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兮兮从珠海一号恼羞地回到家时,尚家大院正其乐融融,热闹非凡。尚家大院位于柳林湖之畔,中式独立院落,四周是镂空花窗、清水围墙,屋顶是双坡面灰色筒瓦,弧形的屋脊,灰色的砖墙,朱红的大门,整个布局是沁人心脾的中国风。
女儿尚感、狗狗尚书一见贾兮兮,便冲上来亲昵。贾兮兮偷瞄一眼,见尚母一脸的不高兴,慌得把两个至爱暂且放在一边,赶紧见了左右平、柳静薇。
贾兮兮叹气说:“表哥好福气!表嫂在那种地方待了那么久,竟然还是这样细皮嫩肉的,真要把人羡慕死。”
见柳静薇脸色尴尬、颇不自在,尚老太太骂说:“尽是胡说八道的乱弹琴胡扯,羡慕什么呢?过去的事以后谁也不要再提。静薇,你和右平从此就住在这里。忆春,你一个人也孤单,每天回到这儿住,和你儿子、儿媳团团圆圆的才是正经。我不管你们白天都做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当城市的长也好,当董事的长也罢,每晚早些回来,一家人热火朝天的才算有趣——等我死了才允许你们四分五裂地单过。”
尚忆秋的爱人刁仁对尚母说:“老太太,你有所不知。虽然都是董事长,但您外孙子这个董事长可比我的这个金贵百倍以上。我名为董事长,管的那是国家的资产,实则是个仓库保管员,手中只有一把钥匙。”
刁仁又对尚忆春说:“相比起来,忆春这几年跟着老谭那是英明决断,可儿子的事更上心,这是对的。尚家已经出了两个市长了,就是再出个省长又能怎么样呢?说不定还是个麻烦。但现在出了个老板,那就大不一样了。这有了位大老板在家,以后我们尚家的巨额财产也解释得清楚,不存在来源不明罪,我们花起钱来、做起事来也多了一个自由支配的手段。哎呀,总算是有惊无险,忆春,你筹划得滴水不漏,这真是富贵险中求!喜讯呀!好!好!”
看到尚忆春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尚忆秋骂道:“什么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净红口白牙地嚼蛆!你也别说那么多,我和忆春为你的事也没少操心。你知道自己是个保管员就好,那就不会那么胡来了。”
尚母说:“忆秋说得极是。我是老糊涂了,但比你们年轻人说不定更拎得清楚一些。终归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还能愁得了吃喝不成?凭你们现在怎样的威风八面,还得要受得了贫穷,耐得了富贵才算本事。千万不要被钱迷花了眼,走老谭的老路。”
吃晚饭时,尚母扯着静薇坐在自己右边,把尚感按在左边,其他人均坐稳。刁仁捧出一瓶酒说:“外甥,这是六十年的春秋酒。今晚是个喜日,我们无论男女老少,均开怀畅饮。老太太也来一盅,忆秋、忆春也来一盅。”于是大家举杯同庆、谈笑风生,只是把尚书冷落在一边,急得在桌子底下乱转。
尚忆秋几杯酒下肚,说:“我明天就要离开人大,正式退休了。现在做点事有多难啊!人家说,‘纵然有妖精的手指,握的只有一手荒芜。’一点儿不错呢。以后你们凡事要检点、要自爱,个个也为我争气一点。特别是老刁和尚须,不要再讲什么富贵险中求了!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的人——就是为人民服务还有年龄限制,又没有世袭的任期,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呀!”
刁仁说:“忆秋,你也不要杞人忧天地担心我。这几年搞国退民进,我把企业都卖得差不多了,后面就只有卖身的份儿了。右平,等我空壳了,我就到你们左右天下集团谋一个仓库保管员的位子——看仓库我有几十年的从业经验。”
尚须却说:“老爹,不要等您卖身那天了,您把那能源集团董事长的位子早点让出来,也给我腾个空间。您也老大不小了,现在要么退休在家享福,要么到表哥那边谋个高薪算了。现在从政府官员直接空降到民企的也不在少数,这也是洗钱的好方式。”
刁仁呵斥道:“不孝子!我怎么就老大不小了?我又何时挡了你的路了?你也配说什么空间?我怕十个董事长让出去,也换不来你一寸的空间,反倒给司马刀腾出空间了。这几年要不是你妈妈照应着,你有十个公职也被开除了,还敢在这儿说!要是能指望你,那还要我这么几年苦得像个孙子!”
尚须气昂昂地说:“急流勇退嘛,您激动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总比被人用棍子赶出来好。”
刁仁气得脸煞白煞白的,正要发作,尚忆秋骂说:“你这孩子就是不懂事。退一步,就是退半步也没那么容易的。人家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也不是随口说的,那是真知灼见啊。你仔细看看你妈这几个月是怎么退的就知道了,你现在却又去为难你爸,一点儿也不怜老惜弱。”
尚忆春叹息说:“姐姐,说这些做什么?大家都喝酒要紧,有多少事在心里忙,干吗连吃饭也不得安生的?我巴不得今天就退了,天天有忙不完的事,何苦呢?”
尚母插话说:“我活了一把年纪,看的就是这一茬儿一茬儿的人和事,自古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该进进、该退退,我黄土埋到脖子上了都不慌,你们年纪轻轻的慌什么呢?全扎在一起讲一些没用的话。我说你们几个都把心思摆端正了,就是进退也要进退自如,这荣华富贵也是享不尽的,差不多就行了。只有可儿这个年纪,那才是刚出蛋壳的鸟儿,只有高歌猛进的份儿,一定要把握好。我们把自己的事看淡一些,把可儿的事放在第一要上心的,当做家庭大事、要事才对。可儿大学毕了业,还一直闲着,一个工作没看上她,她也没有一个工作能看得上眼,互相瞧不起,终究不是个办法。依我的想法,可儿也不用挑花眼了,就到她表哥右平那边帮着做事,毕竟是自家的事,还要指望自家人才行,还能件件事交给外人不成?”
听这话,尚可意外举杯说:“表哥、表嫂,这个我自然喜欢,我先敬你们一杯!”
左右平闷坐半天,正愁无处表达情怀,听了自然高兴,说:“可儿能来那自然是极好,来帮我天天跑跑银行吧。这企业大了,虽然都要有纳天下英才而用之的胸怀,但正如姥姥说的,这资金来来往往的事,还是家里人管方便。”左右平边说边拉着静薇把酒喝了。
尚母惊喜地问:“天天跑银行做什么,真有那么多钱天天往银行存?”
左右平笑说:“跑银行也不光存款,还要贷款呢。”
尚母着急地说:“孩子,老古话了,‘冷在风上,穷在债上。’你可不能跟人家胡乱借钱。你要是做什么事缺钱花,姥姥还有退休金,全给你了。”
尚忆秋笑说:“老太太,您不懂。跟银行借钱,那叫借鸡下蛋,不用怕,永远不用还的钱相当于自己的钱,现在一点儿也不‘穷在债’上了,那都是‘富在债上’。提到银行,忆春,我这还有件事呢。我这不退了吗,高河银行的那个金总,找我到高河银行挂个独立董事,跑了十几趟了,非说我是金融界的权威。我知道自己哪里是什么权威,虽然在位时对银行了如指掌。其他没什么,我反正是退了,但忆春这次调回来了,成了我们的父母官,我就怕影响不好,连累忆春,所以一直不肯答应。那独立董事一年不挣也要挣个大几十万的。”
忆春想了想说:“姐姐,你考虑得很对呀。这个瓜田李下的事我看还是下决心算了吧。谁让我们为官一任呢,总要受些委屈。挣钱的事还是交给右平这样的民营企业家干吧,毕竟挣钱、搞活经济是他们的本分。我们大家不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尚母见忆秋、忆春如此识大体、顾大局,也就放心了。一家人东扯西拉的均喜笑颜开。右平和静薇也依次敬尚母、忆秋、忆春、刁仁酒水,其他人也依次敬酒和回敬。
不知不觉间,围炉夜话,吃到半夜,个个兴趣盎然,只有尚感早已和尚书先安静地睡去了。贾兮兮亲自查看保姆是否把尚感安顿好了,才过来和大伙儿说:“感儿马上就要上幼儿园了,也不知道去哪家好,尚须对这些事也不闻不问。”
尚忆秋说:“感儿不但要上最好的幼儿园,还要上最好的班。这儿童教育的事,那是国家的百年大计,还有什么要打折扣的事。”
贾兮兮说:“妈妈,只是这家幼儿园就是有你签批的条子也不一定能上得了,毕竟你是退了,这进退之间的差距立竿见影。让忆春姨妈出面也是难为她,我们也不想这样。我去找我哥哥,更不成体统,婆家这么有面子的人家,却为这事让我嫂子抓话柄。让忆美姨妈找她公公嘛,事情也闹大了些。但这幼儿园是稀缺资源,省里边还有那么多小孩要安排,这么不等不靠的,哪个会管我们家的难事?何况现在是经济导向,要想不花钱上,我看难。”
刁仁漫不经心地说:“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有何难?我马上安排能源集团给幼儿园捐赠个百儿八十万,岂不是一箭双雕的事?说出去是我老刁关心国家的教育事业,而且能帮感儿锁定一个名额。”
尚忆春、尚忆秋前面听了贾兮兮的话,确有难色,听了刁仁这么一说才觉得想法周全。晚饭后看了一会儿电视,每人喝了一杯上好的清茶,谈天说地了一个时辰有余,尚母坚持不住,其他人也均回去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