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臻已是一个孩子的爸爸，但想读大学的心却一直未死。79年9月，电视大学首次面向社会招生，贺臻又撺掇了几个同事一起找到公司工会负责人要求报考电大。公司工会负责人华韶章是个热心人，他以为这是桩大好事，跑到电大给贺臻几个办了手续，领回了试卷，回到公司，把公司小会议室做了考场，让贺臻几个考试。电大招生考四门功课，语文、数学、物理、化学。先考数学，几个年轻人兴奋地拿了考卷，坐到座位上，认真地做起来。贺臻几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半个小时多一点就把数学试卷做完了。那几个还坐在那里咬的咬笔杆，撑的撑下巴，发的发呆。当他把钢笔放下，举起双手伸懒腰时，华韶章惊讶地说，你这么快就做完了？贺臻说，嗯，我再检查一遍。说着，从桌子上拿起考卷。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有点沙哑的女声把小会议室里几个人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公司刘副经理威严地站在门口。华韶章迎上前去：“哦，在考试。”
“考试？考什么试？”
“电大招生考试。”
“考电大？我怎么不知道？谁允许你们报考电大？谁批准你们报考电大了？”
“……”
“电大是成人教育，职工、干部都可以报考。只要有一定文化基础，个人意愿，不需要谁批准都可以报考。”贺臻站起来说。
“你是谁？”
“中药饮片加工厂贺臻。”
“哦，你就是技术革新小组的贺臻？”
“对。”
“原来是你，听说过。去年和前年，闹着要参加高考的就是你吧？”
“不是闹，是请求。”
“为什么要考大学？”
“四化建设需要。”
“四化建设需要你去考大学？放着好好的本职工作不好好干，考什么大学。难道你现在干的工作不是四化建设？我看，你是有什么个人目的吧？想往上爬？想当干部？想当官？你不要以为你在技术革新小组做出了一点成绩，就了不得，就尾巴翘到天上去了。什么成人教育？什么不需要批准？无组织无纪律，简直就是无政府主义！”刘副经理越说越激动，嘴里唾沫乱飞。“老华，把卷子给我收起来，没收！”
“刘经理，让他们考完嘛，今天是最后一天，先让他们考完交上去，他们考不考得上或是考上了让不让他们去读，公司再考虑再研究嘛。”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收！”刘副经理声音一落，贺臻猛地抓起桌子上的试卷，二下三下撕个粉碎。
“你！”刘副经理抬起手指着贺臻。贺臻双手一扬，冲出门去，纸屑飞向空间，纷纷扬扬像雪花飘落。
白驹过隙，光阴似箭，又一年过去。贺臻的儿子已经一岁半了，带过孩子的老辈说，岁半岁半，翻坛揭罐。说的是，小孩自周岁左右开始学习站立行走，到一岁半时已行走自如，这时的孩子既不懂事又很好奇，房间里只要他能走得到的地方和他的手能触及的地方，都会给你翻得一塌糊涂。贺臻含笑看着儿子磕磕碰碰在屋里走来走去，东摸摸西掰掰，一刻也不停歇。心想要给儿子买些好一点的玩具，开发开发他的智力，但是这一笔开销从哪里来？想了一会，突然开窍，他昨天下班时，碰到一个在电子工业局办公室工作的同学，同学问他要不要西瓜，他们局发防暑降温福利，找关系拖回一车西瓜，谁知按标准分下去后，还剩下近千斤，领导要他赶快处理，贺臻说，我要也不过要个二十来斤，哪要得那么多！对，好机会，做生意！卖西瓜！说干就干，抱起儿子跑到电子工业局办公室，那个同学还在为那剩下的西瓜伤脑筋，贺臻说，你那剩下的西瓜我全要了，不过，钱要一个星期以后才能给你。那个同学喜出望外说，好呀，没问题，你这是帮了我大忙了。我找人帮你把西瓜搬到你家去。贺臻下放时种过西瓜，所以对卖西瓜这一行并不陌生，这批西瓜是六分钱一斤进的，在城里零卖价格在一角二分左右。贺臻卖瓜，顾客自选一角，包开包红一角五，午休加下午下班后，卖个三四个小时左右，可卖出七八十斤，收入价款约十元，一个星期不到，他就给电子局的同学送去五十多元进货款。同学说，贺臻，真想不到你还有二下子。余下的西瓜还有四百斤，除去自家吃的，估计可卖四十元，纯挣，比贺臻一个月的工资还多八、十元。那六七天，贺臻一回到父母家，儿子就绕着他喊：杀西瓜，杀西瓜！贺臻每天都破一个四五斤的瓜，叫上全家五口一起吃，把那没有瓜子的瓜心用调羮挖出小半饭碗喂儿子，小家伙很喜欢吃西瓜，一边吃，还一边说，甜，甜。嘴巴上流着红汁。西瓜快卖完时，加工厂胖书记把贺臻叫到办公室说，下班别卖西瓜了，抓紧时间复习，过二天去电大考试。贺臻一愣，说，啊，这是什么风啊？昨天从东刮到西，今天又从西刮到东，把我刮糊涂了。胖书记说，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形势变了，我们也要跟着变。贺臻疑惑，真的假的啊？胖书记说，真的。难道我还会哄你吗？昨天下午，局属各单位在局里开会，肖局长主持会议，专门研究这事，已经定下来了。贺臻兴奋了，太好了！我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9月，贺臻以超过录取分数线近100分的成绩考入电大，脱产学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