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寥寥的光线穿透厚厚的云层撒满各个角落。头顶上盘旋着阡陌交通的天线,将整个城市分割成零零散散的碎片。
遥远的记忆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2002年,夏天。
我与家人刚搬来这座陌生的城市。
陌生的建筑,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群,陌生的吵杂声。
让我眼花瞭乱,心乱如麻。
天空清澈如水,没有一朵浮云。刺眼滚烫的光线穿透皮肤,火辣辣地疼。
孑然一身的飞鸟在空荡荡的天空不停地振翼盘旋,东张西望。找不到一个方向可以远去。
我漫无目的地在陌生的寻常巷陌游晃,找不出一样让我觉得熟悉的事物。
弥漫着乳白色薄雾的巷弄,在芒果色阳光的照射下形成了一层又一层的迷人光晕。
狭窄的巷弄里一个亭亭玉立,肌肤洁净如玉的女孩被几个男包围着。纤细的双手被压在斑驳的墙面上,发出呜呜声的樱桃小嘴也被人用手捂住了。身体上单薄的布料被嗞啦嗞啦地扯碎。眼睑里摇摇欲坠的碎钻在阳光下开出目迷五色的花朵。
我站在不远处呆呆地看着,心想这是拍电影还是干嘛?当看到那女孩努力地转过头来望着疑窦丛生的我,并向我投来个求救的眼神时,我才意识到这不是拍电影而是现场直播,主角是我。
我内心的正义之气蠢蠢欲动,瞬息喷涌而出。我虽不是英雄,但即将成为英雄。单挑一群人,我无能为力,只能挨揍。我绞尽脑力,突然灵光一闪,办法有了。
我把拳头紧紧地握着,脸上憋气憋得通红。沉稳有力的双脚每踏出一步都有排山倒海之势,加快歩伐狂奔而去,地动山摇。
我张开嘴巴,扯开噪门大喊:“非礼啦!强jian啊!”
喊完之后,全身如泄了气的气球般干瘪无力。轻飘飘的身体若有一阵微风吹过似乎能把我给吹上天一样。
安静的巷弄里传来我的回音,声势浩荡,起伏有序。
几个围着女孩的男生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我,忘了言语。巷弄里的住户后知后觉地齐齐打开窗门,探出个黑溜溜的脑袋东望望,西看看。
最后,一双双如苍狼猛兽的犀利目光聚集到我们身上,如一把把尖锐的利器刺得我们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那一双双雪亮有神的眼晴望清了被强的不是自家的女人或女儿后,眼睛的主人们松了口气,安心地缩回了头。然后手脚利索地关上窗门,不留一丝缝隙。
“啪”的两声,又有一扇窗户打开,传出一位强壮有力的年轻男子的嘹亮噪音:“别把我家的门口弄脏了。呐。给你们包纸巾,完事了把地擦干净。”
语毕,又把窗门迅速关上。
铺满细碎光斑的地上,静静地躺着一包包装精致的纸巾,摆出一副慵懒的让人血脉喷张的姿态,好不诱人。
那几个男生回过神来,用恶毒的眼神瞪着我,恨不得将我活剥生吞。他们活动活动筋骨,摩摩拳,擦擦掌,凶神恶煞地向我走来。
四周干燥的空气戛然停止流动。我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演好这场英雄救美的剧情。
打是打不赢的,跑是跑得掉的。剧情已经开拍,不管是英雄还是歪种都得把戏演好。
一个男生大声嚷嚷着:“臭小子,想找死?”
我怯弱弱地说:“你们欺负柔弱的女孩,是不对的。”
另一个男生吐了口粘痰,说:“不对你妈。”
我说:“你骂娘,也是不对的。”
又一个男生说:“少跟他废话,揍他。”
我一听,立马急了,说:“老师说打人更是不对的。”
“草,娘的。我们最讨厌老师了,兄弟们往死里揍他。”
我看着他们万事俱备,只差揍我。急中生智地掏出我兜里的钱,忍泪一撒,五光十色的钱币满天飘飞。
我大喝一声:“有人撒钱啦,快来捡钱啊。”
几个男生抬着头看着飞舞的纸币,说:“兄弟们,先捡钱,捡完再好好收拾他。”
然后,他们弯下身子,满脸兴奋地去捡从半空中缓缓而降的纸币。
巷弄里的住户,一听有钱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推开窗门蜂涌而出,加入到捡钱的活动中去。
我挨肩擦背举步维艰地走到那女孩的身边拉着她纤细光滑的手风驰电掣马不停蹄地逃窜而去。内心稀嘘不已:“性命和实力都不如几张纸币。”
身后,雾气笼罩的巷弄和人群。
愈来愈模糊。
淙淙流淌的河水,微波粼粼清澈见底。悠哉游哉的鱼儿在水里欢呼雀跃地追逐、打闹。毛茸茸的青草随着风掻首弄姿,散发着阵阵的薄荷香。
我拉着她跑到精疲力尽。
茫然四顾,眼前是空无一人的河岸。站在河岸上的我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回过头去,见没人追来,抽出了被我拉着的小手。
她低着头,轻轻地说:“谢谢你。”
她悦耳的声音宛如天籁,动人心弦。
我说:“不客气,救人一命,胜吃七颗葡萄。”
她掩着脸笑了,说:“你真幽默。”
我挠了挠头,脸上泛起片片红晕。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动作缓慢地蹲下身,低着头在河边的沙滩上画着OOXX。
我又再问了一遍,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依然对我不理不踩,干着自己的事。我忽然想到电视上演的男生问女生姓名时都得先自报家门。想通了这点,我说:“我叫木生。上有即将四十岁的爸妈,再上有七十多岁的奶奶,有车有房,三室一厅两卫,居民户口,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沉默不语,视我如空气般继续画着OOXX。
我的脸哆嗦着,身体也哆嗦着,大声说:“喂。我和你说话呢,你好歹吱一声呀?”
她抬起头来,惊鄂地看着满脸涨红的我,说:“吱。”
声音微弱得如蚊子般细小,难以捕捉。
我叹了口气,灰头土脸地说:“算了,以后我就叫你做X吧。反正你那么喜欢画OOXX。”
她点了点头,继续画着OOXX。
我对她的沉默束手无策。
悬在头顶上的太阳持续不断地吐着热气,耀眼的光线覆盖了全城。
一束金灿灿的光线打在X楚楚动人的脸上,仿佛是给她带上了天使的光环。
我看着如此的美人美景,说:“好美。”
她伸了伸懒腰,站起身来,说:“嗯。这里的风景好美。”
我说:“是你好美。”
她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一朵娇羞欲滴的花朵来,美得无以伦比。
我看着她上衣褴褛的样子,三下五除二地脱下我的衬衫递到她手上,说:“你穿上吧。”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被人扯得破烂不堪的衣服,叹了口气。
然后接过我手上的衬衫慢条斯理地穿上。她穿好之后,看着光着膀子的我,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我看着她泛红的脸,自己的脸也随之燃烧起来,滚烫滚烫的。
她突然皱了皱眉,说:“你是混混?”
我说:“不是。”
她说:“那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整就被我打断了。
我说:“我身上的纹身?那是二元一张的贴纸来的。”
我秀了秀左手的青龙,抖了抖右手的白虎,胸膛上随着呼吸起伏跌宕米老鼠露出了个可爱的笑脸。
她“噗哧”一声,悄然笑了,笑得我春心荡漾。
她说:“你不冷吗?”
我拍了拍胸膛,斩钉截铁地说:“不冷,天气这么热。”
轻风拂过河面带着一丝凉意,扑面来而。
我的身体哆嗦了一下,打了喷嚏。
她呆呆地看了看抹了抹鼻子的我,担忧地问:“你真的不冷?”
我摇了摇头,说:“不冷。你看我这么强壮。”
“哈欠。”我又打了喷嚏。
她又要开口。
我立马说:“不冷。不冷。刚可能是我妈在念叨我。”
她笑着说:“你真是个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