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温融竟然把面吃了个精光,东陵叆心中窃喜得不得了。她眼睛晶亮地望着他,想起来昨晚在他面前发脾气的自己,又想起来肃鸢劝自己的话,鼓起了勇气,抓住他的双手,不待他抬头,便语速极快道:“我虽然是世子妃、可是首先——我嫁的是你这个人!我不管别人怎么想规矩怎么样,在我心里,你首先是我的夫君、其次才是世子——我知道,你娶我大部分原因是为了东陵,但——难道就一点情意都没有吗?在知道世子妃人选就是我、我就是世子妃之后、你应该、还是有惊喜的吧、?”
“……”
“所以、以后无论什么事,不要让我觉得你是在利用我、我愿意帮你、愿意像肃鸢说得那样把辅佐你当做我的幸福、把你的治国梦想当做我自己的梦想——但是,你不要再瞒着我做任何事情、好不好……?就像这次、如果你愿意跟我商量,我一定会同意做你的幌子、绝无二话,可是你不能……”
“我明白了。”他静静地,反握住她的手,“我明白了。……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会都跟你商量好不好?我只是……从未想过,我的世子妃,竟是一个‘心怀天下、志向高远’的女子……”
“温——融——!”她听出他语气中的戏谑,更被他似笑非笑的样子弄得羞恼,咬牙切齿道。她未意识到,她喊的是他的名字,而他,却将这一声听进了自己的心里。他握她的手慢慢收紧,说,夜凉,回吧?
确是月已上梢头,夜色微凉。二人身影后,面摊的老板也开始收摊,诸葛良迎等近侍依旧隔十丈之远跟着,所以谁也没有看到,阴影处,黑影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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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随行队伍便再启程,赶往杉门。湲咸至杉门的路界平坦好走,一路行来,竟不觉颠簸。而东陵叆看一会儿风景、与温融嬉闹一阵,竟觉时间飞快,转眼便到了。
这次是住在一处郡王府宅,王府主人是三代世袭郡王,殷王爷。东陵叆梳洗时听肃鸢说,这位殷王爷虽年轻,但文武双全,是世子至交。其父辈祖父辈更是战场枭雄、战功赫赫。东陵叆听着肃鸢说着这殷王府的往事,竟如数家珍,不禁感叹,这个肃鸢,见闻真是宽广,思锄已经是自己见过最聪明见识最多的女子了,可她,似乎比思锄更厉害。
梳洗完,便要去大厅赴宴。东陵叆就知道,这种住在熟人家的弊病就是饭宴!她这不又得穿上得体厚重的衣服、嘴角咧开傻笑了么!她累的慌,却又没办法,由温融领着去了大厅。
厅上一见,她几乎没被这殷王爷给吓死——这排排站的女人是怎么回事?!殷赞似乎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上前来道:“这些都是本王的小妾,不在此用膳,特地来给殿下和世子妃请安的。”
他言一毕,这些女人果然都委身行礼,个个娇滴滴嫩得不得了。
东陵叆不禁在她华丽的衣服里翻了一个白眼——这个殷王爷,年纪不如世子大,怎么女人倒有了这么多!
殷赞又像是猜透了东陵叆的心思,笑着道:“传宗接代乃是大事,殿下与世子妃见笑了。”
恩……浓眉、凤眼、直梁鼻、薄唇——好一个标准的负心汉模样。东陵叆看清他的长相,心中讥笑道:还不就是花心好色,什么传宗接代、嘁、。她嘴唇不动、喉头发音对温融道:“你…这…都…交…些…什…么…朋…友…啊……”
温融却恍若未闻,请殷赞入座。
宴上二人喝酒谈心,旁若无人,果真是亲密好友。东陵叆却味同嚼蜡,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世子跟这种人如此亲近,倘或日后要立侧妃纳小妾什么的——他可是世子啊,这种事天经地义、可怎么办啊?!
她正琢磨得心神不宁,却忽听见那殷赞问:“明日便是六月初九流火节,不知世子妃有没有兴趣出去游玩呢……?”
流火节?东陵叆的心思立刻转了向,马上问道:“什么是流火节啊?”
殷赞笑了笑,答道:“这是出水的老节日了,不过现在有些城镇已经不过这节了。但是杉门却一直有这个习俗。放河灯、看萤火、放烟花、看百戏,都是杉门姑娘们最喜欢的节目……”
杉门姑娘……东陵叆心中恶心一下——想必这个花心王爷在流火节应该虏获过不少美女姑娘的芳心吧……
殷赞又接着道:“世子妃若有兴趣的话,可以同世子一起出去玩一玩。从王城奔波至此,也该放松放松了……”
东陵叆立刻兴奋起来,可温融却不说话,只是喝酒。东陵叆瞅瞅他,心里面痒痒的,磨蹭了又磨蹭,到底拉了拉他的衣袖,凑到他耳边问:可以吗……?
温融放下酒杯,别过头看她因为窘迫而红起来的脸,轻轻笑着,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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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过节,正事也还是要干的。
一大早用完早膳,温融便由殷王爷、东陵玙璠陪同着去了杉门考场,自然,同行的还有她的世子妃。世子虽是密会,但见到到场为数众多的备考仕子时,东陵叆真担心……这么多的人,消息当真瞒得住吗?可温融似乎并不在乎这些,他心中眼中,只有这些寒门仕子,虽然身份尊贵,但在这些读书人面前,却亲切得像兄弟手足。所以他们应该也同东陵玙璠一样,正因为如此礼贤下士之操守,才愿追随于他的吧……
她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完全想象不出来,这样一个人、一个优秀的人的心目中,到底装着什么样的理想国家、什么样的人民生活、什么样的未来天下……而他却只需登高一呼、高谈阔论,便可引来众人跟随……他每一句话,都伴随着仕子们的真心捧喝,其壮观,更胜东陵玙璠论辩之时。世子……这便是一国世子……国家未来、万民仰仗……她心却渐渐沉寂下来,她昨晚对他说的那些话……那些话……她真怕、只是说来容易、做来难……她怕自己做不到,怕自己根本就不够资格做他的世子妃……
“世子妃怎么了……?”肃鸢见她脸色难看,扶住她的腰身,小声问。
东陵叆却不说话,只是看着前面。到聚众散去,依旧木讷。
温融与东陵玙璠和殷赞说着话,并没有觉察到她的异常;而肃鸢扶着她,却觉得她的步伐越来越重,好像随时要昏倒的样子。
“肃鸢。”她正担心,却忽然听见东陵叆叫自己的名字,她应声,又听见她道,“我把你昨日的话听进了心里,我在乎他,想要帮助他,从出嫁之初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的心……可是……我从未想过自己是不自量力啊……”东陵叆看着她,眸子折射着太阳的光,如同一片晶莹的湖水,“我、我从小不爱读书,先生教的东西也都没认真学、我不像你、什么都懂、什么都见识过……我只是个……只是个……”
“您是世子妃。”肃鸢握住她已然冰凉的手,笃定道,“您已经是他的世子妃了,这比什么都重要。不管您读过多少书、知道多少事,这些都是次要,都是可以学的……就算是世子,他也并不是生来就什么都会什么都很厉害的呀……您说是不是……?只要有心,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世子妃如果想学,肃鸢的那点东西都可以教给您,您说好不好……?”
“……肃鸢……”她这几句话,说得东陵叆心中暖意丛生,一瞬间又像活了过来,她冲她笑了笑,道,“那我一定认真学!”
肃鸢也笑,她眼窝深,笑起来眼神便更深邃更迷人,东陵叆看着她,甚至想——要是她是世子妃……会不会对温融更有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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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黑时,东宫近卫便开始换下近卫服改穿百姓衣服,诸葛良迎一面换装,心里一面对东陵叆不满——虽然一路走来并无差错,可始终不能大意啊!世子安危是何等重要的大事、可这个世子妃、除了贪玩惹事她还会干什么?!偏偏世子还要他贴身保护她!他气不打一处来,哪怕见了温融,脸色也不好。
温融却也不理会他,看着东陵叆欢蹦乱跳的像个麻雀,他更不想扫她的兴了。
一行人素衣包裹上了大街,混在出来过节气的人流里,温融与东陵叆在前,殷赞肃鸢在后,除了诸葛良迎以外的近卫,皆退守街两旁保护。
整条街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比东陵城的祭典都要热闹!东陵叆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兴头正盛。温融紧紧地牵着她的手,怕被人流冲散。
街尽头的人更是扎堆的多,东陵叆踮脚看,原来是有百戏!她挣开温融牵着他的手,像只老鼠一样东窜西跑,一下子便站到了百戏戏台的最前面。台上共有三人,一人猪头,一人马面,再有一人不化装,一来二去地在说着些东陵叆听不懂的唱词。虽然听不懂,却也觉得新奇,她站在那儿,一面兴奋地看戏、一面回头吆喝温融快过来,可太多人拥挤横占在他们之间,温融跟剩下的人都没有办法接近戏台。
温融眼神焦急地望着她的身影,又看了看身旁突然猛多起来的人,觉得不对劲,朝身后喊道:“良迎、不对劲——保护世子妃——”
诸葛良迎已经被人流冲到了后面,但听见世子叫喊,心中一急,也顾不得许多,推开身边拥挤的人群便踮脚飞身,踩踏人头、轻功落到了戏台上,戏台上的戏子见忽然多了个人,都惊得不知所措,台下的人却不明所以,看见有人飞来反而大声叫好。诸葛良迎都不管,只是急迫地朝台下搜索,可来回看了几遍,却丝毫没有见到世子妃的影子——!他心想不好、借着戏人的肩飞身上树,竟远远见到几个黑衣正急匆匆地脱离人群往西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