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便有人来报,隔着一层没什么妨碍的帘子,足够我们听清楚。原来是前方的山上不知怎的塌了一块,并且滚下了一块大石,本来这没什么,关键是那块大石落得不是地方,正好死不死正将我们的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如今,绕过去委实不可能,只能想法子将那大石挪开。因谁也没想到路上会出这样的事情,一时间想要将那块体型巨大的石头挪开也很有些费事。
那来通报的小官语气很是恭敬道:“还请公主下车稍坐休息,待山路通了再赶路,应该能在傍晚时分赶到鲤城。”
我有些失望,又有些心安,低低应了,便跟着璇玑绿莹下车。
路边有一处草地,凤鸢命人在那里铺了针织的绒毯,并备上了瓜果和茶饮。我坐下来望着前方拥成一团的人影,很有些无语。若是不顾周围人的一团忙乱,眼下这个情形倒像是特地来郊游的。
我还以为是“夜影”动手了,方才在车中还心潮澎湃了一把,如今这么个情况,我实没了言语。身边璇玑懒懒地盘腿坐在地上,密音入耳:“别掉以轻心,搞不好那块石头就是‘夜影’弄的,当初只说在承州郊区动手,可没说怎么动手。”
我翻个白眼,璇玑的声音又传回来:“我看他们选中这个地方的可能性很大,嗯,是他们的风格。”
于是我正襟危坐,重新紧张起来。一旁喝着茶瞧着话本逍遥得不得了的绿莹和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沉她不注意,我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话本,绿莹摊着手很是无辜:“你干嘛?是你自己不要看的啊。”
我斜眼觑她:“我现在想看了。”
绿莹摊了摊手,拈了块梅子糖丢尽嘴里,含糊道:“真拿你没办法。”
我忍住一把捏死她的冲动,将手里的话本翻得簌簌作响。
璇玑垮了肩膀,叹了口气。
话本说了些什么我是一个字都没瞧进去,只将眼睛紧紧的盯住前头正在指挥侍卫搬石头的林朝歌,但是翻话本的这个动作倒是很好地缓解了我的紧张。
就这么过了半个时辰,在前方传来一声“成了!”的时候,所有人都欢呼起来的同时,也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阿弥陀佛,好在通了,在傍晚前勉强能赶到鲤城,不然非在荒郊野外露宿不可。
就在这个瞬间,这个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的瞬间,一群蒙了面的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
我所处的这块草地背靠山壁,周围有一队大内侍卫守着,然而也不过就十二人而已。那群黑衣人行动间甚是果决,几乎是同时毫不犹豫地往我这边杀来。
从他们冲天而降的那个瞬间,我心里浮起的是一层激动,还混着一层喜悦。这感觉就像第二日就要被处斩的死囚,正在大牢里面对着一桌子丰盛的断头饭内心充盈着无限的凄凉时,突然杀进了一群绿林好汉来劫狱时突如其来的惊喜一般。然而惊喜不过那一瞬,却发现来劫狱的这帮好汉其实是赶在官府前头来结果他的。此等心情委实不能不说不复杂。
眼下我正是处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中。我虽未直接与“夜影”有过接触,却也在瞬间反应过来,来的这帮黑衣人,大约并不是“夜影”。
这群黑衣人行动间果决狠厉,不难看出是训练有素的,一看就是有组织有纪律的专业选手。“夜影”自然也是训练有素的,然而即使同被称为训练有素也是有区别的。譬如皇宫精挑细选的大内侍卫队和山野间自发组织的土匪强盗窝,两者都是训练有素的团体组织,区别就在于前者是合法的,后者是非法的。我听璇玑说过,“夜影”中人大多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人,皆是机缘巧合之下进入“夜影”,只有组织交代任务时,他们才会聚集起来。没有任务的时候他们都是绝对自由的。如此,他们的武功路数就应该各不相同。
眼下这队黑衣人个个武功高强,招法同出一路,里应外合也讲究得甚好,应该是一同接受的训练。再看他们出手简单,但招招都是杀机,毫不手软,也就是说他们的目的明确,就是杀戮。我眯了眯眼睛,这应该是一队暗杀者,而且大有来头。我已经可以肯定,他们不是“夜影”。那他们是谁?
黑衣人大约有三十几人,已经将这片草地团团围住,外围的十个黑衣人呈包围状态,连续打退了两拨凤鸢派来援助的侍卫。隔着不远的距离,我看见凤鸢的脸色冰冷似铁。人数差异太大,身边的十二个侍卫已然支撑得很吃力了。呵,这么狠,看样子是要不到我的命不罢休了。白衣的侍卫,黑衣的杀手,我冷冷地望着眼前交缠成片的刀光剑影,心已经直直地坠了下去。
恍惚间身边有道人影一闪,璇玑已经从腰间抽出软剑跃了出去。一击即中,一个黑衣人晃了晃,直接摔在了绿莹面前。绿莹望着那人满脸的血污,顿时目瞪口呆。
我心中一惊,忙蒙住她眼睛,感觉到她在微微颤抖,我心中一酸,低声道:“看样子他们是要本公主的命了,你一个小丫头没人会盯着你,等会儿机灵些,能跑就跑吧。”绿莹于是不抖了。我放开手,望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回去别忘了找小白。”
绿莹突然哭起来:“我不走……”
我冷下脸:“那你要跟我送死么?你不是最怕疼了?被刀在身上刺一下,有多疼你知道么?”
绿莹拼命摇头:“我不走,我不会走的,呜呜,我功夫虽然差,但好歹也是会功夫的么……”
说话间已经有一个黑衣人越过人群,直直往我面前来。我于千钧一发间使劲将绿莹往边上一推,反手取下发间藏匿的银针便往他面门射去。有一根射中他肩头,其余几根都被他避了开去。那人蒙面的脸上一双阴毒的眼睛闪了闪,抬手将肩头的银针拔了丢在地上,声音是带了金属质感的尖利:“哦?原来公主殿下还会功夫?”
我反手又拔下数根银针,分别朝他面门,心口和膝盖射去,嘴里不忘谦虚道:“好说,好说。”
他的动作很快,银针被他一一从容避过,他踩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过来,语气玩味道:“听说流云长公主美貌惊人,在下是最喜欢美人的了……”
我盯着他的步子,一边仍不动声色地往发间探去,他不以为意,仍旧脚下不停,恍若闲庭散步。我暗暗咬牙间,悲摧了,银针用完了。他已经行至我面前,立了一瞬,便伸手要来掀我的面纱。
我正打算狠狠踹他一脚,他的双目徒然睁大,下一瞬便有血雾从他颈间喷涌而出。林朝歌提着剑立在他身后,眼底沉静如水,周身散发着凌厉的气息。他歪过身子倒在草地上,抽搐了两下便再也不动了。只有那双眼睛里还充满着死前的不置信。
那简直是噩梦一样的场景,我瞪着眼睛看了许久,终于崩溃掉。林朝歌皱着眉跨过来将我抱着,一只手轻柔地拍着我的背,沉沉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吓到了?”
我红了眼睛,带着哭音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笑了笑,将我抱着站起来,我腿一软,差点又滑下去,他腾出一只手来扣住我腰,微微低了头:“原来你胆子这么小。”
我已经没有力气去不甘示弱了,只牢牢地揽着他的脖子哼哼了两声。一边的绿莹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氤着哭音道:“公主,你没事么?”
我艰难地摇了一回头,这才发现眼前仍在上演着厮杀,那十二个侍卫到底是大内高手,很有些本事,竟然以寡敌众敌了这么久。而从外围杀进来的居然只有林朝歌一个人。
正暗自纳闷间,林朝歌往石壁上唤道:“无双!”我这才看见原来我们方才休息的草地背后的石壁上,贴了一个少年。说是贴真的一点不为过,他整个人落在石壁上就像是凭空长出来的一般,像极了一只巨型壁虎。若不是林朝歌这一声叫唤,我压根就发现不了那里有人。随着一声应和,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少年自石壁上一跃而下,身姿轻盈得不像话。他长了张可爱的娃娃脸,见我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面上迅速地一红。啊,这还是个腼腆的少年郎啊。
林朝歌单手将我揽紧一些,与那少年道:“无双,保护好她。”说着,伸手把绿莹往那少年身边一推,抱住我直接往外腾去。
身后的绿莹兀自“哎哎哎”叫唤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