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地跟在沉星身后,璇玑默默地跟在我身后,绿莹默默地走在最后。
沉星真是一个好姑娘,听我那么直接地说要见她老大之后居然什么也没问直接就带路了。不是传说倚翠阁一直是低调且神秘的么?不是传说倚翠阁主是更加低调且神秘的么?难道这都是传着玩儿的?我方才同沉星说的时候,面上虽然镇定得不行,其实内心很是忐忑,她若是干脆利落地一口回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江湖上的大人物为了保持自己的神秘感,通常都是不怎么好见的。
这么说来我真是幸运啊。我怀着极其微妙的侥幸心理跟着沉星上了三楼,绕过一个拐角,再穿过一个长长的走廊,一路上静得很,木质的地板上只听得到我们四人交叠在一起的脚步声。
沉星在一个装潢华丽的厢房前停下,转身与我们道:“就是这里了。”
我点点头,想她大约要说些请我们稍后她好进去通传之类的话,毕竟这是大人物共有的变态规矩么,纵然我深切觉得林朝歌定然是不屑于这种变态规矩的,但人在江湖飘,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我很理解。
没想到沉星的举动再次出乎我的意料。她微微侧身冲我们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推门进去了。反倒是我在门口愣了一下,知道腰上被璇玑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屋子里很暗,想是用幔帐遮住了外头的光线。自一进门,我便闻到一股清幽的松香气息,不同于我曾经在他身上闻到过的深远异香,这股香气隐隐带着一股凛冽,无端端叫我觉得心头发紧。璇玑和绿莹没有和我一道进屋,绿莹其实是想进来的,只是被璇玑使劲拖住罢了。回想起璇玑方才那个复杂至极又肉麻至极的微笑,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这间厢房设计得很是复杂,隔间一个连着一个,即使前头有沉星带路,我仍是觉得一阵一阵的发晕。
沉星脚下不停,也不知道她目不斜视地穿过了几个隔间,终于在一个挂着珠帘的的隔间前停了下来。我暗自舒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沉星仿佛回头看了我一眼,也不知道听没听见我舒的那口气。若是听见了那此番我的面子就丢大了。
脑子里一边不着边际地想着,不防沉星已经将珠帘拨开了,不仅如此,还撩开了里头的幔帐。很好,这里亮堂得很,足够我看清幔帐是月白色的了。
沉星上前两步躬身道:“公子,有客至。”
我立在幔帐的这边提着心吊着胆,好像是过了很久很久,我才听到里头传来低低沉沉的一声“嗯”。
这一个字听在我耳朵里丝毫不亚于炸响了一个惊雷:这这这,分明是林朝歌的声音!
我只觉得此刻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往头顶冲去了,一时浑浑噩噩不知所在。等我好不容易把持住让热血尽量不要沸腾,沉星已经敛了眉与我道:“这位公子,我们公子有请。”
我干巴巴地应了一声,脚下的步子却是怎么也挪不开去。沉星将我这种没出息的表现理解为因即将面见大人物而激动过度的腿软,于是她善解人意地扶了我一把。虽然完全不是她想的那么回事,我还是有点儿感动,真是一个善良的好姑娘啊。
跟着沉星磨磨蹭蹭地进了屋,我一眼便看见了林朝歌。里间用了火盆,整间屋子被火苗烤得暖意融融。他只着一件单薄的中衣,整个人斜斜地倚在靠墙的那张雕花软榻上,一条腿支在地上,另一条腿曲起来支在软榻上,一只手撑住额头,正闭着眼睛小憩。有头发自他额际滑落到肩窝处,泛着墨玉色泽的头发映在月白色的衣料上,衬着他眼下这副慵懒之极的形容,真是说不出的好看。
听见响动,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隐隐有璀璨的流光闪过。对着这么一幅活色生香的美男春睡图,我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唾沫。
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恰到好处地打断了我此刻的绮思。我循声望去不由惊喜道:“伴月!随玉!”
谁知她们俩非但没有如我语气的露出同样惊喜的笑容来,反而瞪大了眼睛望着我,一副不能置信的形容。我暗自琢磨了一会儿,觉得无妄崖底的事只怕是有些误会,嗯,日后寻个机会再好好跟她们解释解释。如今首要解决的是林朝歌。
打定了主意我便对她们友好一笑,转而面向林朝歌。林朝歌见我看他,抬眼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不过一瞬,便很快转开了视线。我心里正酝酿着开场白,一时也没注意他已经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模样竟有些吃力。我心里咯噔一下,直觉他身上伤得厉害,便立马将开场白抛到了九霄云外,打算本着人文关怀的精神上前将他扶上一扶。
我才挪了一下步子,一个紫色的人影已经先我好几步。
沉星动作轻柔地将林朝歌扶起来坐好,又取下搭在屏风上的外袍给他披上,接着又去桌子上倒了一杯热茶回来。林朝歌伸手将外袍拢了拢,沉星将茶吹得凉一些,递到他唇边。林朝歌就着沉星的手喝了两口茶,微微笑了笑。
我看得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这这这,什么情况?我迷茫间转头望了望一旁的伴月和随玉,啧啧啧,她们脸上的表情怎复杂二字了得。
林朝歌扶着沉星的手坐好,终于正眼瞧我了,只是说出来的话差点没将我震得魂飞天外。
他淡定地望着我,语气平静且疏离:“这位公子,找我何事?”
天雷一道正中脑门,砸得我晕头转向,我缓了缓,抬手指了自己的鼻子干巴巴道:“你不认得我了?”
林朝歌严肃地盯了我一会儿,友好地摇了摇头。
天雷一道正中心脏,我像被点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激动得口不择言道:“你,你别开玩笑了,这么狗血的事你都想得出来,你是不是话本看多了脑子进水了啊啊啊啊啊!”
林朝歌平静地看了我一眼,语气没有一丝起伏:“我不知道这位公子在说什么,只是我从不看公子口中说出的话本,自然脑子里也没有进水。”
我懵了。半晌才抖着手指颤颤巍巍地将他指了,结巴道:“你你,你……”
沉星抬手掩着唇角,仿佛是在微笑。我瞬间就毛了,正打算将林朝歌拎起来三摇四摇直摇到他清醒为止,当然,我拎不拎得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心里想想总是可以的。
伴月和随玉一看不好,连忙一人一边死拉硬拽将我架出去了。彼时,我指着林朝歌的那根手指仍旧抖得很是欢畅。
璇玑和绿莹已经不在走廊上了,我估摸着她们俩下楼去看舞姬表演了。
伴月随玉将我一直架到楼道的一个死角处,等她们将我松开一些我立马又要发足狂奔,她们立马将我拽回来,这次两人都身有默契的不松手了。我的手指兀自抖得欢畅,发展到后来,我纳罕地发现我的全身都在抖,怎么止也止不住。
伴月和随玉仍旧不敢将我完全松开,只稍稍将我松开了一些。其实她们委实没必要,此番若不是她们扶着,我只怕立时就要软倒在地上,更不要说发足狂奔了。
我们三人就这么以一个极其容易被误会的姿势默默地立了很久,此时若是有人经过,只怕茶坊间立马又要多添一桩八卦。你想,一个公子被两个长得颇不错的小女子一人一边劫持着,这是多么引人深思的情景,纵然我是如假包换的姑娘,但现在的群众都是以满足自己的八卦需求为首要目的,所以他们只看表面不求深入,真是一个令人扼腕的世道啊。
所幸我们所处的这个地方甚隐蔽,委实不用担心被人八卦的问题。
伴月担心地觑了我一眼,小声道:“公主?你没事么?”
我无力道:“有事。”
伴月更担心了:“公主……”
我摇了摇头,紧盯着她的眼睛道:“他怎么了?”
伴月的眼神有些闪躲,随玉打岔道:“公主您别着急……”
我想了想,咬牙道:“你们两个老实说,他是不是移情别恋了才故意装着不认识我?”
随玉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你想多了……”
我严肃道:“你们不用帮着他瞒我,我知道,这种例子多了去了。”
伴月恢复过来,苦笑道:“公主,你话本看多了……”
我皱了皱眉,试探道:“这么说不是我想的那样了?”
她们两个重重点头,我舒了一口气道:“嗯,那就好,只要不是移情别恋了,怎么都行。”
随玉的眼睛亮了亮:“真的?”
我警惕地将她望着:“当然,太怎么了我也接受不了……”
随玉的眼睛暗了暗,拉着我的手道:“公主,你听我说。”
我点头道:“你说。”
结果我话刚说完,随玉就哭了起来。我手忙脚乱道:“哎哎,这算怎么回事儿,伴月伴月,她怎么了?”随玉越哭越伤心,我伸出手拍拍她的背,“你看他都不认得我了,我都没哭,你哭得这么起劲做甚?”
伴月叹了口气,我转过头去,惊悚地发现她的眼圈也红了。
我脑子里一瞬间涌上了许多杂七杂八的念头,最后大脑重新恢复一片空白。我稳了稳心神,柔声道:“出了什么事你们慢慢说。”顿一顿我语气一转,凛然道:“只一条,可得给我说仔细了!”
于是她们两个抹着眼睛狠狠地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