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昏黄的余光星星散散地穿过浩瀚的森林,洒在潮湿松软的土地上。
楚山河从微凉的风中苏醒,心口还残留着悲伤,很漫长的时光以来和娄宿朝夕相处,突然分开,心中不禁空荡荡的。
环顾四周,除了昏沉光线下的古木落叶再无他物。
“我赶紧得回到珠月峰。”楚山河心想,记得从珠月峰来到这里时是往南飞行的,当下就侧背着影子的方向赶去。走了半晌,听到水流激荡的声音,再走了几步就从树林中走了出来,一方高耸的峭壁赫然临峙前方,壁上刻着“龙涎潭”三个大字,巨大瀑流似蛟龙飞舞般倾入壁下潭中。
楚山河走到潭边狠狠喝了一口水,洗了洗脸,继续绕路向更高的深山处爬去。一直走了两天两夜,龙云山脉真是雄广巍峨,只觉山势起伏不绝,绵延无尽,更不知自己走到了哪了,楚山河这些日子以来又惊又优,没有合上过一次眼,终于体力不支,昏倒在了草丛里。
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中听到人谈话的声音。
“脉搏平稳,过不了多久就应该醒了。”
“嗯嗯。他真是命大,被白云谷的道友们在来时的路上碰见,否则估计就要葬身荒野了。”
接着脚步声响起,并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楚山河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墙壁,用手臂撑起自己的前身,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很简朴的屋室,只有躺着的床和一张旧木桌子和几把凳子。
楚山河坐了起来,只觉得浑身舒畅,没有一点虚弱的感觉,但因几天没吃东西,感到饥饿难耐,伸手揉了揉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不禁苦笑。
“你醒啦!”
楚山河抬头看去,只觉一个身穿白色道袍的瘦小青年男子既惊且喜地看着自己,这男子虽然瘦小,却别有一番气度。
楚山河“嗯”了一声,刚想道谢并问这是在哪里,那个男子抢出门叫道:“刘师兄!他醒了。”
一个同样身穿白色道袍,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的青年男子快步走了进来,见到楚山河坐在床上,点了点头。
楚山河微笑点头示意,问道:“请问,这里是哪里?”
高大男子脸上出现惊异表情一闪即逝,随即微笑道:“这里是龙云山赤阳峰。你昏迷在了荒山中,被远来我宗的白云谷道友恰巧碰到,救了你回来。”
楚山河一听是在天道宗主峰赤阳峰,就知道了对方是自己的同门师兄,不禁惊喜交集,急忙下了床,鞠躬行了一礼,道:“同门师兄,我乃天道宗珠月峰的弟子。今日又见本门师兄,真实欢喜之至!”
对面两男子登时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当日见他昏迷时被抬上峰来时,衣不蔽体,全身破烂邋遢,并且蓬头垢面,肮脏不堪,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臭味,只道是哪里来的疯子爬上了荒山里,找不到出路而困晕于山中。天道宗为天下第一修真大派,救死扶伤也是责无旁贷之义,遂收留了他,给他洗净身体,换上了干净衣服,并给他服了特制的汤药,这才很快恢复过来,但他醒后神志清醒并非是疯子,让人吃了一小惊,不料居然说自己是天道宗的弟子,简直让人吃了一大惊,但见他语气如此诚恳,也不像是说谎。
高大男子兀自有些不敢相信,道:“你当真是天道宗的弟子?又为什么会落在荒山中?”
楚山河把如何去找法宝炼材而落入洞中,如何在洞里活了下来,如何遇到地震爬了出来的过程简单的说了一遍,由于娄宿死之前嘱咐过他不要和别人提起自己,心想这是娄宿怕自己的恶名连累自己,所以就对关于娄宿的事只字未提。
高大男子沉吟许久,道:“你就是楚山河吧?”
楚山河见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很是诧异,道:“是啊,师兄怎么只道我的名字?”
高大男子道:“当年你掉入龙晶矿区后,妙岚师姑曾去找过你无数次,又和本宗其他的道行高深的师叔试图救你无数次,但大地深广,始终不能找到你的踪迹,后来就都认为你死了。因为此事,师父他老人家还下令本宗弟子今后不得擅自进入龙晶矿区,只怕里面有隐藏的危险,再害人性命,所以你的名字与你的事情,本宗弟子大多都知道。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真是不可思议。”
楚山河听到师父和其他师叔曾找过自己无数次,心中很是感动,但自己所处之地实在太深,找不到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高大男子苦笑道:“你可知现在距你掉入洞中,过了多久了吗?”
“只觉得过了很久,但我所处之地不见天日,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
“足足有五年之久了!”
楚山河“啊”第一声轻呼,虽然知道很久,但也没料到居然整整五年,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感慨万千。
高个男子道:“你能回来真是万幸之至,不如先在我们赤阳峰住上几日,好好休养休养,再回珠月峰不迟。我叫刘锋,他叫宋叶。”指了一下瘦小男子,继续道,“在这里就当在家里一样,不要我们当作外人就是。”
楚山河道:“多谢刘师兄,宋师兄的好意。但在下想念师父心切,盼望尽早向师父他老人家报平安。”
刘峰点了点头道:“那也是,但你回珠月峰之前,我师父玉清道人想要见你一见。你今日见过我师父,明日一再走也不迟。我和宋师弟会送你回去。”
楚山河道:“嗯。一切就听刘师兄安排吧。”楚山河从前从来没有离开珠月峰,更别说见掌门人玉清道人了,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紧张之意,同时不解掌门师叔为什么要见自己。
刘峰和宋叶带着楚山河去吃饭。楚山河已有五年没吃饭,之前一直由[玉露神泉]延续性命,现在吃人间五谷杂粮倒颇为不习惯,虽然赤阳峰伙食由各种珍稀食材所制,美味可口,但总觉得难以下咽,所以稍微填了一下肚子就不再吃了。
接着往峰顶主殿玄真殿走去。
其时正值晌午,春风轻拂,满山翠绿微摇,更有娇花初开,五彩缤纷点缀山间。
楚山河向天仰望,只见巨日丽天,仿佛近在咫尺,颇有触手可得之感,直叫人头晕目眩,心道本宗的主峰赤阳峰果然不负“赤阳”二字,当真是非同一般。
但峰上小路蜿蜒,又多参天巨树,重花繁绕,所以去向峰顶的路也是曲折多回,当下几人穿行于小路之间,听得远处隐隐约约飘荡着箫声,刘峰与宋叶两人对望一眼,面现惊喜之意,同时笑道:“快走!”当下加快了脚程。
楚山河不解,问道:“二位师兄,为什么突然加快了脚步?”
宋叶精瘦的脸上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笑容,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几人快步行走,箫声越来越清楚,楚山河虽不懂音律,但听得箫声温雅婉转,甚是悦耳动听,语调低而不断,如游丝随风飘荡,却连绵不绝,颇有一股凄凉伤感之意。
宋叶忽然小声说道:“嘘~小心行走,不要发出声音。”脚步迅速放慢,半蹲身子,缓缓地向前移动,向做贼一般。
刘峰也如他的样子,两人眼里都放着奇异光芒,嘴角挂着一丝笑容。楚山河看着心里觉得十分好笑,心想他们两个之前一派正经样子,气度不凡,为什么现在这般猥琐,但当下只得学着他们的样子往前缓缓移动。
楚山河无意间踩到了一根枯枝,发出“咔”地一声响,箫声戛然而止。
刘峰和宋叶吓得立马摒住呼吸,趴了下去,楚山河也吓了一跳,本来就不知道他们俩要搞什么鬼,这下子更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头发衣间挂满杂草,只见前面一个女子正惊诧地看着自己。
这女子一身淡蓝衣服随风飘舞,白皙如玉的手轻轻握着一只竹箫,鬓间几缕碎发伴风拂在脸上,眉目间的温柔似春水微荡,一双眼眸不含丝毫纤尘,纯净如冬日的初雪,此刻微带娇羞,又含一点嗔怨,惊诧地看着自己。
楚山河一时看呆了,心道人间竟有这么美丽出尘的女子,浑没察觉对人家如此目不转睛地盯视是十分无礼的行为。
那女子没料到竟有人会藏在这里,显然是吃了一惊,见楚山河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更是觉得尴尬之极,不觉面红过耳,但她好像修养很好,也没出口骂人,只微微一笑,转头快走,转眼没于花丛草木间。
楚山河猛地惊醒,心中兀自在回味刚才那淡淡的一笑。
刘峰和宋叶站了起来,宋叶对楚山河嗔道:“都是你不好,你知道见一眼施姑娘有多难吗?”
刘峰叹道:“只差一步。”
楚山河有些不知所然,挠头喃喃道:“什么?原来你们是来偷看人家姑娘啊。”楚山河虽说他们是来偷看,但那女子的美貌也着实让他自己心神一荡,倒不觉“偷看”有什么不齿的地方。
刘峰也不以他说自己“偷看姑娘”为意,反而说道:“施姑娘是赤阳峰赵泰师叔的侄女,赤阳峰第一美人,但平素娇羞的紧,不常和我们男弟子说话,平日又深居简出,要见一见也是很难得。我们赤阳峰的男弟子都以见上她一面为荣,如果说上一句话,那更是大幸。有一次我和宋师弟去玄真殿见师父,碰巧遇到她在吹箫,我俩整整看了两个时辰,真是..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只后我们便跟众师兄师弟吹嘘了一番,不料他们竟然终日去山间草丛潜伏,如果有人问,就说是打坐练功。”说道这里楚山河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心想长门的弟子们也没有想象中的严肃正经,反倒是一个个的登徒浪子一般,但一想到刚才的绝伦美貌,也大觉实在是有情可原。
刘峰假装严肃表情,道:“楚师弟,你不要笑。”楚山河越看他的严肃表情越想笑,但还是强忍住了,刘峰继续道,“后来好像被施姑娘发现了,施姑娘就不再山间吹箫演奏了。众师兄弟们久等不来,也渐渐的都不再苦等。从这以后师兄弟们没人再见过她,应该是深居闺阁了吧。没想到今日让楚师弟你捡了个便宜。”说着顿了一下足,显是大有不甘,突然面露担忧神情,道,“不过,倘若她将此事告诉赵泰师叔,说你在草丛中偷看人家,那你可就有得受了。”
楚山河心中一凛,道:“什..么?赵泰师叔?”
刘峰正色道:“不错。赵泰师叔连我师父都敬他三分,倘若知道你偷看他侄女,定会不饶你。”
楚山河心中怨道还不都被你们带来的,好好的去见掌门师叔,却生出了个这么个岔子,倘若我被人知道偷看人家姑娘,我还有脸回珠月峰吗?雪娥师姐也会瞧我不起。想起西门雪娥,心中不禁有一暖,在地下绝洞中朝思暮想,日夜牵挂,现在恨不得马上就回到珠月峰见到她,当下也不管其他的,道:“刘师兄,我们还是尽快去玄真殿见掌门师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