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复集团。
顾开复走秘密通道避开了所有媒体的追击。刚回到办公室,他就问:“记者的身份调查出来了吗?”
“查出来了,是个资深娱记,在这行摸爬滚打,练就了一身的本领,一口咬定提供给他资料的人是匿名,并且是直接把资料寄到他邮箱的。”
“邮箱的地址查得到吗?”
曹渊摇摇头,道:“现在的网站邮箱并没有硬性规定注册者必须是实名,而且那个娱记根本就不愿意提供任何资料给我们。这次的事件,与其说是挖掘夏树的背景,不如说是把墨复推上了风口浪尖,昨天黎副总高价买下地皮的事情也被炒得沸沸扬扬,如今全球股市风云变幻,光是今天开盘到现在,墨复的股票已经跌了2%。”曹渊看了一下时间,“距离报纸出来不足两小时,而且还在持续走低。”
顾开复埋头苦思对策,“曹渊,问问黎明达现在在哪里,让他尽快来找我,我要问清楚,究竟是谁直接向他下了命令!还有,高价买下地皮一事,尽量低调处理,如果外面的舆论未止,就让公关部拟一份新闻稿,关于高价收购一事,墨复集团只是想参与城市建设,多余的30%墨复会自行吸收,绝对不会强加于消费者!”
“可是,我们如今的周转资金已经出现短缺……”
近日来琐事繁多,顾开复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先问问黎明达人在哪里!”
曹渊点头退了出去。
墨复集团是他与陈墨一手创办,甚至当初进入地产业也全因受了陈墨的影响,而事实证明当初进入地产业是正确明智之举,只是如今商场瞬息万变,顾开复要掌握好决策的方向及时间,这两者必须环环相扣,才会保墨复不在这波洪流中支离破碎。
黎明达所购的地皮及夏树的身世,这二者看似没有任何联系,却又有着微妙的关系,若夏树的身世一事处理不当,对于墨复何尝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顾开复必须谨慎处理。
曹渊敲门进来,“先生,找不到黎明达。”
“找不到?”
“是,早上电话还拨得通的,现在却关机了,集团备用的号码不在服务区,打去他家里也没有人接。”
“可以联络到他的家人吗?”
“黎太太倒是找着了,从电话里听不出有异状,跟她的牌搭子正在打牌。”
“听说黎明达在外包养了一个三线的小明星,联络得上吗?”
“我刚才也往她住的别墅里打了通电话,没有人接。”
黎明达向来不是没主张的人,况且现在集团内对于总经理一职竞争激烈,黎明达亦是最有野心的一个,加上他最喜邀功,不可能都这个时候还不出现向顾开复汇报昨天他是如何在竞拍会上一一击退对手取得“黄金地皮”这一重大喜讯的。
顾开复皱了皱眉,此事不妙啊!
曹渊猜出顾开复的心思,他安慰道:“那个小明星平时也都接些通告,找不到她也不足为奇,我倒觉得只要黎太太人在,黎副总应该不会……”
“你觉得他不会?”
“我这就报警,通知海关,不能让黎明达出关。”曹渊火速走出去。
顾开复百思不得其解。
是谁有那么大的胆量,可以直接下令给黎明达?
除了--
他脑海里闪过曹渊曾给过的暗示。
夏爱华?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几个号码。电话被接通,顾开复问:“上次让你帮我查的事情怎么样了?是,之前发生了一些小小意外,才会让你暂停调查,但是我对此事还是存有质疑,你尽快帮我调查清楚。好,谢谢你。”挂断电话,顾开复又拨通了夏爱华的电话:“现在在哪里?医生怎么说?还没有去?怎么不舒服了,那你在家里等着,我让张医生过去给你看看,那好,下午你也别出门了,在家里好好休息。”挂断电话,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他的拳头重重地砸向桌子,一下,两下,三下……鲜血从关节处渗出来,他疲倦地将身体倒向椅子中央。
商场的尔虞我诈,顾开复经历了不少,为了生存,他扮演过各类角色,不管是吞下小虾米的大鲨鱼还是生吞活羊不吐骨头的狮子老虎,这些都远不及现在来得更加残酷,现在他面对的,是血淋淋的残酷人生,比他曾经扮演的角色可怕无数倍。
他知道,他跟夏爱华的这场戏,终于到了最后一幕。
顾宅。
白色楼房。
夏爱华原本和悦的脸色转成了愤怒,“该有的症状我全都有,我恶心想吐,只想吃酸的东西……”
张医生替她解答:“夫人,可能您的情绪过于紧张,因此造成胃酸过多,我开些药给你就好了。”
“不用!”夏爱华毅然决然地拒绝,“我每年都做健康检查,你也曾经说我的身体非常好,完全可以受孕,而我最近饮食清淡,怎么可能会没有?你一定是弄错了!”
“照排卵日期来看……”张医生见夏爱华脸色难看,很快转了口风说,“如果夫人不放心,明天去我的诊所再进行一次全面的检查。”
“我相信我自己的直觉,这次肯定是有了。”夏爱华语气笃定地说。
张医生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这件事情,在没有确定之前,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包括先生。”夏爱华说。
张医生点点头。
“如果先生问起,你就说受孕的机会非常大。”
张医生面露难色,“这个……夫人,我可能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张锦庭,是谁在你诊所快要关门的时候拉了你一把,又是谁把墨复集团高层主管每年的体检安排在你的诊所?如果你实在无能为力,那我就去找一个有能力的人,这世上,没有什么问题是金钱解决不了的。”
在夏爱华的胁迫下,张锦庭无奈地点头,道:“但是我只能说受孕机会较大,如果之后没能如愿……”
“放心,这些年来让他信任的人本就不多,你也算是其中一个,有你助我一臂之力,日后我在顾家稳定,你的诊所生意我会帮你照看得好好的,保证你财源滚滚!”夏爱华的眼神里带着奸笑。
张锦庭为难地点头,退了出去。
红砖墙房。
夏爱华站在这幢楼前,眼神里带着不屑。
这是陈墨亲手设计的楼房,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讽刺,任她陈墨如何才华出众,最终不还是让这幢楼成了一幢被爱人弃之的空房?当年的设计师陈墨万万不会想到,她亲手设计的房子,将来却让别的女人堂而皇之登堂入室,并让自己的亲生女儿被囚禁在地下储物室内。
夏爱华冷笑。
尖头镶钻的高跟鞋踏进了红砖墙房。
自从那幢白色楼房建好,她就再也不愿踏足这里半步。一来她讨厌顾开复总来这里凭吊逝去的爱妻和失踪的女儿,二来,向来强势刁钻的夏爱华在骨子里还是相当迷信,她怕陈墨变成厉鬼来向自己索命。
可是现在,她一心想向顾青逞威,之前的忌讳在此刻全都抛到了脑后。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顾青房间的门全开,方老师正与顾青进行英文交谈。
“之前你一直说你的英文底子弱,可是我却觉得跟你交流完全没有问题。”方老师喜出望外。
为了自己的英文,向来疼她的哥哥李南时常挖苦她,后来更是想出一招--陪读。
有了李南的时刻督促,顾青想不进步都难。
想到这里,顾青的记忆里全是过去六年单纯而轻松的美好时光。
她的嘴角浮现一丝浅浅的笑。
夏日的阳光透过白色纱窗照在她洁净的脸上,双眸里的浅笑让她光芒万丈,空气里飘浮着若干细微的尘粒。在此刻,万物和谐,让人不禁想闭眼陶醉一番。
嗒嗒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越逼越近。
寂静的长廊里回响着嗒嗒、嗒嗒声。
“你之前就读的高中虽然很一般,但是你所学习及掌握的知识都远远超出一般高中生的水平,是不是在此之前,你已经有过补习老师了?”
方老师对于顾青这段时间取得的优异成绩感到意外。
顾青抿嘴,嘴角又露出浅笑,“哥哥读大学的时候,常把他的功课和随堂笔记拿给我看。”
“在准备高考的同时,还能兼顾着记住这么多的东西,你真的非常棒。顾青,我原本帮你安排了一整年的课程,但顾先生最近很着急,照你如今的学习进度,从下周起,我的课程改在一三五,而顾先生安排给你的职业经理人则会为你上一些实务性的课程,就帮他排在二四六,如何?”
顾青虽不喜欢父亲为自己安排的这条路,但她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与义务。
她点了点头。
“接下来,我会教你……”
高跟鞋在顾青的门前停了下来。
夏爱华穿着一袭宽松的红色长裙,静静地站立在顾青的门前。
她猩红的唇缓缓地向上微翘,客套地跟方老师打了招呼,就以一副女主人的姿态放话:“今天的课也该差不多了,整天上,别把小姐憋坏了。”
顾青轻轻地碰触嘴唇,“别理她。”
方老师朝夏爱华点了点头,继续道:“那不如来一节更轻松些的理论课程,我……”
“方老师,今天我的司机借给你用,让他先送你回去,明天再来。”夏爱华下了逐客令。
方老师显然没把夏爱华放在眼里,他看也不看夏爱华,“今天给顾青的课还没有上完。”
“顾家上下向来都是尊卑有别,你居然敢直称小姐的名字,作为老师的自己首先都忘了自己的分寸……”
“他是我的老师,尊师之道我们从小就学,这点我父母教育得好,不像某些人,刚一出场就失了分寸!”顾青伶牙俐齿地反击。
“你!”夏爱华的脸色被气得铁青,“我失了什么分寸,我无非是想让你好好休息!”
“我爸给我布置了功课,今天必须完成,如果你让方老师回去,那功课的事情就拜托你跟我爸打招呼了。哎呀,我差点忘了,回来之前我爸答应我,不再让你干涉我做任何事情,包括--你不可以随便进入这幢房子!”
夏爱华心里气得直痒痒,她把拳头紧握,手关节处已经泛白。
小贱人!她的心里骂。
顾青慢慢地逼近夏爱华,那张脸,洁净秀气,坚定的双眸一步步地靠近她。
夏爱华倒退了一步。
顾青缓缓地说:“有件事情,我忘记跟你说了,我昨晚梦见奶奶了,她跟我说……”顾青停顿住,朝夏爱华脸上徐徐吹着气。
夏爱华吓得脸色惨白,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双手更是紧抓住胸口的衣服,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顾青徐徐地吹着气,“她说--‘我好……’”
顾青故弄玄虚地放慢了语速。
微风吹拂了顾青门前挂着的风铃,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夏爱华的杏眼瞪得巨大。
“啊!爱华!我好冷!你快来陪我!”顾青扮着恐怖的鬼脸朝她嘶吼着。
夏爱华脸色扭曲,吓得转身就跑。
高跟鞋在地板上狂乱踩过,发出嗒嗒的声响。
夏树从房间里跑出来,他回头看了一眼顾青,随后追着夏爱华出去。
顾青扮着鬼脸的表情僵着,捉弄夏爱华让她逞了一时之快,但随着夏树跑出来,那仅有的快乐很快被心底的愤怒撕成了碎片。
顾宅。
白色楼房。客厅。
夏爱华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地板,她的双手颤抖着,时不时地用牙齿咬着手背,手背上布满深浅不一的牙痕。
夏树端着水杯递给姑姑,她突然一把抓住夏树的手。杯内的热水洒在夏爱华的衣服上,然而她面无表情,似乎毫不觉察到烫,她紧紧地抓住夏树的手。
夏树担忧地看着姑姑。
刚才听到姑姑的惨叫声,夏树立即从房间里跑出来,他看到顾青仍旧扮着鬼脸,而姑姑则失魂落魄地跑到客厅,一坐就是数小时,且惊慌的状态没有得到半分的缓解。
“她是个疯子,树,她是个疯子!”夏爱华急促地说,“我不过是去关心她的学习进度,结果她就装神弄鬼地吓唬我!树,她是个疯子!”
夏树拍拍夏爱华的手,安慰道:“放心,有我在,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你。”
“树!”夏爱华倒在夏树的怀里大哭,“树,你要好好争气,姑姑这辈子唯一的亲人就只有你了!”
夏树紧皱着眉,用手轻轻地拍着姑姑的背。
年少的夏树在无数次痛哭时总是期望着有一双手这样轻抚着自己的背,他无数次幻想那双手来自姑姑,但是姑姑从不跟他亲近,对他有种非打即骂的疏离。而曾经给予他温暖宽慰的那双温暖的手,如今不可能再跟他有半分的亲近。而如今的这一拥抱,已然无法治愈夏树内心的清冷,它只会令他更感绝望与无助。
顾宅后院。
车子缓缓驶入车库,顾开复准备下车的时候接到了电话。“蔡董您好,是,我知道,这件事情我会向股东们负责,明天的董事会我也会详细说明情况,目前黎明达仍旧找不到下落,我已经派人在出入境处盯着。好,蔡董您放心,我会将所有的损失降到最低,是,我会尽力弥补,对不起,让您度假时还担忧集团的事情,好,再见!”
顾开复又拨了一通电话出去,“曹渊,找找道上的兄弟,让他们帮忙盯着,防止黎明达偷渡出境。还有,放一些资料给娱记,按照下午我说的去做,明天我会带他一起过去,你盯紧一点,让他们着手安排。”
挂断电话,顾开复看向女儿的房间,她的房间里漆黑一片,他抬脚走进了白色楼房。
一片乌云遮住了原本晴朗的夜空。
“先生回来了。”苏萍帮顾开复开门,并帮他脱了西装外套。
“姑父。”夏树叫道。
顾开复点点头,他走向客厅,看着夏爱华不停地颤抖,顾开复转头看着夏树,问:“发生什么事情?”
夏爱华用牙齿咬着手背。
顾开复抓住她的手,“你疯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转头看向夏树,“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当时也不是很清楚……”
“不太清楚?男子汉大丈夫别吞吞吐吐,有事就说!”
“我在房间看书,听到姑姑的惨叫声,跑出来看到,看到……”
“你看到了什么?”
“青儿扮鬼脸,姑姑就……”
听到这里,顾开复的心里居然欣喜成分居多。他一直担心女儿这次回来继续被夏爱华欺负。夏爱华几次三番地找女儿麻烦,顾开复看在眼里,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发作,如今见夏爱华被女儿整成这样,虽说其中“被惊吓”的成分让人怀疑,但顾开复对女儿又放心了一些。
“我当多大的事情,你平时里最不信怪力乱神的,怎么也能被一个小丫头的鬼脸吓坏了?”顾开复紧绷了一天的严肃神情在此刻稍稍舒展开来。
“这六年也不知道她生活在什么环境里,一点教养也没有!”夏爱华的灵魂又回来了,喋喋不休地向顾开复撒娇抱怨,“我也是一番好意想要关心她,谁能想到她会突然来这招,还……”
夏爱华怕提起老太太又惹顾开复不高兴,主动停下来。
“你现在不宜动气,多注意休息,张医生说下周会再来看你。”
向来以顾开复为先的张锦庭如今也乖乖地听了她的话,看来利益当前,所有的忠心都会抛诸其后,夏爱华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好‘孕’临门,我其实感到非常地意外!”
顾开复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
夏树的心头又平添了一分矛盾,他既希望姑姑能够过得幸福,又希望顾青能够快乐,他深知这二者根本不可能达到平衡,如今姑姑若真是好“孕”临门,对于顾青而言,一定不是件乐事。
“爸!”顾青从外面回来,手里捧了一把的香椿叶,“看我找到了什么,奶奶种下的香椿树。”
夏爱华的脸色愈发难看。
“萍姨!”顾青叫着。
苏萍跑出来,“小姐。”
“喏,这些给你。”顾青把手里的香椿叶全放在苏萍的怀里,“用它来拌豆腐最好吃了,我记得以前奶奶教过你,你没忘吧?”
“没忘。”
顾青开心地笑着。
夏爱华做恶心状。
夏树担心地看向顾青。
“萍姐,把它先放着,夫人最近胃口不好,这些重口味的暂时不要上桌。”
苏萍转身进了厨房。
顾青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父亲,她不满地抗议:“爸!”
“妈妈最近身体不舒服……”
一时间,所有人的表情都带着错愕。
“妈妈?”顾青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我妈早就死了!”
“她嫁进顾家十多年,不管是家庭和工作,她都竭尽全力去照顾,你称她一声妈妈不为过,青儿你知道吗,你失踪的这六年,每逢初一十五她都为你吃斋念佛,光是这份心意……”
顾青委屈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