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么了?”青晏被符晓筠的一声喊吓得一哆嗦,虫子卡在嗓子里,不敢再咽下去了。
“你这瓜娃子,谁让你把这些嗜血虫吃了?”符晓筠气得想跳起来,赏青晏一记姑奶奶式的耳光,却发觉虽可以站起来了,但还是很吃力,只得用她那火红的长嘴着急地敲打着地面,“快吐了,快!否则八条命都不够你赔的!”
青晏听罢慌忙张开大嘴使劲咳嗽,但那些虫子像是生了爪子一般勾在嗓子里,怎么也吐不出来,反倒是一咳嗽生了些唾液,青晏忍不住咽了一下,就这么……吃进去了。
“吐出来了?”符晓筠听青晏没了声音连忙问道。
“没,没,咽下去了……”青晏感觉背后一阵发凉。
“你这个瓜娃子……”符晓筠用力扭过头,默然地看着他。时近正午,火辣的阳光肆意地倾泻下来,把符晓筠浇得生疼。
青晏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茫然地看着这只翠鸟。“味道有些涩了,”末了,还是青晏抿着嘴挤出一丝笑,“不如这稻场上的虫子吃着顺口。”
“谢谢你……”符晓筠抬起头不忍言语,仔细地看着青晏,她想努力的记住青晏化作皮囊之前的模样,但青晏的身影却越发得模糊了。
“若是……当真死了……会做那人的傀儡,我还是把自己烧了吧。”青晏收起了那丝强颜的微笑,用受伤的前腿撑起身体,学着张老汉讲故事时的样子,“大丈夫以行侠仗义立于天地,虽死亦无憾。”
“瓜娃子,还有一个时辰……你跟我回禺山,或许……或许我师父有法子救你。”符晓筠避开青晏的眼睛,低头看着眼前的野草,小声地说道。
符晓筠又怎会忘记师父所言:“八门嗜血咒,上古邪术,我禺山一派虽得高人点化,习得那防身之法,但若因大意中得此咒,却无根除之术。筠儿,你且仔细听好。除了施咒人自行解开,摆脱此咒另有三法:一者,一个时辰内于一万八千阵局中寻得反吟破解之法,恐唯仙人能为耳;二者,由他人将中咒之人身上嗜血虫移去,但该虫定会即刻侵入此人五脏,一个时辰内只得将此人以术法烧死。原中咒之人可生,但此人亡;三者,以我派术法燃火与其同归于尽,虽死但魂魄可不受施咒之人控制,方得再入轮回。”
“不必了,料也别无他法。”青晏看着只能勉强站起来的符晓筠苦笑道,“你快走吧,莫被仇家再抓了去。我在村里寻个炉灶跳进去便是了。只是娘亲嘱咐未能完成,黄泉路上相见,定会好生责怪……”说罢,青晏用力向稻场外爬去,背后的凉意已向全身蔓延,腹中却是烈日般烘烤,青晏的脚步愈发得沉重起来,“大抵是命不久矣了吧。”青晏想。
“青晏……我符晓筠欠你一命,来世哪怕寻便万水千山,也定当与你相见,来偿还,偿还……”符晓筠望着青晏,心里如生出万条柞蚕丝一般,系着那渐渐远去模糊的身影,一根又一根地慢慢撕扯下来,便再也无法言语了。
青晏闻言停下脚步,忍着腹里的灼热,回过头,静静地看着这只红嘴蓝羽的翠鸟,看着满地金黄的稻穗,看着远处结着墨绿青苔的石桥,释然地笑了,一如在多年以后的九龙山巅。
“如若有来生,陪我越过远处那山就好,我想去看看狼溪河”说罢,青晏拖着愈发沉重的步子继续向前走着。远处稻场边的林荫小道上,阳光透过树叶散落下来。那摇曳的斑斑点点,好似一张张恣意飘洒的纸钱;那窸窸窣窣的树叶声,好像儿时母亲的一曲吟唱:“天上有朵云,慢慢散成雾。地上的风在追逐……”
“青晏……”符晓筠后悔了。她恨自己未听师父之言,擅自离开山门;她恨自己争强好胜,意气生事,招惹了陆千山;她恨让青晏查看自己的伤口,告诉青晏自己会死于嗜血虫;她更恨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晏一步步越来越远。
“这张老头,教个鹞子翻身还要寻什么稀罕的荤食,说什么鸡鸭鱼鸟都看不上眼,牛吹得甚大,你一山野村夫一年才开得几回荤,如何养成这达官贵人挑嘴的毛病?”青晏快爬出稻场时,迎面正碰上魏大牛一路骂骂咧咧从林**上走来。魏大牛正愁没什么“稀罕的荤食”能使得张老汉倾囊传授那绝世好身手,见一只肥硕的青蛙慢悠悠地爬着,眼都亮了,“这也算个好吃食,肉多正能烤来下酒。”魏大牛一把将青晏抓了起来,“腿怎么还流血了?烤来吃可能不新鲜了。也罢,再撒点盐和胡椒粉,味道也必然不错了。”
“可以烧了我,断不能吃我啊”青晏挣扎着喊道。死,青晏倒是不怕,本来就是奔着哪家炉灶去的,被人抓来烤,倒是省了些脚程。只是唯恐被人吃了,反倒害了那人的性命。怎奈何魏大牛也听不懂,见青蛙挣扎便抓得更紧了些,边向回走边自顾自地说“还挺肥,便宜这张老头了,今日大牛我也开个荤。”
符晓筠一看青晏被人抓走了,还见得那人满目贪婪地拎着青晏说着什么,自然明白青晏是被抓去做那下酒的吃食,慌忙要爬起身追赶过去。青晏是会死,但同被人吃掉留下一地碎骨相比,自己去死好歹也能落个全尸。
但刚站起身,符晓筠就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身上的伤口又被撕开些,自己虽然摆脱了嗜血虫,但术法不知何故还被禁锢着,身上更是没有气力,如何去将青晏抢回来?符晓筠绝望了,就像年幼时眼睁睁地看着爹娘惨死时一样,只是那时不敢出声,此刻却是撕心的悲鸣。
“这扁毛畜生怎么还在这?”魏大牛顺着鸣叫声望去,又发现了这只翠鸟,“让你他处寻食听不懂吗?该罚!看你如何还能偷吃!”说罢,魏大牛俯下身,捡起一个土块就扔了过来,砰的一声,正中符晓筠,彻骨的痛伴着破裂的土块在她身上蔓延着,符晓筠看见魏大牛远去的身影在不断旋转,那扬起的尘土迷了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