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浅悄声说:“娘娘,别犹豫,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再也找不回了。”
在感情方面,我确实很犹豫,不够果决,毕竟对于尧泽,我不够了解。
但此刻我更惊讶的是轻浅的这句话,自从相认后,轻浅甚少在我感情方面给过我意见,这也是我始终觉得和轻浅关系有些隔阂的一个方面。
我来不及去看轻浅脸上的表情,尧泽已走至我面前。
他说:“你今晚很美,不管这是为了谁……这些都不重要,朕想了许久,直到刚才见你转身离去才有所觉悟,不管你心里有谁,只要有你在朕身边就好。”
他说这话时眼神柔和,好像天上一轮清辉的月亮被薄云遮掩时的朦胧。像是情深,可是距离却又遥远。
他说这话,难道是以为我的特意梳妆是为了尧风?
想也未想,便开口解释:“我……”
未待我说话,他将手搭在我唇上,阻止了我嘴里的语言。
“朕很开心,你能来,朕就当是来给朕践行的。”
九重天风大,顽劣的风将我耳边的发吹得散开在脸上,遮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借机低垂了眉眼,不敢看他。
浑身有些不自在,也许是因为紧张。
有双手轻轻拨着我的发,搁回耳际。
视线触及处,一片光明,只余下尧泽英俊的脸和嘴角暖暖的微笑。
我这个地方背光,他的表情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在笑,他的心情很好。
莫名的,我的心变得很轻很软。
父仇、纠葛这一刻似乎都远离了我,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我的眼里只留下了眼前之人。
我只知道眼前的人,我的夫君,要离开了,且是几月之久。
宫外茫茫江湖,险恶非常,不晓得能不能平安。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又平静不下来。
忍住到眼眶的泪,从一旁的侍卫腰间抽出一把佩刀,在他略微惊讶的注视中割下一截长发。用雪白的手帕包了,放至他掌心。
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朱唇轻启:“陌上花开,可缓缓归。”希望他能念着有人挂念,早点平安归来。
脑海中不由得想起曾经为了对付云妃而讨好他释放阿桑姐他们,曾在素签上写下了这句。他看到后果然很高兴,在我的写意丹青“陌上花开”的题字旁落下“缓缓归矣”。
那时候心里只想笼络他保住阿桑姐。
后来我回夜府时,他在黑沉如水的夜里,又用这句话作为离别惜语,触动了我。那天的夜比今日黑,那天的月没有今日亮,那天的人没有今日多,但是包含的感情却是一样深重。
又一次身临其境,我才发觉当日的他彼时的心情。
陌上花开,缓缓归来。
尧泽握紧我的发,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怀抱的温暖和安心融化了我,将我剩下的纠结、摇摆和许许多多的不确定都融化成积水,流进他看不见的心底。
不想管那么多累人的东西,只想好好珍惜此时此刻自己想珍惜的感情。
失去了风哥哥,如果还失去他,那我,真的就一无所有了。
直到此刻,我真的决定好好珍惜你、爱你,我孩子的父亲,我此生的夫君。
“天还冷着,别一个人外出,你现在身子还弱,乖乖听樱涉的话,多吃补品,注意保暖,少走动。如果我回来的时候,你长胖了,朕重重有赏。你只管安心待在宫里,如果觉得闷可以回夜府,但必须让风弟派人护送。你心善,见不得别人受罪,宫里的事远没有你想象的简单,有些不该管的不要去操心,免得沾染是非。朕不在宫里,万一你出事,朕鞭长莫及。所以你要好好保护好自己,不要让自己吃亏……”
看着他喋喋不休的嘴唇,感动得眼眶又酸了。
便难为情的说:“好啦,我知道啦,好多人看着。”
尧泽看着我羞怯的样子,抿唇微笑,就势在我额上印上一吻。当着后宫群臣的面如此放肆,我更是羞得抬不起头来。只怕明日坊间又有流言传出。
“皇上,该启程了。”李中的声音穿插了进来。
他脸上的柔情瞬间便消失了,偏头对李中说:“传令下去,马上启程。”
说完,将我的那包头发仔细的塞进了怀里,从他腰间扯下一块黄丝系着的玉佩放在我手中,郑重叮嘱道:“好好照顾自己,等我。”
我咬住下唇,点头应允。
尧泽转身离去,穿过人群,妃子们情深意切的不舍幻化成一声声“皇上保重”,声音缠绵。我看着他的背影一步步离我远去,当他走下九重天的时候,我感觉他有回望我这个方向。夜色浓烈,看不清晰。
随后只听得李中一句“启程”,然后成千上万的脚步声划破了整个夜空。
直到仪仗车队走了很远,人群才渐渐散去。
那些花枝招展的年轻妃嫔,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纷纷投来不善的眼神。视线纷纷停留在我手里的玉佩上,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我不得不深思,尧泽的这块玉佩难道还有其他深意?难道不仅仅是他留给我的念想?
这次我是把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了。
人群散去后,只留下一身白衣的德妃,她的视线正落在离去的群臣身上。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是方才为首的几位,那她在看谁呢?为首的不过是几位王爷和当朝几位首府。
直到那人群去得远了,她才收回视线,不想竟与我对视上。
仿佛偷窥被人发觉一般,为了掩饰尴尬,我主动开口:“你也来送黄上?”刚说完便觉得自己问的太苍白,来这的妃子不外乎这个目的,倒更显得我没话找话的尴尬。
“不是。”德妃说。话语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不是?
这回轮到我惊讶了。她不是来送黄上,那她来干什么,瞧着她刚刚看的方向,难道……
不想将眼前我欣赏的女子想得不堪,我努力遏止了心里邪恶的想法。
但是不安的疑团在心里越发扩大。
德妃笑了笑,仿佛才回过神来。她说:“你终于是掉进去了。”
知她指的是刚才与尧泽之间的事,便开口解释:“诗雅也只是跟随自己的心。”
“本宫也曾经这样年轻过。”她叹息一声。
“娘娘现在也还是一样,风华绝代。”
她看了我一眼,说:“你应该不是这种阿谀奉承的人。”
我笑了笑:“宫里说假话的人多,说真话的人少。”
她抿唇一笑,道:“走吧,可以同一段路。”接着说:“也难怪他喜欢你,不过他也太多心了,凭你,自保全无问题。”
我笑了笑,“娘娘夸赞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已。”正有些问题要请教她,便抓着这个话题问道:“不知娘娘对后宫有何看法?”
她的眼扫视了我一圈,已经看穿了我的目的,本来就没想在她这种明白人面前 耍心机,才问得这么直白。
她的声音带着冰雪覆盖的厚重:“世上最难测的莫过于人心,而人心最诡谲的莫过于宫廷。宫里没有人没有秘密,有秘密的人自然更会掩藏自己的秘密,秘密揭露的时候也许就是你的死期。”
“人若犯我,我必诛之,诗雅活着,也只是为身边的人而已。”
“好一个重情义的女子,既然如此,你更应该珍惜自己,不让身边的人担心。”
我明白的看了她一眼,想不到德妃表面上对皇上漠不关心,其实骨子里还是爱着尧泽,处处为他着想。
“多谢娘娘提点,诗雅尽量不让皇上分心。”
她脸上有一抹神情一闪而过,虽然她掩饰的很好,但仔细盯着她看的我还是捕捉到了。那分明是一种错愕。
她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呢,难道我回答错了?还是我根本会错了她的意思?身边的人,难道不是指尧泽,那还会是谁,难道是?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
“本宫给你几个忠告。”尽快转移了话题,她说道,:“皇后为皇上育有一子,且还被封为太子,就是下一任君王,他们之间即便没有爱情,就是亲情也足以稳固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皇上登基时,若没有皇后相助,可能还没有皇上的今天。你要想与她斗,就算有十足把握,也不一定能赢。就算目前他对你宠爱无限,但帝王之爱能持续多久,能大得过江山社稷?今日这一举,无疑是把你推到了风口浪尖,为了不触怒皇上,皇后明着不会动你,但你已成为她眼中钉肉中刺,你可要自己小心。如果有一天,你和皇后正式站在对立面,我想他的选择未必是你。”
我听得心潮顿起,手足冰凉。
她继续说:“再说贤妃,也只有你会妇人之仁。你以为贤妃真如表面上那么单纯无知,如果真是这样,她早已是不知死了多少回。宫里,没有一个人简单,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并不一定真实,这个我想你深有体会。”
是啊,这个我确实深有体会,当初宇王不就是利用这一点差点将我置于死地。
“好了,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多谢娘娘。”
看着她远走的身影,突然一下子茫然起来,帝王之爱能持续多久,能大得过江山?我不敢去设想,更不敢去赌我在他心中的地位。我才笃定的心一下子动摇起来,我以为我之于尧泽是不同的,他会在我面前发脾气,表现出他真实的一面,他那么温柔的对我说:“陌上花开,缓缓归矣。”可是这些又怎能抵得过他江山的厚重?
为什么我会因德妃的几句话而乱心,是因为德妃曾是他宠上心尖之人,我担心自己会步上德妃的后尘。难道他的爱真的不能相信吗?
到底当年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一阵冷风吹来,寒的刺骨,阳春三月的风也这样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