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苏醒后
“澜……”她坐起身来，满脸的忧伤，却努力地对他笑着。
“娃娃……”他怜惜地拥住了她，“难过的话就尽情地哭吧，在我面前就不要逞强了。”
“我……我一点都不难过……”她紧紧地抓着他，倔强地否认着，可泪珠却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她抱着他哭了很久，哭得累了才昏昏沉沉地又陷入梦乡。
可是，即使在梦里，她也依然得不到安宁。在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后，她又惊喘着清醒过来。
时针指向3点，澜已经回去了。
她擦掉额上的冷汗，睡意全无。
“宏奕……”在刚刚的那个梦里，她看到了宏奕。
好想见到他……
她跳下了床，用幻术将容貌恢复成叶惜的模样，然后抓起一件风衣，顾不得穿上鞋子便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她学着华兰夜，在高低错落的楼顶上飞跃着。她的速度很快，不过片刻的功夫她已穿过了小半个城市，站在了宏奕的别墅前的街道上。
她原本想直接落在别墅上，穿过窗户去找他，但当别墅近在眼前时，她却迟疑了一下。
见到他的时候，她要跟他说什么？
跟他说“谢谢你来找我，可是我不能跟你在一起”吗？
毕竟，她的身份、处境并没有发生变化，不是吗？
她依然是他的灾星，依然是那个应该消失的人，跟她在一起的话，他只会遭到不幸而已。
她无力地倚在路边的一棵树上，呆呆地注视着那座半隐于黑暗的楼房。
还记得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他亲手为她做了菜，他告诉她他每晚都会做噩梦，每天都生活在焦躁和绝望里，每天都在恐惧和不安中度过……
而她，就像他说的那样——不仅把他忘了，还喜欢上了别人……她对他发火，对他抱怨，还当着他的面，将他送的玫瑰丢进了垃圾桶……
她真的是……糟糕透了……
痴缠他的人是她，踹开他的人也是她。
说爱他的人是她，爱上别人的人也是她。
欺骗他的是她，离他而去的是她，把一直接近她、讨好她的他伤得体无完肤的还是她……
无论是娃娃还是叶惜，带给他的都只是背叛和伤害。即使命运轮回，结局也不曾改变……事到如今，她还有何颜面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拭去脸上的泪，赤着脚踩在沁凉的地面上，失魂落魄地折身返回。
路上，一辆轿车迎面驶来，从她身边疾驰而过。
“那是……”副驾驶座上的子澈惊讶地瞅着她，又转向后座上闭目养神的少爷。
“怎么了？”宏奕抬眼看向他。
“啊，没什么。”后视镜里，娃娃已经转过了拐角，看不到了。“少爷，真的要丢掉公司吗？毕竟是五年的心血呢！”那么庞大的一个集团，就这么轻易地丢弃了，真是可惜啊！
“当初建立它只是为了方便寻找娃娃，现在，目的既已达成，它就失去存在的价值了。”宏奕淡淡地说着，语气里没有丝毫留恋。
“那……既然美国那边的事务也处理完了，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后天。你呢，确定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啊，既然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我打算趁机犒劳自己一番，好好放松一下……”就算在凡界玩个十年，回到仙境也不过是十天之后而已，实在是偷懒的绝佳宝地！
“不过，少爷，在回去之前，您不打算去见见‘娃娃’吗？”他悄悄地加重了那两个字音。
“没有那个必要。”可惜听到那个名字后，宏奕只是有些心情变差而已，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话外之音。
“您确定吗？再见面的时候可能要在很久以后了。”
“我说了——没有必要！”宏奕不耐烦地蹙起眉头。
“遵命！”子澈偷偷地扮了个鬼脸。好吧，他言尽于此，到时候别怪他没有提醒他就好。
回去的路上夜色渐渐消散，路上的行人和车辆也开始增多了。不敢再使用“特殊能力”的娃娃只得一步步走回家去。
两个小时后，当她走进房门的时候，澜才从她身后现了身，轻轻一叹：“真是个让人无法省心的孩子。”
之后的那段时间，娃娃一直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不吃不喝，闭门不出，一直沉浸在自我厌恶的情绪中。
直到周日的中午，白花花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刺入她半阖的眸子，她才挣扎着爬起身，洗去了脸上的泪渍，然后静静地凝视着镜中苍白的自己。
她依然是娃娃。她的容颜，她眸中的忧伤，她犯过的罪孽……一切都未曾改变。
可是，她的心境却变了。她已不再绝望，也不再迷茫了。在她那被重重黑暗包裹的心中，有一盏小小的灯亮了起来。它虽然微弱，却已足够照亮她前进的道路。
她拍拍脸颊，露出笑脸，然后推开了澜的房门，嚷嚷着：“澜，我好饿，有没有吃的？”
“叶惜？”听到她的声音后最先跳出来的却是骆妍。在看到她后，她脸上的表情也由惊喜转为惊愕：“你……”
“我……”糟糕！她竟忘记了改变容貌，现在还是一副“娃娃”的模样！
她慌忙遮掩着脸孔：“啊，抱歉，吓到你了……”
但下一秒骆妍便扑了过来对她又摸又搂的，活像个大色女。
“哇——！”她抓抓她那赤金色的如波涛般卷曲的长发，又摸摸她雪白精巧的脸庞，最后盯着她澄澈清透的碧眸惊叹着，“你真是美毙了，就像个完美的SD娃娃！”
“你……你不害怕吗？不会觉得我是妖怪吗？”娃娃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努力按捺着激动的情绪，依然问得小心翼翼。
“你在胡说什么啊！”骆妍像从前那样大力地拍了下她的肩，“不管外表怎么变化，你都是叶惜呀！”
“骆妍……”娃娃紧紧地抱住她，感动得一塌糊涂。
“你呀！”骆妍伸出食指戳戳她的额头，不满地道，“之前说的那么斩钉截铁，什么‘就算很恐惧，就算很想逃避，该面对的是一定要面对的’什么‘看清眼前的道路，继续前进’，我还以为你真的大彻大悟了呢，结果却只是窝在家里萎靡不振……”
“呵呵，”娃娃只得傻笑，“说大话好容易的嘛！实行起来就有点难了……”
说那些话的叶惜自然万万想不到，她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统管一切的天神！而重新得知这一切的她，那种无力感和挫败感也是致命的……
“那现在呢？恢复精神了吗？”
“嗯！在这两天里，我已经将所有的悲伤都悲伤完了！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我都会勇敢、乐观地去面对。”
“不会又是大话吧？”骆妍放下心来，取笑着她。
“这次不会啦！”
两人嘻嘻哈哈地笑着，直到闻到从厨房飘出的阵阵香气，才相携着奔入厨房。
餐桌前的澜，刚刚放下最后一盘菜。
“哇——”娃娃对着堆了满桌的菜肴感慨着，“今天是满汉全席吗？好丰盛！”
“是为了庆祝‘娃娃’归来。”澜温柔地笑着，将一碗粥送至她面前，“不过，你要先吃这个，不然会胃痛。”
“唔，好！”娃娃一边应着，一边却忍不住抓起一根鸡腿塞进了嘴里。
澜只得无奈地笑。
菜过五味后，娃娃才摸摸胀鼓鼓的肚皮，向骆妍问道：“对了，你今天怎么会来这儿？”
“我昨天就来这里‘报到’了，祁澜说让你一个人静一静，我才没去打扰你。”
“啊，之前思维确实有些混乱……”娃娃赧然地笑道。
“娃娃，你已经有主意了吧？打算怎么做？”澜静静地瞅着她。
“我……我要留在这里，承欢膝下，报答老爸老妈的养育之恩。然后回仙境，去忏悔，去赎罪，祈求天神的原谅，倾尽一生来弥补我所有的罪孽。”
澜蹙了蹙眉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报恩、赎罪，固然重要，但不要忘了，你也有追逐幸福的权利……”他走到她跟前，执起她的右手，“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天神早已经原谅你了。当你重生为叶惜的时候，你的命运……”
他的话还没得及说完，便被门铃声打断了。
“是宏奕，”他放下她的手意味深长地一笑，“大概，这也是命运吧。”
“宏奕？！”娃娃慌了神，头一个反应就是匆忙将容貌幻化回叶惜的模样。
她果然还是无法坦然面对他呢……
澜开了门，几个人都走到了客厅里。
宏奕的目光落在垂首的娃娃身上，淡漠地一笑：“我就猜你会在这里！果然！我要走了，只是过来跟你们打个招呼而已。现在，招呼也打过了，那就，再见吧！”
他潇洒地转身离去，冲他们挥了挥手。
他要……走了？不会再回来了吗？
娃娃震惊地抬起头凝视着他的背影，心脏剧烈地收缩着，呼吸顿止，想要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几乎在同时，他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疑惑地瞅向她。
四目相对。
“你……”眼前的叶惜，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你是……娃娃？！”
是了！她的目光……那样忧郁、饱含深情却又欲言又止的复杂目光，只有娃娃才会有！
宏奕拉着娃娃走进她的住所。甫踏进房门，他便回过身来一脚将门踢上，一把抓住她的肩，然后深深地注视着她的眸子：“你，真的是娃娃？”
“宏奕……”娃娃歉然地看着他，恢复了真身。
他呆怔地瞅着她，巨大的狂喜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令他头脑中一阵晕眩，好半天才惊喘着舒出一口气。
“……娃娃！”他颤抖的双手轻轻地捧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孔，然后又猛地移向她的后背，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住，“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
他的娃娃，那个让他既深爱又痛恨反复挣扎反复矛盾一直渴求一直追逐却总也得不到的娃娃，竟然就在他绝望放弃的时候，又回到了他的身边！真是……难以置信！真是……太好了！
“对不起，对不起，宏奕……”她忍了又忍，泪水还是滚滚而落，“我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
“没关系！只要你回来了就好！而且，时机刚好，跟我一起离开吧……”他闭上眼睛埋首在她颈间，轻蹭着她柔软香滑的长发，心里溢满了喜悦和满足。
“我……”她实在不忍心泼他冷水，于是便转移了话题，向他询问她跳崖后的情况，“婚礼，被我搞砸了吧？寒芮她……怎样了？”
“她说要放弃我，她要我一定要找到你，然后带你回来。”
“你的父王和母后怎么会同意你来找我？”
“因为我对他们说：这就是结局，最终令我消失的，不是娃娃，而是你们。你们逼走了她，就是逼走了我。”
“你！”她倒抽一口气，“你怎么可以对他们说这么残忍的话？！”
“在亲眼目睹你跳崖后，我早已崩溃了！哪里还有理智可言！”而且，他说的是事实！
归根究底，这都是她的错啊……娃娃闭了闭眼睛，又问：“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会变成人类？”
“我不知道。我只是死死地抓住唯一的线索，每天都在不同的地点搜寻你的身影而已。我不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子，不知道你会以什么形态生存，更不知道会不会找到你，所以，每天都过得很绝望很痛苦……”
她紧紧地环住他，泣不成声。听着他说出那么伤心的话，她却觉得很幸福，因为她最深爱的宏奕，是那么的在乎她……
“娃娃，”他握着她的肩轻轻地推开她，凝视着她的双眸，郑重地道，“有些话一定要跟你说清楚——就算你是我的灾星，就算跟你在一起会活不过明天，我也不在乎。我宁愿和你一起万劫不复，也不愿被你弃之于世间，孤独一生。”
“不！不可以这样！”娃娃的目光登时慌乱起来。他的这些话，虽是她最想听到的，却也是她最害怕听到的！“我们不能够在一起，我们不能那么自私……若违背了天神的旨意，不止是你，你的家人、族民，都会被我连累的！”
“你的意思是……”他惊疑不定地瞅着她，心中的喜悦霎时溃散，“即使到了现在，你也依然要拒绝我？那么，你也不会跟我回去了？”
“我……我不能抛下我的父母离开，我要把叶惜的人生过完。”她愧疚地垂下了目光。
叶惜的人生？那个总是排斥着他的深爱着澜王子的叶惜的人生？
他的心登时坠入冰窟！他冷笑一声，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是吗？我明白了！你根本不在乎我，对不对？什么‘连累’不过是想摆脱我的借口而已！你只担心‘连累’我，却从来不担心会不会‘连累’澜王子！是不是只要跟他在一起，他的家人、族民就可以抛至一边，所有的顾虑也都微不足道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娃娃惊颤地看着他愤怒的脸孔。
“你既然已经恢复了记忆，并且知道我过得如此辛苦，为什么不来见我？”他握在她肩头的手蓦地收紧，“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排在第一位，为了你，什么都可以抛弃，什么都可以不顾！而你呢？在你的心里，永远都有比我重要的人！以前，你的父王，寒芮，我的父王、母后，族民……统统排在我之前也就罢了，现在，连澜王子也排在我之前了吗？”
“你误会了，我的决定跟澜没有关系……”
“是误会吗？叶惜避着我，你也避着我！这个答案还不够明显吗？够了！我已经受够了！再缠着你就是我不识趣了！”他用力地推开她，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我现在就走，再也不会打扰你了！”
“宏奕……”娃娃被他推得跌倒在地上。她爬起身下意识地想要追出去，但当手碰到门柄的时候，她却又迟疑了。
就这样吧……就让他误会下去吧……只有这样，他才会死了心对她放手，不是吗？
只是，他又让他伤心了……为什么每次分别的时候都是这样呢？真的，好难受……
盛怒中离去的宏奕，一边驱车离开，一边拨了子澈的号码。
“公司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他问。
“基本上已经处理完毕了——股票已经分给了员工，各个子公司的负责人也……”
“把我所有的资产也处理掉吧！”他打断了他的话。
“哈？！……那个，少爷，不好意思——您再说一遍？”电话那头的子澈挖了挖耳朵。
“把我名下所有的现金、别墅、土地、飞机、汽车……全部处理掉！”
“全部？！”
“对！要处理得干干净净，一个都不许落下！”
“那么多的资产，要怎么处理啊？！”
“随便你！你捐了也好，烧了也好，砸了也好，都随你高兴！”
“咳咳……”子澈由于过度的刺激而被口水呛了喉，“那个，少爷，那您回来的时候怎么办啊？住哪儿啊？不开车了？不花钱了？”
“不用操心，我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啥米？！您不是说回去取回真身后就立即回来吗？您不是说要重整旗鼓全力出击将叶惜抢回来吗？”那他早上交给他的那份洋洋洒洒数万字的“追回叶惜大作战”的策划方案岂不是白费了？那可是他搜刮枯肠、绞尽脑汁后熬夜写出来的！
“总之，就这样了！”宏奕挂断了电话，然后在汽车驶上高架桥时降下窗户，将手机扔进了桥下的河中。
在宏奕离开后的第三天，澜也离开了。
那一晚，他敲开了娃娃的房门，微笑着对她说：“我也该离开了。现在的你，坚强，勇敢，有足够保护自己的能力。你的身边已经不要我的陪伴了，继续留下的话，只会给你带来不便而已。”
“对不起，澜……”她还没有向他道过歉，也没有向他表示过感谢。她亏欠他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为什么要用那么愧疚的表情看着我呢？”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该道歉的应该是我。如果不是我自私的霸占了你的感情，你和宏奕就会顺利的成为情侣。是我抢走了他陪在你身边的权利。”
“不！不是这样的！你给过我机会，是我一直缠着你，不肯撒手的。”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抵不住澜的温柔，又逃不脱宏奕的诱惑，是她伤害了他们两个……
“你怎么不明白呢？你带给我的不是伤害，是幸福。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天都很快乐。还有，我不是为了让你悲伤、自责才喜欢你的。我希望你想起我的时候，只会觉得开心愉悦，而不是那些负面的情绪。”
“澜……”娃娃紧紧地抱住他，心中溢满了感动，“我也是，跟你在一起的日子很幸福很快乐！”
“那么，我们就在仙境里再见了。回去以后，也别忘了常去看我。”
“可是，我一直很好奇——你要怎么回去呢？”
“还记得在无归崖崖底盘桓的那些哀嚎吗？”
“嗯！”回想起那个恐怖的悬崖，娃娃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其实，跳进悬崖之后就会发现，那些哀嚎就是返回仙境的咒语，只不过被风卷着，传到上面就走了样。我已经将它写了下来，你回去的时候一定用得着。”他掏出一张纸递给了她。
“怪不得湛和宏奕都知道回去的方法呢！”她恍然。
“需要我向你示范吗？”他问。
“嗯！”
“那么，”他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再见了，迷人的公主。”然后扣起手指，催动了咒语，
空气中传来轻微的晶莹的声响，眼前金芒乍现……她定睛瞧去，他已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空气中。
她含着泪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挥了挥手——再见了，绝美的王子！
“好寂寞啊——”娃娃无力地伏在一间空教室的课桌上，呻吟着。
自从澜离开后，家里就变得空荡荡的，令人难以忍受。她的食物也由奢华的中西式餐点堕落回从前的面包零食泡面。
“打起精神来！”坐在她旁边的骆妍一把将她拉起来，“窗外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在等着看你笑话呢！你可不能再给她们增添笑料了！”
自从澜离开后，全校的女生半数陷入了低迷状态，整天对着他的照片精神恍惚唉声叹气；半数晋级为振奋状态，整天绕在娃娃的身边幸灾乐祸冷嘲热讽。
像“祁澜和施旖若一起去国外留学了？果然，他们才是情侣！”，“我就说嘛！像叶惜那种丑小鸭，祁澜怎么会看得上眼！”，“可怜的叶惜，一定是被耍了吧？哈哈哈！”，“活该！”“我早料到了她会有这种下场！”，“……”诸如此类的对话，学校里随处可闻。
娃娃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没关系啦！那些话我都听腻了，早就没感觉了。放心，用不了一个月，那些女生就对我没兴趣了。”
“你这两天……看新闻了吗？”骆妍试探地问。
“你指的是‘The Doll集团总裁退隐，不知所踪’，‘The Doll集团总裁秘密捐献个人财产’，‘The Doll集团改旗易帜，更换公司名称’……那些吗？”
“……原来你早知道了啊！”亏她还怕她伤心，一直没敢提呢。
“没办法啊！那些消息在报纸、电视、网络、杂志上随处可见，想无视都难。”
“唉——宏奕就这么离开了呢！”骆妍叹了口气，也不自觉地伏在了桌子上。连她这个旁观者都觉得压抑得难受，娃娃肯定更难熬吧？
娃娃跟着她重新伏下。“是啊，大发脾气后，很生气地离开了……”
“很难过吧？”骆妍伸手轻抚着她的头发。
“比起难过来，更多的是遗憾……让他不安、误会的人是我，我却没有告诉他我爱他，就这样让他负着气离开了……”
“那么，就去告诉他吧！”
“唉？！”
“你不是知道回去的咒语吗？回去告诉他不就行了？”
“我不能，说出来的话，他就不会再离开我了！”
“那就在一起不就好了？”
“不行！我是他的灾星，会给他带来危险的！”娃娃坐起身来。
“有什么危险？那个‘他会消失’的预言不是已经实现了吗？而且，所谓的‘消失’也不过是来到了这里而已！结果也只是有惊无险，不是吗？”骆妍注视着她的眼睛，语气郑重，“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天神的怒火早已熄灭了，或许天神也很后悔很自责，让你成为‘叶惜’便是他赐予的补偿……”
“不！”娃娃摇了摇头，“我不敢这么想，这是个很危险的念头，稍有差池，就会酿成灾祸！”
“好吧，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打算做叶惜还是娃娃？”
“什么？”
“如果是娃娃的话，一定会忧虑重重瞻前顾后，最后以牺牲自我作为结局；但叶惜，却是乐观开朗百折不挠，还拥有追逐爱情的勇气！如果你选择做娃娃的话我当然没意见，不过，作为叶惜的这十几年你可就白活了哦！”
“我……”娃娃别开了目光，“我承诺过要勇敢、乐观地去面对一切的。”
“所以呢？”
“这里的时间流逝得太快，回仙境的话要等到寒假才行……”
“这才对嘛！”骆妍激动得一把抱住了她，“就这么说定了哦！”
就这样，日子在平淡与忙碌中一日日溜走，转眼间，已是平安夜——距宏奕离开的那天，整整两个月。
这一天，圣诞树、彩灯、音乐装点着整座城市。空气中流动着欢声笑语，喜庆的氛围渲染着每一个角落。
娃娃独自站在别墅的围墙外，仰望着那栋庄严肃穆的楼房。在那里曾发生的一切依旧历历在目，他们的争吵声也依然在耳畔盘桓……可是，那里的主人却不再是宏奕了。
那个霸道、冷漠的宏奕，那个深情、温柔的宏奕，早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还在留恋什么呢？为什么还要日复一日的在这里徘徊？
夜色悄然弥漫，四周的温度似乎又下降了几分。寒气从四面八分侵入她的体内，冷得连心也疼痛起来。
她隔着衣服摸着胸前的“锁心”，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转身走回家去。
虽然答应了骆妍要在寒假里回仙境，可是，想到要面对寒芮、圣思王、王后……她便觉得心里发怵。毕竟，她曾经历过的现实，残酷得不堪回首……
结果……只能食言了吗？可是，她真的好想见到他啊……宏奕……
踏进楼道，爬到四楼，摸出钥匙……刚抬起头的她在瞧见倚在门上的身影后，顿时呆若木鸡。
那是……宏奕？！
他略垂着头安静地倚在那里，楼道里阴暗的光线斜斜地打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更加孤傲，也更加冷漠。
是幻觉吗？他……回来了？他竟然……回来了……
他抬起头，深幽的目光落在她被冻得绯红的脸颊上，眉头便蹙了起来：“喂！快点开门，很冷！”
“啊，好！”她急忙应着，手忙脚乱地开了门，这才注意到他还穿着离开时的单衣。
想想也是。凡界虽已过了两个月，但在仙境不过是四个钟头而已。
她打开空调，泡了热茶，又抱来一条毛毯摆在他身旁，然后才在他面前站定，像个犯了错等着惩罚的孩子，不安地绞着双手，怯懦地瞄着他冰冷的双眸。
他则慵懒地居于长沙发的一端，托着腮、抿着唇、漠然地瞧着她。
“那个……要不要把毛毯裹在身上，这样暖和一点……”她嗫嚅着开了口。
“这样就够了，不要再忙了！”这点寒冷对他来说根本微不足道。他挥了挥手，示意她坐在他身侧。
她僵直地坐下，心脏“咚咚”地一直跳到嗓子眼里，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大脑早已出于短路状态，思维也停止了运转。
“我来这里是为了告诉你：天神已经宣布了你的神女身份，庆典将在你回去后举行。小雨也复活了，作为补偿，小雨的父母寿命将延长二十年。”他冷峻地说道。
“……哦。”那短短的两句话，对她来说，却是巨大的震撼。她过了好半天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恍惚地应着。
那些困扰了她两世的噩梦，竟然就这样“轻易”地终结了……这么好的事……竟然真的发生了……
“所以，”他的语气柔和了许多，“以后不要再内疚、自责了，那些加筑在你身上的罪孽，已经不存在了。”
话已经带到了，他也该走了。
他站起身来：“那么，再见！”
“等、等一下！”她登时回过神来，慌忙拉住他。
“还有事吗？”他回过头来，冷漠地瞧着她。
“我……”她怯怯地垂下目光，却紧拽着他的衣袖不放，“我……我……我想对你说……说……”呜——怎么办？他的表情太冷酷，告白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想说什么？”他装作不耐烦地催促着，目光里却多了几分玩弄。
“那个，圣诞节快乐！”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他不悦地眯起了黑眸。
“嗯？唔！”她懊恼地跺了跺脚。
他蹙起眉：“那我走了？”
“等一下！”她改抓住他的手臂，头垂得差点贴到胸脯，“还有别的……”
他静静地瞅着她。
她猛地一咬牙，跺了跺脚，大声喊道：“我爱的人是你！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排在第一位！没有人能够超越你！”
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她不安地屏住呼吸，迟迟不敢抬起头来。
然后，他握住了她抓在他臂上的手，微一用力，她便惊呼一声跌进他的怀抱。
“笨蛋！”他吻着她的耳朵轻笑着，“我还以为你会酝酿出什么动听的甜言蜜语呢！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也至于迟疑那么久！”
“你……你都看出来了？”她的脸颊顿时烧透，“可是，你不是以为我喜欢的是澜吗？”
“我已经知道了，你爱的人是我，不然我怎么会回来！”
“咦？你怎么会知道的？”
“新一轮的占卜仪式刚刚结束，大祭司告诉我，我将在春暖花开的时候举行婚礼，新娘是海龙族的寒菀公主，天神的孙女。”
娃娃又羞又喜，还有点不甘心：“占星什么的，真是狡猾透了！……不过，你不生我的气了吗？我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
“我以前也做过许多让你伤心的事，我们两个，就算是扯平了吧！”
“宏奕……”她紧紧地抱住了他。
“你希望我留在凡界陪你吗？”他问。
“可以留下吗？”
“当然！只是，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把手机给我用一下，我的被扔进河里喂鱼了。”
“噢！”她连忙翻出手机双手奉上。
宏奕输入了子澈的手机号，然后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接通后，手机那头的子澈一阵激动：“少爷啊！真的是您吗？我还以为您真的不回来了呢！”
“少装蒜！我问你，我的别墅里为什么住进了陌生人？”
“咦？少爷，您不记得了吗？我已经严格遵照您的指示，将所有的资产都处理掉了！”
“所有的？全部？”
“没错！干干净净！连一件衣服都没留下！”子澈答得无比自豪。
“你可真是尽职啊！你是……怎么处理的？”宏奕深吸了口气，强压住怒火。
“全部卖掉，换成现金，然后分十份捐给了十家慈善机构。捐赠的时候那些负责人看到支票上那么长的一串数字，眼睛都直了！个个对您赞不绝口，都夸您是受苦受……啊，说错了！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子——澈——”宏奕用牙齿将他的名字磨得粉身碎骨，“你是故意的吧？”他虽然在气头上说过把他的资产全部处理掉，但身为占星师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还会回来！
“冤枉啊，少爷！您当时说得那么坚决果断，那么斩钉截铁，我当然就信以为真了！不过，我相信少爷肯定没问题的！您的赌技那么出神入化，再去澳门转一圈回来就又成亿万富翁了！当初‘The Doll’的创业资金不就是由此而来的嘛……咦？少爷，您在听吗？少爷？”
这端的宏奕已挂断了电话，无力地扶着额头。没想到他堂堂跨国企业总裁，最后竟落了个身无分文的下场！
“不要郁闷嘛！”娃娃轻抚着他紧蹙的眉头，立下豪言壮语，“以后我会努力赚钱养活你的！”
“你？”他闻言噗哧一笑，心中的阴郁也一扫而空了。
门铃声适时响起，娃娃跑过去开了门。
“Merry Christmas！”骆妍捧着披萨笑容可掬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惊喜地接过披萨：“你怎么会过来？”
骆妍瞧了眼客厅里的宏奕：“果然王子殿下也在呢！”
“果然？”宏奕挑了挑眉。
“今天中午子澈打电话给我，让我晚上九点钟的时候带着披萨和这个……”她扬了扬手中的银行卡，“登门造访！”
“这个是……”娃娃不解地看着她。
“啊，这是子澈在环游世界前寄放在我这里的，”骆妍将卡交给了宏奕，“他说里面有八位数的存款，应该够你挥霍了！”
宏奕的眸中再度燃起怒火，握住卡的手指用力收紧：“那个混蛋，竟然敢一而再地消遣我！”他最好别落在他手里，不然，他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娃娃急忙从他手中抢回差点骨折的银行卡，迅速取出红酒和酒杯，转移他的注意力：“好了！这么美好的一晚，我们就好好地庆祝一番吧！”
“对了，”骆妍看向宏奕，“你以后住在哪里啊？”
“澜把对面的房子留下了，你可以……”娃娃建议道。
澜王子的？“不要！”他的脸色一沉，很坚决地驳回了，“你这里不是有两间卧室吗？我要住这里！”
“唉？！那怎么可以！”娃娃立即反对。那不就成同居了？老爸老妈知道了会昏过去的！
“为什么不可以？我觉得挺好的！你一个女孩子独居，总归不太安全嘛！”骆妍和宏奕交换了个眼神，“那么，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啦！”
她笑嘻嘻地举杯。
“彼此彼此！”宏奕微笑着碰了上去。
“啊哩？！”一旁的娃娃彻底傻眼。他们这么快就狼狈为奸了？！
“来！让我们为新生活的开始举杯！”骆妍兴奋地提议着。
三只杯子清脆地碰在了一起。红色的液体摇曳着，芬香四溢。
没错，新的生活在等着他们，一切，只是幸福的开始。
后记
碧环山上，一个红发少年倏忽而至，轻盈地立在一棵宝瓶树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果然！血弥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真没想到，澜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腾身而起，几个起落后便穿过了“隐澜殿”的窗户，落在了澜的面前。
“嗨！”他兴高采烈地打着招呼。
对面的澜放下手中的公文，轻叹了一口气，冰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无奈。他回到这里也不过十来分钟，湛便追过来了。
“你怎么有空过来？这段时间你应该在忙着选妃才对。”
“正因为很忙，所以才要躲开嘛！”湛坐在窗台上，摇晃着双腿，“我正想去凡界找你们呢！你大概还没有听说吧——天神已经正式宣布娃娃是他的孙女了！”
“是吗？”澜淡淡地一笑，毫不意外的样子。
“怎么，你已经猜到了？”
“神怜爱世人，怎么会不爱自己的血亲呢？苏醒后的娃娃掌心里出现了掌纹。她不再是个没有命运的人，所有的挫折和磨难她都经历过了，她通过了神的试炼，以后她的生活里就只剩下幸福了。”
“澜，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既然那么爱娃娃，为什么还要放弃她？”
“因为爱她，所以希望她幸福，因为给不了她真正渴望的幸福，所以放弃——这不是很简单吗？”
“……你的话似乎很有道理，不过，我果然无法认同！既然爱她，当然就要占为已有！对我来说，这才是理所当然的事！”
澜轻轻地一笑：“你无须认同我，你只要保持你的风格就好。”
“可是，”湛跳下阳台，逼近他，“我认识的澜，霸道和占有欲都不输给我呢！”
“我这么做是必须的。因为天神给她安排的姻缘是宏奕，而不是我。勉强的话，只会让三个人都陷入不幸而已。”澜淡淡地道。
“天神的安排？”
“没错，一切都是注定的。”
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忽地一笑：“真是好奇啊，天神会给我安排什么？”
“天神的旨意是任何人都无法猜透的。我们只要尽全力做好能做的一切就够了，剩下的，神自会有安排。”
“是吗？”湛抚着下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蓦地一阵大笑，火红的眸子里迸射出熠熠的光彩，像是豁然开朗的样子：“不愧是澜！你可是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呢！谢啦！”
他冲他挥挥手，跃出了窗户，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澜微微一笑。虽不知道他想出了什么解决方法，不过，夜游族内必定会因此而人仰马翻吧？
也罢，多一点意外和刺激，人生才会更有乐趣，不是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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