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林朝歌的福，我做了一夜的桃花梦，第二日醒来很是神清气爽。
绿莹打着哈欠进来走得摇摇晃晃，我望着她手里的水盆，有点担忧。然而水盆并没有如我想的一般打翻在地，叫我有点欷歔。绿莹将水盆稳稳地往妆台上搁了，便招呼我过去洗脸。
在我洗脸的过程中绿莹清醒了许多。我将用过的手巾递给她，她接过来盯着我的手右道：“公主的手怎么了？”
我抬手望了望仍旧缠着帕子的手，不在意道：“嗯，昨晚上叫树枝刮到的。”
绿莹将手巾往水盆里一丢：“左右都是伤，擦点药才好。”说着一阵风似的跑到柜子面前拉开下层的抽屉开始找药膏。
我本来想说算了，然而见绿莹埋头翻找的样子委实认真，我便生生忍了。
所幸药很快就找到了，我见她提着个小瓶子献宝一样地凑过来，心中不由好笑。
绿莹取出一根小银勺，挖了一块药膏出来慢慢地在掌心暖化了，才用手指沾了涂在我手心处。
药膏触感清凉，只是抹到指尖处时我还是忍不住“咝”了一声。绿莹手上不停，嘴里道：“指尖这里伤得够厉害的。”
我咧着嘴道：“能不厉害嘛，我甩她巴掌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力啊。”
绿莹将药膏封好随意往妆台上一搁，兴致勃勃地凑过来道：“公主你甩谁巴掌了？”
我朝指尖吹着气道：“熙和啊。”
绿莹轻呼一声，道：“你扇她了？”
我点点头，奇道：“璇玑没跟你说么？”
绿莹咬牙切齿道：“好个璇玑，得了这么好的八卦只藏着掖着，也不同我说，下次我得了好八卦看我说不说给你听！”
我动了动手指，道：“真幼稚。”
绿莹一脸八卦地凑过来：“公主你同我说说吧，怎么回事，你怎么就碰到那只母鸡了？”
我抽了抽嘴角道：“你对公鸡母鸡的还挺执着。”
绿莹凛然道：“我觉得鸡真是个好东西，形容什么都形象。”
我不想同她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一番，便忒英明的转移了话题。就我如何遇上熙和如何扇她嘴巴子又如何将她气走做了一番颇为详尽的解释。
绿莹听得连连点头，末了一脸激动得抚着小脸双眼晶亮地将我望着：“公主你好厉害。”
我心口不一地谦虚道：“哪里哪里，也没有多厉害。”
“公主，你说，为什么女人总喜欢扇女人巴掌呢？”绿莹摸着下巴作深思状。
“女人也喜欢扇男人巴掌。”我亦抚着下巴作深思状。
绿莹苦恼道：“对啊，那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委实难到了我。虽然看了不少的话本戏折，里面不乏痴心女怒扇薄情郎两女争一夫愤而互扇的段子，然而我看的时候只管注意着那被扇的被扇了几巴掌又或者那扇人的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却从来未琢磨过女子好借扇人来抒发自己的愤怒究竟是为什么。如今被绿莹问起这么深刻的问题，叫我一颗肤浅的心有点惭愧。
然而绿莹仍旧一脸崇拜地将我望着，叫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拍拍她的肩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委实太失面子。
既要了面子，便少不得打幌子。
我揣摩了一会，语重心长道：“正譬如男子打架一般都先出拳头的道理，女子打架先出手甩对方一个大嘴巴子的道理也是一样的。”
绿莹闻言点点头，满脸的认真。
我甚欣慰，便继续语重心长道：“你想，女子那卯足了劲的一扇，姿态是何其的灵动何其的优雅。”见绿莹望着房梁一脸疑惑，我咳了一声道，“女子扇巴掌的这个动作，看来简单，要完成全套却也是不易。”
绿莹打岔道：“怎么个不易法？”
我噎了一噎，艰难道：“这需真人演示才好，眼下说来未免不够生动。”说罢又扼腕道,“未免眼下讨论的是女子打架为何喜欢扇人巴掌，你却只将注意力放在扇巴掌的这个过程上，如此捏不住重点，委实令我忧心。”
见绿莹羞愧地低下了头，我舒了口气，继续道：“你想，女子力量不若男子，既然不能用拳那便只能用掌，用掌的话便只能用扇的了。你再想，那一巴掌甩出去，对手定然会被甩得偏过了头，当然前提是要甩中了……”
绿莹又打岔道：“那要是没甩中呢？”
我瞪了她一眼，我正处在文人常说的文思泉涌的境界，被她这么一打断，少不得要失掉许多灵感。我眼珠子转了两转，继续往下顺道：“若是没甩中就等着被对方甩了。这就譬如高手对决，失了先机便是惨败。嗯，我方才说到了哪里？”
绿莹迅速道：“惨败。”
我僵了僵：“再往前些。”
绿莹刚要开口，我忙道：“再往前些。”
绿莹思索了一会，犹豫道：“甩的偏过了头？”
我赞许道：“正是正是。嗯，甩得偏过了头。甩得偏过了头，那就是个好机会，接下来只消一把拽住对方的头发，继续死命地拽，保准她哭爹喊娘。啧啧啧，这是怎样一番风云变色的景象啊。”
绿莹很是受教，连连点头，望着我的一脸钦佩。
我用左手理了理耳后的头发，淡定道：“与我倒杯茶来。”
绿莹捧着脸颊乐颠颠地去了。
我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自己很有说书的潜能。
正对着镜子陶醉着，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传来：“哟哟，妹妹大清早的就对着镜子自怜上了？”
我皱了皱眉，从镜子里看到许久不见的徐美人正掀了门帘扭进来。
因我不想破坏了一早上的好心情，我甚和气地开口道：“美人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徐美人自寻了张椅子坐了，掩着唇角娇笑道：“自然是有好事了。”
我皱了皱眉，继续和气道：“哦？是什么好事，莫不是美人怀上了龙裔？”
徐美人面上的笑容顿时僵住，片刻才挤着笑道：“妹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这般口无遮拦可不好。”
我打了个哈欠道：“怎么，难道怀有龙裔竟也算需要遮拦么？”
徐美人一愣，叹了口气道：“哎哎，妹妹你伶牙俐齿，我可说不过你。”
我翻了个白眼，也不接话，只自顾自地执了把象牙梳开始梳发。
徐美人大抵是不甘心被我明目张胆地无视，我从镜子里瞧着她那双眼睛转得很是欢快，不由得有些心烦。
正心烦间，绿莹捧着茶碗进来，见了徐美人一愣，不客气道：“你怎么进来的？”
徐美人没想到绿莹这般嚣张，脸上青白交替地变了一阵颜色，看得我心情大好。
我放下梳子，咳了一声道：“绿莹。”
绿莹“哼”了一声，走到妆台边把茶碗递给我。
我慢悠悠地小口抿着茶，绿莹立在一边当门神。我觉得在无视别人的这桩事上，我和绿莹甚有默契。
徐美人被我们晾在一边时间久了便有些不安分。我从镜子里瞟见她嘴唇张了张，便将茶碗搁了，道：“梳发。”
绿莹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执起梳子开始替我梳发。
徐美人直了身子，勉强道：“妹妹怕是起得晚了。”
我漫不经心地道：“不是本宫起得晚，怕是你来得早。还有，这宫里正经该唤我声妹妹的，也只有皇上一个了，你还是不要这样叫得好，本宫听着也不大顺耳。”
徐美人脸上再也挂不住，白了张脸道：“妹……公主好大的脾气，我好歹是皇上的人，唤你一声妹妹并不过分吧。”
我翻了个白眼，道：“怎么，闭门思过的滋味还好受吧？看来美人享受得很，你若是还想再来一次，本宫很乐意做这个人情。”
绿莹“扑哧”一声笑出来，我扫了她一眼，道：“没规矩。”
绿莹顿时吓得摔了梳子，跪在地上结结巴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我凉凉的瞟了徐美人一眼，道：“做什么呢，起来吧，快些帮本宫把发梳好了，别误了本宫的事。”
绿莹利落地站起来，重新在匣子里找了把梳子，双手犹自抖得很欢快。
我不耐道：“手别打哆嗦，梳发都梳不好，还能指望你做什么！”
绿莹吓得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哇”地一声放声大哭。
徐美人那张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很是精彩，半晌一甩袖子，一声不吭地掀帘子走了。
屋子里面静了半晌，绿莹坐在地上望了望我，我捂着肚子笑道：“还不快起来，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
绿莹盘腿坐在地上认真道：“《驯夫记》里的二夫人就是这么训底下人的。”
我伏在妆台上道：“你什么时候看的，那本书我找了好久，将屋里翻了个遍，竟是寻不到了。”
绿莹低头绞腰带：“是我拿了去，原以为你不看了呢。”
我笑道：“好哇，怪不得我寻不到。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与我梳发，耽误了仔细我收拾你。”
绿莹爬起来边梳发边道：“公主真要出去？”
我在镜子里笑道：“你以为我唬你呢，快着些。”
绿莹很快梳好了发，又拿了根紫金色绣纹发带在发尾处系了。绿莹上下打量了两眼，捧过一面铜镜照着我的后脑勺道：“行么？”
我偏头看了看，点头道：“嗯，行。”
绿莹将铜镜挪开，我扶着她的手来到落地镜前，绿莹自去打开衣橱挑衣服。我立在镜前抬手理了理鬓发，身后听绿莹道：“公主去哪里？”
我的手顿了顿，淡淡道：“容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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