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3286500000002

第2章

婶婶唐筱娜开了一家眼镜贸易公司。在信河街眼镜产业链的三个环节中,她这个环节才是上家。也是这次金融危机中受冲击最大的一个环节。

为什么说这个环节受冲击最大呢?因为信河街的眼镜基本上都外销到国外,主要是欧洲、美国和东南亚。国内市场上很难见到它们的踪影。这就造成了一个现象,只要国际市场上有个小波澜,信河街就会掀起一场大风暴。这次金融危机是二零零七年八月份从美国爆发的,马上就蔓延到欧盟各国和日本等金融中心。到了二零零七年的九月份,婶婶的贸易公司就出现问题了——客户流失。

这里面分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没有欠婶婶货款的客户,因为这次金融危机,生意做不下去,不再来婶婶的眼镜贸易公司下单;还有一种是欠着货款的客户,他们也不来公司下单了。这种客户是最致命的。而在婶婶的客户中,有一个叫王文龙的客户是最重要的,王文龙一个人下单量几乎占了婶婶公司总量的一半,二零零八年三月底,他在婶婶公司进了最后一批眼镜后,就没有再来。四月初,婶婶还跟他通过电话。到了四月中旬,王文龙的电话就变成了空号。他欠着婶婶公司五百万元的货款。这件事不但使婶婶的经济受到打击,更让她的精神受到刺激。婶婶做梦也没有想到王文龙会对她做出这种事。

王文龙跟婶婶的关系有点特别。

王文龙原来是信河街人。在信河街时,王文龙开了一家眼镜贸易公司,他是一个办事认真的人,特别是对眼镜厂,要求比较苛刻,每次都会跟眼镜厂签订一个合同:一是要求产品不能出现质量问题,如果出现质量问题,他拒付货款;二是必须在规定时间内交货,如果延迟时间,眼镜厂要赔偿他和外商的损失。眼镜厂接他的订单都觉得有压力。不过,王文龙有一个优点,他从来不拖欠眼镜厂的账。信河街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贸易公司可以拖欠眼镜厂半年的货款,而贸易公司跟外商做生意是款到发货的,也就是说,这笔货款贸易公司可以挪用半年。但是,王文龙都是在三个月之内就结清货款,因为这个原因,眼镜厂还是乐意接王文龙的单子。

王文龙贸易公司主要客户是西班牙马德里一家眼镜批发公司的老板。王文龙打听到,那个西班牙人喜欢喝甜味的人参乌龙茶,他每一次来信河街,王文龙都给他准备好顶级的人参乌龙茶,他回西班牙时,王文龙会打一个包裹的人参乌龙茶让他带回去。如果西班牙人有一段时间没来,王文龙会去邮局邮寄给他。王文龙跟西班牙人做了几年生意后,做出了感情,后来,西班牙人问王文龙愿意不愿意到西班牙跟他一起开公司,他想在西班牙的巴塞罗那开一家分公司,而他在马德里住惯了,不想离开,如果王文龙跟他合作的话,他可以把巴塞罗那的分公司交给他管理,并且可以帮他办理入籍手续。王文龙在信河街没有什么亲属,有这么好的出国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去了西班牙后的王文龙还是经常回信河街来下订单。也就是这个时候,王文龙跟婶婶有了接触。

那个时候,婶婶的外贸公司刚刚开业。在这之前,婶婶跟王文龙就有过接触。王文龙在信河街开眼镜贸易公司时,婶婶也在做眼镜外贸,她是跑单帮的,类似皮包公司,一个人在外面跑订单,接到订单后,再给眼镜厂下订单。她在跑单帮时,跟王文龙发生过一次业务上的“撞车”,那次“撞车”的问题不在他们身上,而在客户身上,那个客户是王文龙的老客户,他想把这笔订单交给婶婶来做,先让王文龙报了价,又让婶婶报一个价,并交代婶婶报价要低于王文龙,这样的话,他就有理由把这笔订单交给婶婶做。婶婶知道这个情况后,为了表示感谢,请那个客户吃了一顿饭,然后退出竞争。她觉得做生意不能在背后拆同行的台,如果同行互相拆台的话,生意只能越做越小。再说,从背后去挖别人的老客户也是不道德的一件事,如果你今天去挖别人的老客户,别人明天就可以来挖你的老客户,这样挖来挖去,最后损失的还是自己。那个客户后来把这件事告诉王文龙,王文龙就记住了婶婶这个人。

王文龙去了巴塞罗那后,就把西班牙那边的订单给了婶婶。有了王文龙这个大客户的支持,婶婶便成立了贸易公司,慢慢地发展了起来,到了二零零七年五月份,她花一千万人民币,在信河街的中心位置买了一套五百平方的写字楼。算是正式拥有自己的办公地点。

婶婶和王文龙还传出一段绯闻。

那是王文龙在巴塞罗那呆了四年以后,他在婶婶的帮助下,在信河街买了一幢别墅。王文龙原来是有房子的,出国时卖掉了。回来都住酒店。王文龙在信河街买别墅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为了有个落脚的地方。这几年在西班牙办眼镜公司,王文龙已经有了一定的积蓄,有能力在信河街买一幢别墅;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为了投资,最近这几年,信河街的房价开始往上涨,很多原来办眼镜厂的老板都去投资房地产,赚钱比做眼镜生意快。所以,王文龙花了四百万,在信河街华侨新村买了一幢面积四百平方的别墅。

王文龙买了别墅后,只是偶尔回来住一下,其他时间都是空的。再加上他在信河街没有亲戚,便委托婶婶帮他照看房子,房子不能长时间没人住,没人住的房子老得特别快。婶婶每天去王文龙的别墅看看,打开窗户通通风,一个星期做一次大扫除。婶婶这么做,如果王文龙不在信河街还是说得过去的,问题是王文龙回到信河街后,婶婶还是每天去一趟他的别墅,这就让人想入非非了。

可是,了解婶婶的人都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人,她希望把每件事做好,希望让每个人都高兴。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她每隔一个月会给她的客户打一次电话,问问最近的情况,有没有需要她帮忙的。到了年底,本地的客户,她会带上鳗鲞和腊肉,一家一家地送上门去。外国的客户,她会分别邮寄去虾干和鸭舌,并打电话,问新年好。所以,她对王文龙的好也算是正常的,王文龙一个人在信河街,是个需要照顾的人,她当然要去安排好王文龙的生活。

绯闻甚至传到叔叔的耳朵里。

叔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微微笑了一下,说:

“我是相信老婆的。”

过了一会儿,他又轻轻地补充一句:

“王文龙不是那样的人。”

这事几乎没有在叔叔身上引起什么不良的反应。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反应,明眼人可以看出来,从那以后,叔叔很少跟王文龙见面。他是有意回避的。

其实,叔叔和婶婶的婚姻也有一段故事。婶婶的第一个老公并不是叔叔。在这之前,她有过一次婚姻,生了一个女儿。她原来的老公是个军人。生下女儿的第三年,老公在一次军事演习中不幸牺牲。从那以后,她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她那时刚开始做眼镜外贸,白天把女儿寄养在邻居家,晚上下了班去接回来。因为跑单的时间不固定,回家的时间也没法固定,有时去邻居家接女儿,很远就听见女儿的哭声,妈妈,我要妈妈。

婶婶跟叔叔是在黄中梁爸爸的眼镜厂里认识的。她听说过叔叔这个人,知道他人好。熟悉后,她有空就去叔叔的眼镜配件厂,有时送他一件衣服,有时送一盅老鸭煲,有时什么也没送,就是去看他一下。有一次,她在叔叔办公室里说起女儿,她刚开始说,叔叔的眼泪就流出来了。

结婚后,女儿改口叫叔叔为“爸爸”。在婶婶的授意下,叔叔给女儿重新起了一个名字叫黄一别。叔叔和婶婶结婚后,没有生小孩,叔叔一直把黄一别当亲生的孩子对待。他都舍不得叫黄一别的名字,张口闭口叫她“囡囡”。

黄一别读小学之前,都是叔叔给她洗澡,每晚哄着她先睡,然后等婶婶回来。

这时,王文龙已经移民西班牙,婶婶也已经开起了眼镜贸易公司。不过,王文龙还没有在华侨新村买下别墅,他每次回信河街,婶婶总会请他到家里来,婶婶知道他喜欢吃信河街的纱面汤,他每一次来,婶婶都会烧一大碗的纱面汤给他吃,还加两个荷包蛋。王文龙每一次都把汤也喝光。叔叔也会热情地陪王文龙喝一顿酒。喝完酒后,王文龙知道叔叔喜欢下象棋,他会陪叔叔杀一盘。来的次数多了,王文龙提出一个要求,想收黄一别做干女儿。婶婶和叔叔当然同意了。黄一别也从叫“王叔叔”改口叫他“干爹”。黄一别初中毕业的那年暑假,王文龙把她带到西班牙,住了一个半月。黄一别中学毕业时,王文龙又把她带到巴塞罗那大学的商学院读书。

黄一别去留学后,最失落的人是叔叔。每次黄一别打电话回来,他捧着电话“囡囡”叫个不停。跟别人说起黄一别也会眼眶发红。黄一别打电话回来,第一句总是说,我找爸爸。倒是婶婶把感情埋藏得比较深,黄一别出国后,婶婶从来没给她打过电话。但她每一次跟王文龙通电话,都会问起女儿的情况。王文龙叫她放心,黄一别很独立,很有想法,能够很快融入当地的文化。

婶婶清楚记得,二零零八年四月七日下午六点,她跟王文龙通了一个电话。王文龙说,他前些日子去过黄一别的学校,跟黄一别的导师也碰到了,导师对黄一别很信任,正在带她做一个新课题。过了一个星期,婶婶打王文龙家里电话,没人接。打他的手机,已经变成空号。这时,她接到黄一别从巴塞罗那打来的电话,说王文龙出事了,巴塞罗那当地的报纸和电视台都播放了他的新闻,说他的公司欠了很多债,而他早就把公司的资产转移,人也跟着消失了。巴塞罗那的警方正在通缉他呢!黄一别还告诉婶婶,警察还找她谈了一次话,因为她办出国留学手续时,王文龙是担保人。警察问她跟王文龙是什么关系?黄一别说就是担保人和被担保人的关系。她知道警察肯定查过她的银行卡,她跟王文龙没有钱方面的来往,她在巴塞罗那的所有费用,都是叔叔打到她的银行卡里。警察见问不出名堂来,只好告诉黄一别,如果有王文龙的消息,一定要通知警方。其实,王文龙出事后,黄一别去过他公司和家里,这两个地方都被查封了。她也去找过王文龙经常来往的几个朋友,他们也都不知道王文龙的下落。他们很惊奇,在朋友圈里,王文龙一直很讲信誉,他说过的话,一定会兑现。他也借过朋友的钱,但他借之前一定说好什么用途,什么时候还。到了还款的日期之前,一定还上。从来没有拖欠过。而对于朋友向他借钱,他一向慷慨,只要手头周转得过来,绝对没有二话。很多人都不相信王文龙会做出那种事。

婶婶也不相信王文龙会做出那种事来。她觉得王文龙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她现在碰到一个大问题,王文龙不见了,他欠下的货款要她来还。

叔叔知道王文龙出事后,最担心黄一别的安全,他对电话那头的黄一别说:

“囡囡,咱们不读书了,你赶快回来。”

黄一别在电话里安慰他,说:

“爸爸,您不用怕,我一点事也没有,如果现在回去,倒像是真的有事了。”

婶婶得到王文龙被西班牙警方通缉的消息后,只在接到黄一别报信电话时说,如果有你干爹的消息告诉我一声。此后就没有再过问这件事。但是,谁都看得出来,她在焦急地等待着王文龙的消息,她有时会坐在电话机边发愣,一坐就是一个钟头。

这段时间里,王文龙失踪的消息已经在信河街传开了。大家都知道王文龙跟婶婶的关系,也都知道王文龙欠了婶婶五百万。这期间,有四家眼镜厂的老板跑到婶婶的公司来。婶婶欠了他们的货款。不过,他们见了婶婶后,并没有提到货款的事,只是问婶婶公司的情况怎么样?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一定要及时跟他们打招呼。他们能够这么客气地跟婶婶说话,跟婶婶平时的为人有关,对于眼镜厂来说,他们是婶婶的下家,婶婶给谁订单,谁就能够赚钱。他们应该巴结婶婶才是。但是,到了每年的腊月二十八,婶婶会在信河街大酒店摆两桌的酒席,把平时有业务来往的眼镜厂老板邀请过来,好好地吃一顿。吃完之后,还给每个人发一张一千元面额的超市消费卡。他们平时得过婶婶的照顾,知道王文龙的事情后,都为婶婶着急。然而,婶婶知道他们的来意:一方面,他们是关心婶婶,给婶婶送来温暖,金融危机来了之后,大家的企业和生活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这个时候,相互之间的温暖和帮助是很重要的;另一方面,婶婶也知道他们担心被欠的货款,只是没有问出口而已,正是他们没有问出口,才让婶婶感到被信任的珍贵。

他们没有问婶婶欠款的事,婶婶也没有提起。他们各自在婶婶的公司坐了一会儿后,就起身离去了。婶婶客气地把他们送到门口,对他们说,过几天再去拜访他们。婶婶这时已经下了决心,无论王文龙有没有消息,她要先把这五百万的货款先还清。五百万货款中,一共有五个债主,头一个是爸爸,一百四十万。另有三个眼镜厂都是一百万左右。最后一个眼镜厂是五十万。婶婶欠爸爸眼镜厂货款最多是有原因的,她公司接到订单,第一个想到的是爸爸的眼镜厂,如果爸爸眼镜厂做不出来,她才去找其他眼镜厂。这些年来,婶婶给爸爸的眼镜厂下了很多订单,她的贸易公司是爸爸眼镜厂最大的客户。爸爸眼镜厂每年还能够盈利,跟婶婶是分不开的。

可问题是怎么还,婶婶公司里能够流动的资金不到一百万,最少有四百万的缺口。婶婶开始想把新买的办公楼拿到银行做抵押,可是,她去几家银行咨询后发现,因为金融危机,所有银行都停止了贷款。其实也不是完全停止贷款,银行只接受抵押贷款的申请,至于具体什么时候可以批下来,什么时候可以拿到钱,他们根本不保证。

但是,婶婶已经不能再等了。婶婶眼镜贸易公司开业的时候,就定下了一个规矩,对眼镜厂的欠款不能超过三个月。这是她对眼镜厂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承诺。她跟王文龙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王文龙都是在三个月内把货款付清的。这也是她办眼镜贸易公司后,规定要在三个月内把眼镜厂货款结清的一个原因。

三个月的期限眼看就到了,婶婶却凑不出五百万。这时,她有点急了。她知道,如果再想不出办法来,只能把新买来的办公楼卖掉。

叔叔就是这个时候站出来的。一连三天,他看见婶婶坐在家里的电话机前,眼睛直直地看着电话机,一动也不动。如果有电话打进来,铃声只响了一下,她就把话筒抓到耳朵上了。叔叔知道她在等谁的电话,她这时最想听见谁的声音。叔叔也知道她这段时间来没有睡好,每天凌晨三点就醒了,虽然她躺着没有动,但叔叔可以从她的呼吸声听出来,她睡着的时候,呼吸声是均匀的,而她醒着的时候,吸气的声音轻一些短一些,呼气的声音重一些长一些。叔叔每天夜里听着她一短一长的呼吸声。他想来想去,最后决定把眼镜配件厂卖掉。

叔叔是在三个月差三天的时候把眼镜配件厂卖掉的。这个时候,黄中梁到爸爸眼镜厂才上了半个月的班。

做这个决定前,叔叔去找爸爸商量。黄中梁也在场。爸爸低着头想了很久,才抬头看了叔叔一眼,他知道叔叔这么做是因为婶婶。可是,叔叔还这么年轻,如果把眼镜配件厂卖掉,他以后怎么办呢?他劝叔叔不要卖工厂,不能因为遇到一个难关就卖工厂。如果把工厂卖掉,就是彻底承认失败了。爸爸说,只要咬牙挺一挺,就会过去的。过去以后,可能又是一个艳阳天。他甚至对叔叔说,婶婶欠他眼镜厂的一百四十万货款不用急着还,他的眼镜厂现在还没有用到这笔钱。

黄中梁知道爸爸的性格,在这种时刻,他能够帮助婶婶的最大限度,也就是暂时不用还那一百四十万,这样的话,婶婶还款负担就轻一些。爸爸这一辈子最引以为豪的是从来没有拖欠过别人的钱。其实,爸爸对婶婶跟王文龙的关系早有看法。他有看法不是因为他们两人的暧昧关系。爸爸是相信婶婶的为人的。信河街刚传出婶婶和王文龙的绯闻时,爸爸就对叔叔说,“如果你连自己老婆都不相信了!还能够相信谁呢?”爸爸有看法是他们在生意上的关系,他觉得婶婶跟王文龙的关系超出了一般的商业合作关系。在他眼中,王文龙已经是一个正宗的外商,既然是外商,婶婶就应该用对待外商的标准要求他,王文龙也应该款到发货。如果能够做到这一点,就不存在王文龙欠这么多货款的问题了。在爸爸的人生观里,既然是一个商人,就应该有一个商人的样子,按照商业的规矩来要求自己的言行。这些看法爸爸并没有对婶婶说,对叔叔也没有说。这是他的人生准则,他自己是这么做的,希望别人也能够这么做。当然,如果别人做不到,他也只能在心里扼腕叹息而已。

爸爸的劝说没有改变叔叔,他最后还是把眼镜配件厂卖掉了。在叔叔心里,他早就想把眼镜配件厂卖掉。他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是希望金融危机能够早点过去,眼镜配件厂的订单能够多起来,欠他货款的客户能够重新到他的工厂来。他做眼镜配件二十年,对这个行业还是有感情的。但是,现实的情况让他越来越失望,黄中梁回到信河街的这半个月里,他的眼镜配件厂又亏了五万多。最主要的是,婶婶现在又碰到了这种事。这个时候,如果他不出面,还会有谁会帮她呢?而且,他实在不忍心再在凌晨听见婶婶一短一长的呼吸声了,他担心有一天忍不住哭出声来。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哭,不能再给婶婶压力。

既然叔叔已经决定把眼镜配件厂卖掉,爸爸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毕竟叔叔是主要的股东,而且亏损的额度确实也让人吃不消。整个眼镜配件厂包括所有的模具,一共卖了两百六十万。买家是叔叔工厂的管理员。他已经在叔叔工厂里做了十来年,早就有了另起炉灶的雄心,他接手叔叔工厂有两大优势:第一个优势是叔叔的老客户他都熟悉,这些客户是叔叔通过二十来年的经营积累起来,是一笔无形的财富,叔叔把工厂卖给他,这些客户就是他的。他捡了一个巨大的便宜;第二个优势是他能够很好地控制成本,他本身是工厂的管理员,每月能拿很高的工资,工厂里还有一大批他培养起来的亲戚朋友,这些人能够在他初创阶段少拿甚至不拿工资。他相信自己能够挺过这次金融危机。他在这个时候接手叔叔的眼镜配件厂还有一个优势,按照正常情况,叔叔的眼镜配件厂最少可以卖到三百万,而他两百六十万就买到手了。

叔叔事前没有跟婶婶商量这件事,他拿到两百六十万后,因为爸爸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他给了爸爸五十二万,然后把他银行里所有的存款取出来,凑了三百万的整数。当他把这笔钱交给婶婶时,婶婶停了很长时间才问叔叔说:

“你真把工厂卖了?”

叔叔故意抖了抖肩膀,说:

“我提前退休了,以后你要养着我哦!”

婶婶看看叔叔,又看看手中的钱,没有再说什么。

叔叔的三百万,再加上婶婶公司凑的五十万,一共是三百五十万。第二天,婶婶就把另外四家的货款还掉了。最后还剩下黄中梁爸爸这一百四十万的缺口。

这时,婶婶跟叔叔商量:

“能不能把家里小套的房子卖掉?”

他们家里一共有两套房子,一套大的,自己住,有一百四十平方。还有一套小的,有一百二十平方,平时用来当婶婶公司的员工宿舍。按照现在的市场价,差不多可以卖到一百五十万。

叔叔一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说:

“卖房子干什么?”

婶婶说:

“公司还欠哥哥眼镜厂一百四十万呢!”

叔叔沉吟了一下,说:

“自己家的哥哥,迟点还没关系的。”

婶婶说:

“可是,欠哥哥的钱也是欠呀!”

见婶婶这么说。叔叔就不说了。叔叔本来还想讲,爸爸眼镜厂里也有他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既然这样,她公司欠爸爸的货款,跟欠他的货款有什么区别呢?但是,叔叔觉得这时说这句话不够理直气壮,自己刚把眼镜配件厂卖了,从道理上,他愧对爸爸,没有把眼镜配件厂经营好,让他也受了损失。

婶婶要卖房子的事,黄中梁是从黄一别那里知道的。黄一别跟叔叔通电话,叔叔把婶婶的决定告诉她,她把这事告诉了黄中梁。黄中梁知道后,就把这事告诉爸爸。爸爸知道这事后,马上跑到叔叔家里,说:

“你们这是陷我于不仁不义,如果卖了房子,别人会在背后怎么骂我?”

婶婶和叔叔低着头不敢说话。

爸爸对他们说:

“如果你们把房子卖掉,以后再也没有我这个哥哥了。”

被爸爸这么一说,婶婶才没有再说卖房子的事。

但是,黄中梁知道婶婶心里很不好受。在黄中梁的感觉里,她原来跟爸爸是平等关系,他们是生意上的合作关系。可是,她欠了爸爸的货款,这个平等关系就打破了,从那以后,她每次看见爸爸,都是低着头,说话的声音也是轻轻的,好像做错了什么事。爸爸也感觉到她心态的变化。但这事又不好再说,只好尽量不跟婶婶见面了。

然而,婶婶还是把办公楼拿银行去做了抵押,三个月后,也就是在二零零八年的九月底,银行终于通过贷款审核,婶婶贷到了四百万,她立即把一百四十万转到爸爸的账户,余下的两百六十万当公司的流动资金。金融危机虽然没有过去,但生意还是不能停,国外的订单大量减少后,婶婶想试一试国内的市场。而且,对于婶婶来说,这次金融危机最大的打击莫过于王文龙的失踪,至于其他国外客户,只是订单减少而已,她只要尽量地节约公司的开支,日子还是可以过下去的。

王文龙是在失踪了八个月后出现在信河街的。时间是二零零九年一月一日晚上十点。他直接去了婶婶家。当婶婶和叔叔开门看见王文龙时,几乎认不出来,眼前的王文龙,跟以前见到的王文龙完全不一样。以前的王文龙是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小胖子,他的牙齿整齐而洁白,脸上的皮肤白里透红,每天早晚各刮一次胡须,头上的发型三天做一次,剃的是信河街最典型的杨梅头。他身上永远穿着一套白西装,脚上的皮鞋擦得可以当镜子照。他的眼睛总是眯着,仿佛总在微笑着。干净得像蓝天上的一朵白云。可是,眼前的王文龙却是又黑又瘦,头发包住了耳朵,胡子遮住了半个脸,就连牙齿也变黑了,一张口,可以闻到一股浓浓的香烟味道,而婶婶知道,王文龙以前是不抽香烟的。再看他身上,上身穿一件黄色的夹克,已经发黑,有一股很重的柴油味,下身穿一件同样已经发黑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黑色的运动鞋。他站在门口时,除了身上有一股浓浓的柴油味外,还有一股刺鼻的海鲜味道。婶婶和叔叔看看他,两个人又相互看了一下。王文龙见婶婶和叔叔没有认出来,他开口对婶婶说:

“筱娜,是我,我是王文龙。”

婶婶朝前一步,把眼睛伸近去,她听出这声音也不像王文龙,王文龙的声音是清亮而柔和的,每句话的尾音都会朝上微微翘起,而这个人的声音却是沙哑的,尾音下沉。当她看清眼前这个人真是王文龙时,突然朝后退了一步,伸出右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歪着身体,颤抖着说:

“真的吗?是真的吗?”

这么说着,婶婶竟“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将身体斜靠在叔叔身上。叔叔这时已经认出王文龙了,他扶着婶婶先朝屋里退,一边对王文龙说:

“进来再说,进来再说。”

进到屋里后,婶婶已经回过神来,王文龙想开口说什么,她没有让他说,而是拿了几件叔叔的衣服,让他先去洗澡。在王文龙洗澡的时候,婶婶给他煮了一大碗的纱面汤,煎了两个荷包蛋。纱面汤端上桌后,王文龙刚好洗完澡走出来,他以前比叔叔胖,现在穿叔叔的衣服正好合身。他刚从卫生间出来就闻到纱面汤和荷包蛋的香味,眼睛亮了一下,也顾不了客气,坐下来就吃了。

他在吃纱面汤时,婶婶和叔叔坐在饭桌的两边看着他。整个过程,王文龙没有抬过一次头,也没有停过箸,连吞咽都没有停顿过,几乎是一气呵成地把那碗纱面汤连同两个荷包蛋卷进了肚子,最后一口把汤也喝光了。吃完之后,王文龙抬起头,用右手抹了一下嘴巴,不好意思地对婶婶和叔叔笑了一下。叔叔也对他笑了一下。应该说,叔叔的笑容有点生涩,在他的心里,既想见到王文龙,又不想见到王文龙。想见到王文龙,是因为他欠了婶婶的货款,见到他,就有了要回货款的可能。不想见到王文龙,是因为他跟婶婶之间说不清的关系。从这个角度来说,叔叔希望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王文龙。但是,叔叔发现,就在刚才见到王文龙后,婶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叔叔说不出来她发生了什么变化,只觉得她说话的声调变了,尾音拉长了,还带有一点颤音。声音变得有力气了。听了让人心跳加快。叔叔是喜欢听见婶婶这种声音的。可是,婶婶发出这种声音是因为王文龙,这却又不是他想要的。不过,他能够明显感觉到婶婶的高兴,所以,也就对王文龙报以微笑,笑过了,他问王文龙说:

“吃饱了没?”

王文龙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肚子,摇了摇手说:

“撑住了。”

婶婶看着他,眼眶突然又红起来,说: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见婶婶这么说,王文龙的鼻翼扇了扇,但他用双手抹了一下脸,吸了一下鼻孔,很快就笑着对婶婶和叔叔说:

“回来的感觉真好!”

但是,王文龙的眼睛还是湿润了,他一字一顿地对婶婶和叔叔说:

“这一次,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婶婶和叔叔见他这么说,双双屏住呼吸,眼睛盯着他。

王文龙说,这些年来,他跟西班牙合伙人的眼镜批发公司越做越大,除了马德里公司总部和巴塞罗那分部外,后来又在瓦伦西亚和格拉纳达两个城市设立了分部,并且,都在这些城市里购买了办公楼。一直以来,王文龙都很信赖西班牙合伙人,他觉得西班牙合伙人也很相信他。在二零零七年的二月份,西班牙合伙人提出由王文龙来当公司的法人代表。刚开始,王文龙说什么也不同意,西班牙合伙人特意跑到巴塞罗那做他的思想工作,他说三个子女都在美国,都有自己的事业,没有人愿意接他的班。更主要的是,他觉得年龄大了,干不动了,他知道王文龙是一个托付得起的人,才决定把公司交代给王文龙,从今以后,他会慢慢退出公司的管理,他相信王文龙能够把公司做得更好。然而,王文龙没有想到,这只是西班牙合伙人的一个圈套。事后,王文龙才醒悟过来,那个时候,西班牙合伙人可能已经嗅到金融危机的气味了。那次谈话之后,一直到了二零零八年的一月份,西班牙合伙人才把法人代表让给王文龙,在这之前,他已经把公司所有的资产转移走了,只剩下公司一个空壳和一大笔的债务。王文龙是在真正接手公司以后才发现这个问题的,这时,他再回过头去找西班牙合伙人,发现他已经消失了。王文龙知道出事了。即使是这样,王文龙也没有放弃,他对谁也没有说,一边寻找西班牙合伙人,一边继续维持着公司的生意。但是,王文龙内心已经很焦急,这时,金融危机已经严重影响了公司的业务,销售量下降了百分之六十。最主要的是,西班牙合伙人离开前从银行贷了一笔巨款,银行找上门来了。

王文龙差一点就被西班牙警方抓住了。说来凑巧,那天,他开车去拜访一个客户,是一家眼镜商店,他拖欠王文龙公司一大笔的货款,王文龙打不通对方的电话,只好亲自去一趟。王文龙到那里一看,眼镜商店已经关闭。王文龙问边上的居民,他们说这家眼镜商店已经关闭一个多月了。王文龙只好空手而回。当他开车回到自己在巴塞罗那的别墅时,还没有下车,就发现别墅外停着两辆警车。王文龙知道警察迟早会来找他的,所以,见警车停在别墅门外也没有太多的意外。他停下车,把车窗摇上来,把座位的靠背往后调,身体斜躺在车里,闭上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王文龙在车里躺了十五分钟,正准备下车朝别墅走去时,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问题:我不能在西班牙坐牢。

脑子里为什么突然跳出这个念头呢?王文龙说,他这时突然想到了婶婶,他还欠着婶婶五百万的货款。前段时间,他主要的心思是寻找合伙人,以及担心公司以后的出路,来不及考虑婶婶的货款。就在他要拉开车门的一刹那,他的脑子里跳出了婶婶的脸,他想,如果自己在西班牙被抓进去,怎么还婶婶的货款呢?他突然闻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那是纱面汤加荷包蛋的味道,有点像夜来香。王文龙突然就豁然开朗了,这些天,他一直在思考今后的出路,怎么在西班牙渡过这个难关,唯独没有想过回信河街去,他没有想过自己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任务。这么一想,王文龙觉得这些天来笼罩在身上的负罪感消失了,突然发现,原来他不属于这里。最主要的是,他没有做出对不起这个城市的任何事,这些年来,他合法经营,合法纳税,没有被这个国家任何机构处罚过。相反,对不起这个国家的是他的合伙人,他欺骗了自己的国家,在这个国家遇到困难的时刻,卷走了钱财,不知逃到哪里去。

这么想后,王文龙就把车子重新发动了。他把车子开进一个朋友别墅的地下车库里。这个朋友也是信河街人,移民到西班牙做眼镜批发生意。

王文龙当然不想在朋友家里长时间藏下去,这时,他的心早就飞回到信河街了。他想像得出来,他消失后,婶婶会多么焦急,而他欠的货款会给婶婶的经营造成多大的负担。但是,他不敢离开朋友的别墅半步,西班牙的警方一直在通缉他,如果他去机场,等于去自首。而且,他知道也不能跟婶婶通电话,所有的电话可能被监控,只要他一通电话,或者是让朋友把他的消息告诉婶婶,警察马上就会赶过来,所以,他也不敢跟黄一别联系。

王文龙是坐货轮偷偷离开巴塞罗那的。这时,他已经在朋友别墅的地下室藏了七个月。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他知道,自己想离开西班牙,唯一的途径就是偷渡,而偷渡最好的方式就是乘坐货轮离开。并不是所有的货轮都可以载着他离开西班牙的,他要等的是来自信河街的货轮。因为他知道,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信河街的货轮穿过大西洋,把信河街的眼镜运到西班牙,当货轮回去后,就可以顺便把他带回去。这段时间,王文龙的朋友一直在打探货轮的消息,这一等,就等了七个月。

货轮在大海上航行了差不多一个月。这艘货轮是从信河街运眼镜出去,回来的时候运的是葡萄酒。运货的老板是信河街人,货轮上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是信河街人,他们都知道王文龙在西班牙的遭遇,也都知道王文龙回信河街的目的,他们从心里敬重王文龙的行为。所以,除了货轮在西班牙境内他们把王文龙藏在仓底外,一离开西班牙,他们就把王文龙叫上来。这一个月里,王文龙成了他们中的一员,也养成了他们不洗澡和不刮胡子的习惯。还学会了如何当一个水手和如何当一个渔民。在这一个月的货轮旅行中,他还学会了抽烟。

这么说时,王文龙伸手去摸口袋。他新换了叔叔的衣服,口袋是空的。叔叔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掏出烟给王文龙递过去,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王文龙拿烟的手有点颤抖,叔叔拿打火机的手也有点颤抖,而且,他的眼眶红红的。

婶婶站在边上,看看叔叔,又看看王文龙。

同类推荐
  • 拷心问

    拷心问

    拷心问,必是心中所隐瞒的一些事,一个令人痛苦的故事。
  • 你是我今生挚爱

    你是我今生挚爱

    “‘咚咚咚’沫沫,你收拾好了嘛!今天可是开学典礼,千万不能迟到的。”一位年轻男子轻敲房门略带宠溺的声音叫着一位名叫‘沫沫’的女子。只听到房内的女子急急的回了句“知道了,等我一分钟就好。”这位名叫‘沫沫’的女子,全名叫做凌沫沫,今年15岁,是一名高一新生,今天是开学的日子,她的哥哥凌浩然和她是双胞胎,比她早出生8分21秒,凌沫沫经常会问他们的父母,为什么她不是姐姐,这个问题基本上每天都可以听到。
  • 一个属于我的小世界

    一个属于我的小世界

    第一人称日记式自我宣泄自我写照现实生活姓名为化名
  • 奇异侦探记

    奇异侦探记

    轩文是一名侦探,他的理想并不是侦探而是医生,可是天生具备特殊能力加上姐姐神秘被杀而开始做侦探寻找杀死姐姐的凶手。
  • 妖女祸江湖

    妖女祸江湖

    江湖险恶,少女裴锦为调查母亲一事初入江湖。结识剑灵派大弟子,魔教圣女。展开了一场江湖爱恨情仇……
热门推荐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异界末世基地

    异界末世基地

    咸鱼杨帆穿越时空获得红警基地的异界争霸之旅qq群297029177欢迎加入
  • 爆笑穿越:史上最无良夫妻

    爆笑穿越:史上最无良夫妻

    【正文完,番外进行中】什么是宠娘子?某妖孽的答案是——顺妻者昌,逆妻者亡!他的小王妃,只有他自己能欺负!所以逃婚三次都被逮回来,江渔渔开始安慰自己,虽然这男人太妖孽太腹黑,可是十项全能又超级疼老婆,其实是个不错的好老公。只是……这妖孽的节操呢?!某一天,江渔渔脸上爆红,“你……不要脸!”某妖孽摘下易容面具,淡定地往旁边一扔,“反正也不是我的脸。”
  • 宿梦之隐藏的秘密

    宿梦之隐藏的秘密

    心里的恐惧来自生活的恐惧,更比是自卑。一个人心里世界的多元化,代表其生活的色彩,但也有一些人天生的无法融入到色彩包裹中,他们更多的拥有不为人知的多个灵魂,随处飘落在形形色色的路人之间,说着一样的语言,一样的和人打着招呼,但随着夜幕的降临,似乎他们另外的灵魂随即而出,做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疯狂,但是却有些许自卑,从一开始就隐藏自己的秘密,像个小偷一样满世界的乱串,害怕被人发现似的。。。。。。
  • 醉生之行

    醉生之行

    在一个神魔俱灭的时代,这里有承灵者,有咒妖者,有剑术,有宗派秘术。陆子雨,咸鱼一条,平生没什么伟大的梦想。他的梦想只有一个,那就是当一个天天浑水摸鱼的杀手。他从未想过,平淡无奇的人生会发生改变。直到有一天,一位从天上而来的野蛮少女来到了他的身边……
  • 九步踏天

    九步踏天

    九步踏天,证道修仙!一个倔强的少年,一根神奇的鱼竿,演绎一段不平凡的踏天之路。(新书上传,求推荐收藏,感谢感谢!)
  • 我真不是马哥

    我真不是马哥

    全息游戏,智脑控制,绝无任何收费模式!直到一个叫做林骆的男人,提前一天进入游戏,并且成为了NPC之后……(本书又叫《我真不是老马》《我真不是化腾》《我是个不坑钱的NPC》《我其实是个游戏制作人》等等等等)猪脚:我再强调一遍,我叫林骆,一个正儿八经的NPC!玩家甲(啄嘴小声):林lin,反过来就是nil,骆,拆开来就是马加各!连起来就是——你马哥!玩家乙:自打他卖盒子的那一刻起,其实我就已经知道了。玩家丙:时装带属性,这不是明摆着的么。玩家丁:妈蛋,我感觉我又入坑了。这是一个玩家成为了NPC之后,再去霍霍玩家们的日常小故事。
  • 最强手表系统

    最强手表系统

    “姜维将军,我秦让,将永世追随将军脚步!”——东汉“贺狄干将军,我秦百转,将永世跟随将军脚步!”——北魏“左权先生,第十一军区炮兵连连长秦武,誓与您共渡生死!”——民国“hello啊,崔风,我叫秦鸣天,好久不见......”故事从一场丧尸爆发开始说起“感谢起点论坛封面组提供封面!”
  • 迷踪寻案

    迷踪寻案

    若干年前,有人到过一个叫迷魂山的地方,这是一带隐秘的领域,充满了传奇和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过呢,但凡到过这个地方的人,都不会遭致什么好运,有的重病缠身,有的半身瘫痪,也有的死亡了,为什么会这样呢,究竟是什么力量造成了这种厄运?
  • 人皇至道

    人皇至道

    皇者魂,圣皇体,通仙路。星空深处,遗落的皇者墓园,一缕至皇虚影升起,世间将迎来了属于人族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