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桐打了水进来,葳蕤用力扯下了自己裙摆的一角,用水浸湿了给孩子擦了擦脸,顿时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去掉了脸上的污渍,哪还是那个跟个小叫花子似的孩子。
清秀的面容上此时正是一张苍白的小脸,唇色已经发紫,额头上在这大晚上的也隐见汗渍,葳蕤俯下身,只听耳边紧咬牙关的颤抖声,顿时把孩子再抱紧了些。
不断用水擦着孩子的脸和额头,大半夜已过去,却仍是不见退烧,抱着孩子的手有些颤抖,可以想象,一旦到了那个地方,除了大夫会去看看,有谁会来管他们,能治则治,不能治……
心中颤抖了下,抱着孩子的手不禁更紧了些,这些天在她身边形影不离,沉稳的跟个大人似的,乖巧懂事的默默尽力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若说是这样的孩子都……葳蕤顿觉浑身冷的彻底。
火柱上的照火逐渐熄灭,天际隐隐露出了丝鱼肚白,王平进来问候了下,在葳蕤恳求的眼神下再次担忧着出去。
大夫来了几次,每次都说是要让官兵送走,葳蕤拦着,官兵见她自施粥开始便在这里,叹气着通融了两天。
可小家伙的烧老是反反复复的发作,往往一早退了些,一到晚上便又发作,高烧不退。
大夫的药完全没有效果,用冷水敷额头也不见效,如此的反复,让葳蕤提着的心一刻也不敢放下来。
“王公公,能否讨要些酒过来?”葳蕤为难的看着王平,自打难民来后,城门就再也没有无端开启过,此时却王平如何去找来酒。
“夫人,要酒做什么?”王平疑惑。
“我自有用处,王公公直说能否找来酒?是有些为难了,只是……”,葳蕤犹豫着,好几天的高烧不退,再好的孩子都要烧傻了,再不行的话……摇了摇头,不敢再想象下去。
王平踌躇了下,虽为难却仍是点了个头,“夫人交代的事,奴婢一定尽力去办,夫人等着,奴婢这就去找去”。
葳蕤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他的无奈,可此时也没有办法,刘彻现在必然还不知道她在这里,王平心里的担心她自然知道,看着满目的苍夷,那离去的心思是怎么也起不来的。
直等到了半夜,小家伙的高烧再次烧起,额头烫的似乎可以煮熟一个鸡蛋,用湿布料换了又换,却不见任何起色,小家伙迷糊的喃喃自语,靠近细听,模模糊糊的却也听不清,只是哼哼的声音显见是烧的痛苦。
帐篷被掀开,带起一阵寒风吹进,葳蕤不禁颤抖了下,“夫人……”,王平唤道。
葳蕤摇头,见他手上拿着个小木灌,顿时一喜,“王公公?”
王平点了个头,葳蕤忙上去拿了过来,掀开木盖子,顿时一股淡淡的酒味扑鼻而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喜道:“是酒,是酒,谢谢王公公了”。
“夫人……”,王平犹豫着,有话要说的样子。
葳蕤看了他一眼,“王公公无需再说了,葳蕤都明白,只是这个孩子……王公公见过一个孩子才九岁就能说出百姓有苦,怎能独享安逸之乐吗?葳蕤不曾见过,想必王公公也不曾见过听过,如果陛下在此,也一定会这样做的,王公公觉得呢?”淡淡的望着王平,见他犹豫担忧的脸色,知道他的担忧,扯了抹笑道:“王公公放心,葳蕤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回头见小家伙仍在低语着什么,忙拧干了湿布,小心的把木罐中的酒倒出来,淡淡的酒香顿时弥漫了开来。
拉好了帐篷,尽量拉紧了缝隙,手脚快速的除去小家伙身上已经破落不堪的衣物,小家伙瘦弱的身躯登时显露了出来,比之刘彻小时候差不了多少,也是矮小的个子,单薄的很。
自脖子以下,快速的用酒水擦了一遍,也不知道这么低浓度的酒有没有效,只知道用酒擦身可以退烧,但现在手中的酒估计浓度也是不高的,不管了,试过了才知道,怕小家伙再次受凉,赶紧给他穿上了衣服,裹紧了衣物,看到小家伙眉头蹙动,眼睫毛微抬,颤了颤便再次不动。
葳蕤松了口气,只是紧紧抱着他。
帐篷外不时传过来难民痛苦的哼哼声,禁不住眼皮的冗沉便缓缓搭落了下来,头一重,向下一冲,瞬时惊醒了过来,意识慌乱的往小家伙额头上探去,仍是烧着,连忙搓洗了把湿布继续敷在他额头上。
天光见晓,“姑娘”,小桐在她身边轻唤。
葳蕤缓缓睁开眼睛,顿觉肩酸痛不堪,脖子都似乎扭到了,原来是自己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姑娘,是小桐不好,又睡着了,姑娘别这么睡着了,小心受凉,好得多穿点衣服再睡”,之前都是她和小桐合着盖一条被子入睡,如今都盖在小家伙身上,小桐怕她受凉了,责怪的道。
葳蕤知道她是在自责,安抚的笑笑道:“没事,小桐”,扭动了下脖子,似乎真是睡扭了,顿觉脖间传来酸酸的疼痛感。
正要伸手去揉脖颈,袖摆被人拉着的感觉让她低头,一眼看去,正好撞上了一双探究的大眼,心中一喜,“醒了?”
摸了摸他的小脸,虽然仍是苍白,总算是有了丝血色,不觉呼出了口气。
小家伙始终看着她的动作,一动也不动,不退怯也不询问,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乖巧的很。
葳蕤给他裹紧了身上的衣物,笑道:“饿了吗?我去给你盛粥过来”。
不用她去,小桐早已跑了出去,不多时手上就端着两碗粥过来,身后正跟着王平,见到小家伙醒了,也是松了口气,脸上的担忧之色去了不少。
葳蕤露出了笑容,“王公公,这孩子没事了吧”,虽然现在睁眼了,之于先前每到晚上便烧的先例,仍是不太放心。
王平走上前来,仔细看了两眼小家伙,顿时喜道:“夫人是怎么让他退烧的?大夫说了,只要是醒过来就是好事,晚上小心些,只要不再烧便能好转了”。
“恩”,葳蕤点头,也是欢喜道:“小时候听说过用酒擦身可以退烧,所以就试了试,也不知是这孩子福大命大还是真起了效,具体怎样,还要看晚上会不会再烧”。
拿过小桐手里的粥,用筷子拨了喂到小家伙口里,小家伙懂事的很是配合,她喂一口,他便吃一口,沉默不语,只是拿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出神的望着她。
让葳蕤松了口气的是,晚上时小家伙的烧真的没有再烧了起来,连连高烧的迷糊了几天,再这么下去,半条命也去掉了,总算是让她真正放下了心来。
随着日子的过去,朝廷派过来的官兵也越来越多,赈济的东西、看病的大夫、施粥的棚子一应都全了起来,毕竟是一个朝代的都城,若是连城门口的几万难民都难以解决,还真是说不过去的。
刘彻发兵的十万士卒早已出了城发堵黄河决口,把个安静平和的长安城在心惊胆颤了好一阵后慢慢缓和了下来。
“夫人,已经有官兵带了孩子们去城内了,都会安排好的”,王平在身后轻声回道。
葳蕤顿了下,问道:“燕儿也一起被带走了吗?”
“是的,夫人,没有生病的孩子都一并被带走了”,王平小心回道。
葳蕤没有回头,半晌,只道:“知道了,王公公,一会我们也回去吧”。
王平面上一喜,“是,夫人,奴婢这就去召集侍卫”,之前侍卫们早让她派下去帮忙了,听到葳蕤如此说,王平便忙着要去召集人回去。
葳蕤点了个头,望向一个个的帐篷,哀嚎声遍起,轻的、重的、嘶声的、哀戚的,仍是声不绝耳,自古天灾难抗,便难免见到如此景象,只是如若不是身临其境,如何能想象此等的悲戚,只觉,生命,无限珍贵。
半个月的手忙脚乱,身上早已是赃物一片,是该回去了,夷定~~想起女儿,不知道有没有哭泣?阿彻,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来找自己,不过估摸着他该是忙的身不由己了。
“你是不是要回去了?”身后一个孩子的声音插入。
葳蕤回头,看着他,脸色仍是苍白,沙哑的嗓子病仍未退,蹙了蹙眉,“怎么出来了?病还没好全,不过没关系,过两天应该就好了”。
见小家伙不应声,道:“我们过两天便回城内了,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吗?”对于一个孩子,她本该自然的带他回去的,可不知出于什么,心中一动,便如此尊重他的意见询问。
小家伙看了她一眼,点了个头,道:“我跟你们一起回去”,回身进入帐篷,淡淡的声音传入葳蕤耳中,“我叫霍去病,谢谢你救了我!”
葳蕤脚下一顿,蓦然转过头,那孩子却早已进了帐篷。