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爱卿,你这公子可真是长得俊哪,朕看着比那个自称什么第一美男的向南楼可要俊得多了。”庆陵皇的声音很低沉,在私下里显得和蔼可亲。
苏彻笑得傻呼呼,他只是被叫来喝茶,几人聊起了如今的年轻人,便谈及了美貌,那木槿公主将苏离夸得天花乱坠,庆陵皇一时兴起便叫人把苏离传来见见,他向来思想简单,见有人这么夸自己的孩子,当然是高兴非常,虽然心里也隐隐有所担忧,也只能忍着,不敢表露半分,“皇上过奖了,不过还是个小气巴拉的傻孩子罢了,微臣倒是觉得两位皇子英勇非凡,比微臣这孩子不知强了多少倍。”
庆陵皇哈哈大笑,不由的多看苏乔几眼,不愧是绑匪索要一千万两银子赎取的人,不仅姿色美貌,气质也绝佳,尤其是眉宇间那一抹英气,正如了那寒雪中傲然挺立的梅花一般,迎风飒立,不屈不饶。
他转向一旁也同样在打量着苏乔的德妃,问道,“爱妃,你觉着如何?”
德妃娘娘一身大红宫衣,上绣朵朵黄菊,雍容华贵却不失清雅,她四十大几的年岁,面容却依旧美丽如少女,如果不是眼角的鱼尾纹,怕是没有人会识破她的年纪。
她与庆陵皇对视几眼,又转向一旁的木槿,木槿被她这一瞅,立马低头,红了脸,只偷偷瞄了瞄身旁的苏乔。
德妃娘娘向门口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领命匆匆下去了。
“苏离,本宫听说你身染怪病,遍寻名医都不得治是吗?”德妃娘娘开口问道。
苏离眉头一紧,心里涌起几丝不安,她小声答道,“回娘娘,确有其事。”
德妃微微笑道,“那正好,咱宫里头的医仙云游回来了,我刚才叫了人将他请来,给你好生探探,你还这么年轻,苏将军又只有你一个儿子,还指望着你继承衣钵,传宗接代呢。”
德妃此话一出,苏乔身子都僵了,苏彻也是大为吃惊,手中的茶杯都快拿不稳了。
木槿公主平日里跟医仙走得近,高兴道,“医仙爷爷他还有一个特别之处,仅仅根据把脉可以说出你的年岁、相貌、经历等,世人又称他为神算医仙。”
庆陵皇煞有其事的点头,显然是非常肯定这医仙的本事,说道,“这医仙可是只有皇亲贵族才能享受的待遇,朕的木槿公主硬是软磨硬泡求着她母后才应下这事,苏离,以后你可要好好待朕的木槿公主。”
庆陵皇一番话的意思非常清3晰明了,苏乔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漆黑一片,那日偶然去到西宫,偶然遇见木槿公主,才仅仅一面之缘,就惹成了如今这样的事态,原来千算万算,也会有自己算不到的事情。
苏乔和苏彻都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这时,门外通传,医仙已到。
庆陵皇宣见,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双眼全瞎,身形却很稳健,他由宫女扶着向庆陵皇行礼,便被赐坐在了苏乔旁边。
这医仙看病,一不需要病人陈述,二不需别人指点,他身子往苏乔旁边一坐,让苏乔扯根头发给他,苏乔在这等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照做,此时她已是全身冰冷,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她不安的看了一眼爹爹苏彻,他早已吓得满头是汗,不停的喝茶。
事已至此,只能看运气了。
“苏将军,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德妃发现了苏彻的异常,关切的问道。
苏彻连连摇头,慌忙道,“多谢娘娘关心,微臣今日想必是穿多了,有点热而已。”
庆陵皇侧头对德妃道,“德妃啊,苏卿家怕是被朕刚才的话吓到了。”
医仙将苏乔的一根头发在鼻前闻了几闻,然后让苏乔手握发丝的另一端,他的口中念念有词,却谁也听不清,不一会,他似乎诊断完毕,将发丝还给苏乔,然后才慢吞吞的开口道,“这位姑娘曾经久经刀光剑影,身上有多处伤痕,其中有两处伤口差点丢了命,留下些旧疾,一到寒冬时就会病痛,由于此前没有擅医,所以要略加调养几年。”他并没有像以往一样计算命数,只道出身体的异常。
姑娘?庆陵皇眉头一凛,道,“医仙,这位可是苏将军的大公子,莫不是你老糊涂了。”
医仙摸了摸胡子,笑道,“皇上,几年不见,您这刚见面就又想来戏弄老臣了!这般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的倾国美人,何以会是一个公子家呢!”
他又道,“如若皇上不信,老臣跟您赌一局如何?”
庆陵皇再次看了苏乔几眼,只见他面色平稳,眸中不起波澜,倒是镇定非常,于是他爽快的答应了,“好,朕就跟你赌一局。”
医仙笑得哈哈然,脸上的皱纹也似乎感染了这种喜庆,“皇上,如果老臣赢了,老臣想请皇上应承老臣一件事。”
“好。”他是皇帝,天下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庆陵皇根本就不问那是何事,欣然答应。
庆陵皇还不待吩咐,就见到苏彻起身跪在地上,惶恐道,“启禀皇上,微臣有罪。”
苏乔见状也跟着跪在了地上,纵然有天大的本事在这种时刻也只能祈祷上天保佑了。
庆陵皇神色一沉,厉声道,“那朕是输了?”
苏彻惶惶恐恐一五一十将苏乔女扮男装的事情说了出来。
木槿公主不敢置信的将苏乔看了又看,最后哭着跑了。德妃虽然惊讶,却毕竟经历过风霜,只淡淡看着庆陵皇要如何处理。
庆陵皇听完后,沉吟片刻,道出了五个字,“确实是有罪!”
他又道,“害得朕的木槿公主芳心错许啊!当是欺君之罪!”
苏彻将头伏在地上,沉痛道,“微臣知罪,任由皇上责罚。”
苏乔跪步上前,道,“皇上,此事都是因苏乔生性顽劣所致,与家父实在没有半点关系,还请皇上大开圣恩,免去爹爹的责罚,苏乔愿意全部承担。”
但是,自古以来就是一人犯罪,牵连九族,她知道自己这样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但是却又不得不说。
此时,医仙笑道,“皇上,刚才与老臣打的赌约还算数否?”
庆陵皇凝眉瞥了他一眼,点点头,只听得医仙笑道,“老臣希望皇上能赦免了苏将军这欺君之罪。”
殿里一片死寂,只有几个人的呼吸声或急或慢,或粗或细。
虽然想不通为何这医仙要帮助自己,但是,不出意外的话,庆陵皇肯定会答应这个请求,毕竟,天子金口,岂能说反悔就反悔,苏乔暗暗松了口气,苏家的命算是保住了。
果然,庆陵皇叹了口气,道,“朕,准奏。”
苏彻感动得痛哭流涕,“谢主隆恩,谢主隆恩……”
“罢,罢,都起来吧,都起来吧!”庆陵皇眉头舒展,惋惜的看了德妃一眼,道,“看来朕跟苏爱卿这个亲家是做不成了!”
德妃却笑了起来,“皇上,臣妾嫁不成女儿,娶个媳妇也是一样的!”
医仙接口道,“皇上,德妃娘娘此话有理,想必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了。”
庆陵皇眸色一转,随即恍然,“朕刚才还说医仙你老糊涂了,看来是朕自己糊涂了呀!”
说罢,宣下圣旨,苏彻与苏乔已经完全没有提出异议的余地。
不到半天时间,正二品骠骑将军之女苏乔女扮男装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紫陌城,与此同时,七皇子秦誉将于自己生辰那天迎娶这个女扮男装的女子——苏乔。
看来幸运女神已经来到了七皇子秦誉的身上,空闲了二十六年的太子之位终于有了眉目。
但是,对于苏乔来说,自那道明黄的圣旨盖上玉玺大印的时候,她的人生便彻底的颠覆了。
“苏小姐,请留步。”苏乔与苏彻,领着宫内协助备婚的大队人马正准备出宫,医仙被两个太监搀扶着赶来。
苏乔跟着医仙来到一旁,深深的鞠了一躬,“苏乔谢谢医仙的救命之恩,以后医仙若有何事,苏乔当是在所不辞。”
医仙摇摇头,“孩子,这是老夫与你的缘分,用不着致谢。老夫赶来,是想叮嘱你一句话。”
“医仙请讲。”苏乔抬了眼看他,虽然七八十岁的高龄,虽然脸上沟壑丛生,虽然眼睛紧闭,却是一看上去就是精神抖擞,气度非凡。
医仙赞许的点点头,这女子从最初的慌乱到中途的镇定又到现在的若无其事,当真是思绪敏捷,智慧非凡,看来庆国的未来,他大可放心了,只是,这孩子生性固执,算得了别人的心,有时候却看不懂自己,好在,自己与她算是有点缘分,就略加提点一番吧。
“孩子,珍惜眼前,切记。”只有珍惜眼前,才能放手过去,放手过去,才能奔向未来。
“珍惜眼前?”苏乔喃喃念道,再看时,医仙已经转身走了。
回到将军府,众人都被这突来的变化给吓呆了,少爷居然是小姐女扮男装的?真是旷天下之奇闻!
此时的苏彻还没有从之前的情绪里回过神来,只是木木的在堂上坐着,不发一言。
苏乔叹口气,只好自己做起了安排,她恭敬的对随行跟来的刘秀说道,“刘公公,婚礼的筹备就劳烦您了。”
刘秀挑了眉,点点头。
苏乔又交代老管家,让府中所有下人这几天都须听从刘公公的吩咐。
两天之后,便是她的大婚之日,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苏乔漫步走在五里桃林道上,小青子和白非默默跟在身后,他们的少爷居然是小姐?即使每天朝夕相处,却是压根就没有想过这回事,虽然八年前小姐去世后,少爷的性格确实是有些变化,但是毕竟都是小孩子,便没有人在意过。
“小姐,放心去吧,将军府里还有我们。”路到尽头,白非终于开口,小姐要嫁给七皇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们能做的,唯有让她走得安心一点。
“嗯,谢谢你们。”苏乔回眸一笑,这下将军府算是暂时安全了,但是,却陷入了更大的漩涡之中。
七皇子秦誉大婚之日,举国同庆,庆陵皇亲自驾临西宫。
万里晴空,风清气爽,不愧是天作之合的姻缘,连天公都这般的作美。
吉时刚到,将军府的喜轿准时落在了西宫门口,看来这老太监刘秀确实不愧是久伺皇上的老人,办事果真是一丝不苟。
七皇子秦誉身着大红蟒袍,身形俊挺,墨发用金玉冠高束,垂下两根红丝带与发梢一起在他背后飘摇,但是他俊朗的脸上并无喜庆之色,冰若寒潭的眼眸里有着淡淡的飘忽,像是正处于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之中。
蒙着大红盖头的红衣女子在宫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来,盖头边角上垂下的珠帘随着轻风微微荡漾,像极了三月的杏花在枝头轻摆,这就是那个要与他共度此生的女子?
他的脑海里回忆起此前两人不过相见两三面,也并无深刻的印象,在他的眼里,那只不过是一个耍着小聪明的无聊男子罢了,但是,她居然是女扮男装!这倒是让他起了点点惊讶,可是,怎么回想都没有感觉,即使将她的模样想象成女子的装扮,他的心跳,依旧没有变快。
他所要寻找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个女子,并不是她。
但是,圣旨已下,不娶也得娶,何况,这明显是一场政治婚姻。
那么,就让它自生自灭吧。
在离秦誉三步远处,苏乔左右的宫女退下,按照礼仪,此时当是由秦誉抱进喜堂。
秦誉星眸轻闭,深呼吸,迈着稳健的步子上前,却只是站在她的旁边,道了一声,“走吧。”
没有拥抱,没有牵手,仅仅只是并肩而走,他向庆陵皇表示了他并不是很乐意这桩婚事,但是,他知道父皇压根就不会在乎,也没有人会在乎。
炮竹声声,响彻天际,礼乐奏响,欢声笑语。
庆陵皇高高在上,满面微笑,终于,他可以喝上一杯儿媳妇斟的酒了。但是,要是有谁认为太子之位非七皇子秦誉莫属,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他庆国的百年江山,岂能轻易交付人手,他的这两个儿子,还没有一个能够让他完全放心。
至于这桩婚事,他只是想在看似平静的湖里投上一块石头罢了,想要江山,那就用尽本事来抢!他秦墨青的江山就是这样得来的,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只是懦夫,巴巴等着他来做决定。
三子秦安如今二十有五,七子秦誉也二十有余,都已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却始终只敢在背地里斗来斗去,完全没有继承到他的一丁点勇武与果断。
要问为何会选择让苏乔嫁给秦誉,也许正是医仙所说的,命中注定吧,当然了,如果没有他最为宠爱的木槿公主偶然的爱情,他也不会迈出这一步。
今天的天气真好,不知道这场婚礼会不会顺利呢!他今日出宫可是没带一兵一卒!庆陵皇如此想着,手捧着苏乔斟给他的酒笑得愈发深沉。
三拜天地,三拜父母,三次夫妻对拜后,秦誉是丈夫,苏乔是妻子,这是任何人再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尤其是圣颜在上,百官在下,这场备受权贵们倾倒的婚姻,已是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庆陵皇的期待并没有如愿,一直到他回宫之时,西宫一片祥和,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没种的家伙!遥远的星空里似乎传来了庆陵皇失望的叹气声。
豪华喜庆的承欢殿内,大红喜烛燃去了一半,苏乔静静坐在铺满锦绣华被的床榻上等待,随行的八个宫女也立在一边,眉间略有些焦急,喜娘托着喜棍的手不免微微酸痛起来,这宴席都已撤去,可七殿下还是没有到新房里来,今日行礼之前,殿下也没有按照规矩,看来这桩婚事并不像今日的天气这般美好。
“你们下去吧。”苏乔缓缓掀开盖头,红妆浓艳,美丽不可方物,喜娘生平见过美人无数,还是小声惊呼起来,就更别说是那些宫女了。
“皇妃,这喜帕哪有自己掀开之礼。”喜娘惊艳之余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小步走过去又将苏乔的喜帕给盖上了,她已经派人去请七殿下了,如果被拒绝,德妃娘娘可是有话转告,所以无论如何,今夜的洞房花烛夜,七殿下和皇妃肯定是要一起渡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