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气明媚,秋高气爽,西太后看起来精神不错,脸色红润也不像是久病之人。在重华宫的大殿接待了众多高僧,其中当然也包括了衍慧大师。
“贫尼参见西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以明镜大师为首,所有尼姑全都双掌合十恭敬地俯首作揖。
“有劳大师了。”西太后客客气气地笑道:“素问大师佛法高深,这么年纪轻轻就接替了慈云大师弘扬佛法,并且灵镜寺如今的弟子也明显增多,可见明镜大师劳苦功高,是不可多得的佛法大师啊。”
“阿弥陀佛,贫尼实在是有愧太后恩泽,与慈云大师相论,在下的佛法还只是一般造诣,需要再潜心修佛方能成果。”明镜大师客套地附和一句。
“大师,其实哀家平日里也会在寝宫的庵室看看经书,但是有些地方也不是很明白,不知道大师可否在斋戒之后与哀家一同研究佛法?”西太后诚心地说。
明镜大师垂首说道:“当然可以,这是贫尼的荣幸。”
西太后淡笑一声,然后侧目对身边的芷荷吩咐:“你们好好配合大师,稍后再把明镜大师带去庵室休息。”
“是的,西太后。”芷荷应声道。
说着,西太后又越过好几个尼姑直接走向了始终低着头不吭声的衍慧跟前。
衍慧不自然地一颤,眨眼瞄了一下西太后,正巧与西太后四目交会;西太后的脸色显得格外凝重,衍慧的心一沉,堵在胸口闷闷地。
就这样僵持了片刻,大家似懂非懂地看着西太后和衍慧大师,正以为他们有所交流,却不料西太后突然掉转头朝着殿门离开了。
衍慧望着西太后远去的背影心里空空地,她咬着唇暗忖,想不出西太后此时有何感触,但是她倒是想起当初殷夫人来访灵镜寺探望自己的情形。殷夫人就来过一次,嘱咐自己照顾好身体,说得都是冠冕堂皇的安慰话,也没见感情有多深厚;不过衍慧清楚她的存在充其量就是个棋子的筹码,对于西太后和殷夫人,她是不可能得到关爱,这种奢侈,她想都不会想,更加不会用心感受,倒不如做好自己,为自己好好打算。谁说棋子不应该有自己的思想?她就不会,她的目的只为摆脱,她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就必须变得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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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福仪式在重华宫的寝宫举行,就是十几个尼姑围坐在西太后床榻边诵经三个时辰,待仪式结束,明镜大师就被芷荷带去庵室;庵室在寝宫的另一道书房内侧,只有十几平米的大小,不过确实藏了不少好的经书;庵室的墙壁上挂着金尊菩萨像,就连菩萨身边两个童人都是金身,可见西太后对佛法的厚望。
西太后换上素衣盘腿坐在地上,明镜大师也在太后正前方席地而坐,芷荷点燃了檀香之后便走出了庵室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打扰。
西太后睁开眼看着明镜大师,说道:“大师,你来了。”
明镜大师俯首回道:“见过西太后。”
“大师,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就不必要拘泥小节。”
“谢西太后。”
西太后心事重重地抿了抿嘴,又道:“其实今日除了请大师讲解佛法之外,还有一事请教大师。”
明镜大师一怔,忙问:“不知道西太后遇到什么问题?”
西太后两手摊开随意地放在身子两侧,然后叹息地说:“哀家其实心里明白,这病是没救了,不过这人呐,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清楚自己多么渴望活着,所以哀家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活下去。”
“西太后是有福之人,不会有事的。”
“先帝在位时,哀家的确是个有福之人,可如今,什么福气也只能靠自己夺来。”西太后双眼迷离地说道:“说真心话,哀家都累了。”
“清心寡欲才能保持修佛之人不被世俗染指,西太后如若消除心中恶念,想必也能心想事成。”
“呵呵,大师说得好,只可惜哀家不及大师的悟性,看不透红尘。”西太后意味深长地说:“至少,哀家最放不下的便是权欲,这种欲望一旦在心里滋长,不是说放就能放的。”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明镜大师闭上眼叹道。
西太后顿了顿,正色说道:“大师见多识广,应该听过不少江湖奇事,不知道明镜大师是否听过一种失传已久的‘开颅之术’?”
明镜大师猛地一惊,睁眼问道:“开颅之术?”
西太后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哀家也不确定这是真事还是传闻,哀家命人找了不少古书,总算看到一份记载,上面说,一百多年前中原四分五裂之时有个家族世代为医,就懂得一门奇术,便是‘开颅之术’,能开颅为临死之人医病,但是真真假假无从考察。”
明镜大师满怀心事,沉甸甸地说:“既然是传闻,太后也就不必放在心上。”
西太后犹豫地站起来,走到一处低声说道:“可是,钟先生却说能救哀家一命的唯一办法就是‘开颅’,此事事关重大,哀家不得不小心。”
明镜大师霍地跟着站起,走到西太后跟前惊问:“太后是说,身边有人提起‘开颅之术’?”
西太后应了一声,又说:“钟先生是隐士,想必知道的事情也比我们常人更多,他就说到开颅之术,并且请求皇上应允他用此术为哀家医治顽疾。”
“太后,你答应了?”明镜大师追问。
西太后忧心忡忡地说:“没有,因为哀家听到也觉得心惊肉跳,在哀家头顶打开一个洞,岂不是活生生要了哀家的命?到时候哀家恐怕连余下的日子都活不成了。”
“这种事情的确要三思。”明镜大师冷静地问:“对了,适才听太后说起此人姓钟?”
“嗯,就是麒麟村的民间大夫。”
明镜大师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陈杂,看起来脸色都变了,西太后微微蹙眉,小心地问:“大师,你没事吧?”
“哦,没,贫尼没事。”明镜大师支吾地说:“这样吧,回去之后贫尼也找一找这方面的古籍,看看究竟此人是故意妖言惑众还是确有医术。”
“啊,哀家感激不尽。”西太后豁然开朗,松了一口气,说道:“如若有大师为哀家把关,哀家想,应该是万无一失。”
“阿弥陀佛。”明镜大师说:“贫尼定当竭尽全力,希望西太后能够平安度过难关。”
“多谢大师。”西太后莞尔一笑地说。
***
从庵室出来的明镜大师匆匆忙忙地赶回沉香斋,途中她瞥见对面的走廊有个熟悉的身影,身影是个婀娜的女子,看样子急急忙忙地奔去重华宫,刚看到女人时,她不禁惊呼:“公主?”
过后又担心被女人看到,于是明镜大师一转身便躲在红漆大柱子后面,偷偷地观察女人的动静,直到亲眼看她离开,明镜大师才敢站出来。此时的她不再是心如止水,内心的沸腾掩盖了所谓佛法的冷静。
三年了,她隐藏了这么久,没想到今日会在皇宫里揭开她不愿触碰的伤疤。激动复杂的情绪稍微平静后,她又困惑不解,因为公主的出现不是在一般地方,而是在大名鼎鼎的皇宫里,这就奇怪了,什么时候南绍国还接受了她这个亡国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