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歌护着我一路杀出重围,我靠在他胸口能够感觉到他身上很僵硬。他手中的青冥剑挽得飞快,我眼角余光只望得一片银光闪闪,周围的黑衣人往往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他划中要害。我略抬起脸,视线从他棱角分明的下颔望上去,只见他一派沉静的眼眸里隐隐泛着令人窒息的寒光。置身于刀光剑影的这一刻,我终于晓得了他“玉面战神”称号的由来。
一来一去不过转眼之间,黑衣人已经损失了不少,十二个年轻的侍卫见我已经被林朝歌带了出来,当下不再一味地只是抵抗,而是主动开始攻击,少年人正是血性最强烈的时候,当血性被瞬间激发的时候,余下黑衣人的动作便明显地开始吃力起来。
凤鸢在外围布置了弓弩手,只待他一声令下,便是万箭齐发。林朝歌将我带出来后,便有一队白衣侍卫挡在了弓弩手前。
凤鸢挑眉,声音不带情绪:“林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朝歌不动声色:“这话该是我问王爷才是。”
凤鸢升调“哦”了一声,疑惑道:“小王不懂将军之意,还请……”
我推开林朝歌,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说话:“那里有我们天朝最英勇的侍卫,他们刚才用性命护得本宫周全,本宫不允许你这样做。”凤鸢面上一冷,又要开口,我又挥手打断,凛然道:“本宫乃是堂堂天朝长公主,此番奉君命出嫁朱雀,未来就是你国王后,王爷还有何异议?”
凤鸢僵着身子看了我一会儿,终于露出惯常的笑容:“公主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小王命他们不动手就是了。”
我扬起下巴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仍回林朝歌怀里靠着。林朝歌笑了一下,伸手在我腰间揽住。凤鸢的表情一瞬变得很复杂。
十二侍卫杀红了眼,眼看着就要将杀手全数刃于刀下,树影重重的另一面山壁上又跃下了较之方才三倍的人数。这个场景委实出人意料,在场众人先是不约而同地一愣,接着便是大惊。
宫娥轿夫这些没有杀伤力的早就尽职尽责地负责了一声尖叫,接着便纷纷作鸟兽散。有零星的几个黑衣人追着那群宫娥轿夫去了,想来他们是凶多吉少。余下的黑衣人一点也不含糊,直接杀进了白衣侍卫队中,出手一样狠决,这拨黑衣人明显是前一拨的同伙。
看来是要全数灭口了。
这一认知比之前认为的冲我一人而来要刺激得多,叫我有点儿不能承受。脑中白光一闪,我突然哆嗦起来,掐着林朝歌的胳膊话都说不利索:“璇玑呢?璇,璇玑呢?她,她,刚才还在草地里呢!”
身边的凤鸢发出一声低咒,提着短刀便杀了进去。他的动作太快,身边的人阻止不及,等到他风骚的衣袍一闪而过,朱雀的使臣新罗大人便开始扯着嗓子在原地大叫:“九王爷你不能去啊!”
我看着他涕泪纵横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忍不住提点道:“那个,新罗大人。”他抬头瞪我一眼,两眼还挂着泪,我抖了一抖,“你在这里叫唤顶什么用?叫你们的武士把弓箭放下进去救人哪!”
一语惊醒梦中人,新罗大人犹如醍醐灌顶,忙下命令去救人。一时间打斗场面很是精彩。我胆战心惊地看着,凤鸢甚有本事,一会儿便将璇玑带了出来,璇玑右肩和背部都受了伤,右肩的伤比较严重,血将她的肩头染得一片鲜红。我上前从凤鸢手里接过她,听她抽着气咬牙切齿道:“好厉害的刺客!”接着往周围一看,紧张道:“绿莹那傻妞呢?”
我抽了抽鼻子:“被帅哥救跑了。”
璇玑和凤鸢:“……”
凤鸢咳了一声,奇道:“新罗他们人呢?”
我抬手一指:“进去救你了。”
凤鸢几乎要晕过去了,我刚想慰问两句他又提了短刀杀了进去。
我很是茫然,转头问林朝歌:“他干嘛去?”
林朝歌淡定道:“新罗不会功夫。”
我:“……”
林朝歌望了望那便厮杀声一片的场景,低声与我道:“你在这里待着,哪儿都别去。”末了掐掐我的脸,“听见没?”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于是我点头。
他招了两个白衣侍卫过来,吩咐道:“保护好公主和璇玑姑娘。”
说完便提着剑走了。
我望了望他笔挺的背影,低头与璇玑道:“你还好么,可撑得住?”
璇玑点点头。
其中一个侍卫道:“璇玑姑娘受得伤不轻,公主不防扶她去那边稍坐休息。”
我犹豫了一下,另一个侍卫道:“这么站着璇玑姑娘也很累的。”
我低头看了看璇玑惨白的脸色,点头道:“你们过来帮我扶着她。”
我跟着他们来到一处僻静所在,后头是深不可测的悬崖,我心里一冷,不动声色地从他们手里抢过璇玑,淡淡道:“这个地方甚好,怎么,你们以前来过承州么?”
其中一人哈哈大笑,声音不复方才的低顺,带着一种粗犷的沙哑,他一把扯开白色的衣襟,露出里面黑色的劲装来,“早听闻流云公主聪慧过人,如今看来确是所言非虚。”
我哼了一声,道:“我要真如你所说那般聪慧过人,就不会傻乎乎地跟着你们来这里了。”
他居然抱一抱拳:“公主何必谦虚,若不是身边带着个受伤的姑娘,公主未必会中在下的计。”
璇玑失血过多,已经有些神智不清,我狠了狠心,一个手刀下去,璇玑便彻底晕了。我将她放倒,起身道:“废话少说,你们想干什么?”
他笑了一笑,与身边仍着白色侍卫装的同伙道:“你去外头盯着些,莫要叫人找来。”
那人领命而去,轻功底子很不错。这个节骨眼上我还有心情观察敌人的武功高低,我甚佩服自己。
伴着他往腰间探去的动作,我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他仿佛是刻意将抽刀的动作放得很缓,看得我心头火起。随着眼前白光一闪,一柄缀着红宝石的匕首落在他手心,刀尖直直地对着我。
我吞了口唾沫,脑子里瞬间飞过很多念头,要么我跟他拼一拼,拼活了有生路拼死了就算,呜,看他的架势我跟他明显不是一个级别的,还是不要了。
要么我利用一下我的美色……啊呸,更加不要了。
呜呜呜,我不想被匕首戳一刀啊,很疼的,如此,那只有一条路了。我望了望身后陡峭的悬崖,话本上不是常说某某剑客被仇家逼到绝路脚边只剩跳崖一条路了,然后跳下去了大难不死反遇高人多年后回来报仇的励志故事么?话本上不也常说某小姐某书生为了逃避小姐家财大气粗的爹和同样财大气粗的未婚夫的追捕,在绝路的时候含情脉脉地道一句“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然后携手跳崖的动人故事么?我活了十六年也没干什么坏事,人品也还可以的,跳下去会不会有神奇的际遇呢?
我越想越觉得,跳崖这条路,真是光明得很啊。
正想得出神且兴奋,那边的劲装男不耐烦了:“公主殿下,你也忒不给我面子了。死到临头还要摆公主的谱么?”
我茫然地将他望着:“你说什么?”
他耐心告罄,握着匕首一步一步逼过来,语气森冷入骨:“太后娘娘要我带一句话给你。”
我心中一突:“什么?”
他狞笑:“太后娘娘说,叫你死个明白!”
话音刚落举手便向我刺来,刀剑堪堪滑过我脸颊,我卸下两只耳环打过去,速速后退,脚下一轻,身体便悬了出去。劲装男不防我有这一手,更不防我居然自己跳崖了,眼睛里便很是惊愕。
我仰倒下去望见头顶一片湛蓝的天空,脑子一瞬变得空白。眼前不意闪过林朝歌染着怒气的脸,我觉得心头有点儿苦涩,急速下坠的身体突然被腰间的一股力量带得一滞,我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我不能置信地睁开眼,便看见他月白绣纹的袖口,往上是棱角分明的下颔和闪着金边的长发。我这才知道害怕,伸手紧紧地抓住他衣襟。周围的山壁上都是突兀狰狞的尖石,一下一下刺痛着我的眼睛。他腾出一只手来抚住我双眼,声音在风中显得尤为不真实:“闭上眼,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