没再言语,安心地回屋喝清酒。
张二爷自驾车先接上范水水,然后打电话问司马相关的动向。司马相关说他在小酒馆吃饭,二哥要没酒场,快快赶过来喝几杯,都是些老熟人。张二爷没客气,开车直奔小酒馆。司马相关与黄副局长等六人刚喝过前三杯,张二爷来得正是时候。
黄副局长率员彻查黑岛料理的缴税情况,已经查出三个问题,一是上缴的定额税偏低,二是没缴超出部分的个人所得税,三是企业所得税与企业所得严重背离。针对三个问题找原因,并拿出初步处理意见,上报司马相关最后定夺。
司马相关今天下午看过文字材料,召集黄副局长等四人当面听汇报,共同研究商量处理意见。
司马相关概括成三条意见:第一条是,营业税定额在原有基础上翻番,由每月五千元升至一万元。如果黑岛料理不服,就按发票收入如实缴税。第二条是,补缴个人所得税并处以罚款,按照相关规定顶格罚款,以罚促黑岛提高纳税意识。第三条是,严格审核账目,理出黑岛料理的大概所得。据初步估算,黑岛料理每天营业收入二万元以上,而实际缴纳所得税每月才二千元出头,与高额收入严重不符,至少要给它定额到五千元。这么做也许欠妥,但是不定额按账目缴所得税,会计都故意把利润往小处做,所得税没有几个额。
黄副局长间接吃过杜某的请,答应杜某的朋友从中周旋。但是汇报时见司马相关如此清楚明白,便打起退堂鼓,没再坚持个人意见。司马相关恨透了杜某,自然要出重拳。黄副局长若从中讲情,肯定会受连累挨板子。关键是黄副局长只收下两条苏烟,没捞到实质性的大好处,他有毛病才引火烧身。
由于商量得仔细认真一步到位,下班后又拖堂半小时,小汇报会才告结束。司马相关表示请大家喝点闲酒,为他们几天来的辛苦工作洗洗尘。黄副局长异常兴奋地说:“司马局长扶正后太低调,早该请请弟兄们为你祝贺,也能提高大家保驾护航的积极性。”
司马相关说:“今天是小酌,待到咱们的‘税网行动’圆满成功,我再摆场大酒庆贺。”
黄副局长投司马相关所好,把酒场安排在卓君小酒馆,在方便司马相关的同时,也方便自己找卫姐。
张二爷和范水水的加入,无疑给酒场注入新的活力。他俩成为酒靶子,黄副局长率领部下疯狂扫射。几个回合下来,刚喝过半斤清酒的张二爷,又喝下半斤白酒,下意识地向着醉酒的境地进发。
张二爷趁着意识稍微清醒,贴近司马相关的耳朵说悄悄话,盛赞司马相关料事如神,嘱咐司马相关以后去黑岛要小心行事,杜某在包间里装有监控器,所以能随时掌握各屋的动态。
司马相关听后惊喜交加。惊的是杜某缺德冒烟,啥手段都敢使出来。幸亏自己没单独领女人去那里做亏心事,否则的话,被杜某抓住短处,下步将无法处罚黑岛料理。喜的是自己决断正确,如果不派张二爷打探出底细,恐怕要冤枉王小吉。新账旧账记在杜某身上一块算,非把姓杜的鼓捣掉一层皮。
有关针对黑岛的信息没外泄,司马相关体内外感到特别踏实,下步只是如何落实他的“三条”问题,不必担心节外生枝。思想没有负担,喝酒自然出劲头。他也加入团战,正面进攻范水水和黄副局长,腾出身手从侧面保护张二爷,报答他的探底功劳。
卓雅君陪母亲回老家,要待几天才能回来。卫姐忙完手头上的应急活,迫不及待地坐到酒场陪酒。她的眼里只有黄副局长,两人打情骂俏特亲昵,根本不在乎外眼。
如此露骨大胆地表现,等于给自己挖了个坑。酒场上酒风转向,在司马相关的暗示鼓动下,黄副局长和卫姐这对靠家,成为新一轮的酒靶子。两人迈向喝高的目标,已经不能唱“打靶归来”歌。
屋里的酒高潮迭起,张二爷找到替死鬼,躲在旁边看风景,很有京剧里诸葛亮摇扇坐城头的悠闲风度。
忽然隔壁房间里传出吵闹声,有人在高声叫喊:“老板,老板呢?老板死在哪里?再不出面砸酒馆了。”
没等卫姐反应过来,张二爷率先冲出去,他要探探虚实,给小酒馆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