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马子洋!我喜欢打球,我的理想是当将军!一个小胖子在台上雄赳赳地自我介绍。
很好,大家欢迎马子洋同学!穿着白色裙子的年轻女老师笑着带领大家鼓掌。
大家好,我叫林青青,我喜欢唱歌还有跳舞,我的理想,我的理想是当老师!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女孩微笑着自我介绍。
喜欢唱歌啊?可不可以给我们唱一个呢?老师问林青青。林青青马上说,好!老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林青青就唱起了《让我们荡起双桨》。
……
这是我上小学的第一节课。学校在茶叶厂的一个角落里,不大,整个校园都是树,我们就在一片绿莹莹的树林里上学。教学楼是一栋红屋顶青墙面的老房子,有点像电视里国民党大官住的房子。刚进教室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比村里的小学好看多了,而且这儿的学生都有自己的校服,村里的就没有。
下一位同学,冯晶晶,我们请他做个自我介绍好不好?我正走神的时候,老师突然喊到了我。同学们就一起拉长了声调说,好!于是我就扯了扯衣领,走上了讲台。扯衣领这个动作是跟茶叶厂的那个书记学的,我记得他开会发言之前总要扯一下。
我到了讲台上,先是认真看了一下下面的同学,然后又看了一眼微笑着的年轻女老师。老师示意我开始,我就清了一下嗓子,说,我是冯晶晶,大家好。然后准备回座位。
老师没料到我的自我介绍就这么点,有点意外,就问,晶晶同学,你的爱好是什么呢?长大了又想做什么呢?
我还是很认真地想了一下,但确实没想出什么来,就挠了挠头说,我平时也没什么爱好,就喜欢看小人书,长大了,长大了,长大了打仗吧。
老师的笑稍稍僵了一下,但是马上恢复了正常,她说,嗯,晶晶同学的自我介绍也很不错,那现在回座位吧,我们请下一位同学上来。
我就走回了座位,学着周围人的样子把手背在身后,抬起头盯着讲台上。可是我没兴趣去听讲台上那个人在说什么,我只是背着手而已。我的理想是什么呢?我的理想是当个可以带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可是已经有人说了这个理想,我为什么还要和他一样?他当了将军我当什么?那么,那么就说打仗吧。肯定有一天我可以带着自己英勇的战士站在最前线,对手不论是谁都将在我们的铁拳下屈服。
这第一节课多少有些无趣。我不认识这些人,他们也不认识我。他们大多都是从小就在茶叶厂一起长大的,彼此应该都熟悉。而我对他们来说,是个外来的陌生人;他们对我来说,也是陌生人。
晶晶同学你好,我叫苗苗。同桌的小姑娘一下课就对我很友好地说。我们的座位安排让我很不满意,居然是男生和女生同桌,要知道其实我并不喜欢和女孩们在一起,更不用说一起上课了。苗苗是个有点儿瘦的小女孩,尖尖的下巴,穿了一件粉红的衬衣。我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说,你好。说完我就趴在桌上。
其实同学们也并不是全都认识,此刻一下课,好多人就忙着在认识新同学。比如那个胖子,马子洋,他就很活跃,一会儿跟那个拉拉手,一会儿又跟那个拍拍肩膀。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角落里一个戴眼镜的男孩缩在那儿,马子洋过去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很小心地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算是回应。
这人有意思。我就这么想着,然后从座位上站起来向戴眼镜的男孩走去。
小眼镜看我大大咧咧走到他面前,似乎有点害羞了,低下头看着自己在课桌下的脚尖。
喂!我叫冯晶晶,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我叫程楠。
噢。名字不错。
嗯,你的也不错。
这就是瞎说了,我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名字好听过,好多人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还以为是个女孩,很多时候我就琢磨着该改个名字了,否则以后当了将军,这个名字岂不是让手下人笑掉大牙?但是我现在不想管这个,只是对眼前这个人很好奇。我就生了个奇怪的念头,我要和他当同桌。
咱们坐一块吧?怎么样?我向程楠提议。
他迅速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了下去,好,好啊,可是老师不让的。
我才不管呢,你同桌是谁?我和他换一下位子。我问程楠。他说,她还没回来,等一下就回来了。
你乐意和我坐不?我问他。他就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就在他身旁的位子坐下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我认出她就是那个林青青。她走到我跟前就说,这是我的位子。我站起来说,我知道,你愿意和我换吗?我想和程楠做同桌。林青青就皱起眉头看了我一下,摇了摇头说,不行,这是老师安排好的,不能随便换。
小气鬼。我就沉下脸从林青青的位子上走了出来。她也沉着脸坐了回去。
似乎我的第一天小学经历并不算愉快。傍晚放学的时候我把书包甩在背上吊儿郎当在茶叶厂里走着,夕阳把我的影子在水泥路上拉得老长。孤独而无聊的影子。我踢着路上的石子,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路。我不和新同学们一起走,我不喜欢和一群不熟的人一起走,我和那个小胖子马子洋不一样,刚才下课的时候他们一伙人已经商量着去食堂那边的小卖部吃冰袋了。
嘿!冯晶晶同学!后面有人在喊我,我就停下来回过头去看,是我的同桌,那个叫苗苗的小女孩。
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走?我问苗苗。她就很俏皮地说,我还想问你呢,男生们都去食堂吃冰袋了,你怎么不去。我就撇了撇嘴说,没意思。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苗苗就笑了一下说,因为我要回家呀。
这就奇怪了,大家都要回家的,回家也是一起啊,我知道好多人都住在这个宿舍区的。当然,茶叶厂还有另一个宿舍区,但那边的人一下课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而现在走在我这个方向的都是和我一个宿舍区的。
苗苗看出了我的疑惑,就说,哎呀,我家不住这儿,我家住外面的。
这我就真疑惑了,什么叫“住外面”?外面是一片茶山啊,她住在茶树林里?我就问,外面是哪儿?
外面就是,就是,我不是茶叶厂的。苗苗很爽快地说。
那你家是哪儿的?
水电站。苗苗干脆地说。
这下我知道了,她是大塘水电站的孩子。不过水电站离茶叶厂那么远,那里又没有自己的学校的,那儿的孩子都去附近的村子上学,很少有人会来茶叶厂啊。
我知道的,我常去才大塘钓鱼。我随口就说。
真的?
真的。
你不怕有人抓你?
抓我?为什么?
因为大塘里的鱼儿都是养来卖的啊,是不能随便钓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教我钓鱼的叔叔只带我到厂外的小溪去钓,大塘还有这古怪规矩啊。那我这个谎就扯不下去了。
苗苗也没追根问底,她只是问我,你家住哪儿?我就抬手指了指我家的那栋楼。
嗯,我知道啦,以后去你家玩你欢迎我不?
肯定欢迎啊,那我去你家呢?
也欢迎,不过去大塘挺远的,不要怕走路哦。
我俩就这么一路说着话就走到了茶叶厂的大门口。苗苗就说,我要走了。我注意到门外停了一辆面包车,车身上写着几个大字,茶叶厂小学校车。苗苗就跟我挥了挥手,钻进了面包车里。我站在门里对她挥手说,明天见。
这是我上小学的第一天,这一天我都无精打采的,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我有点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